许兆站在一块巨石上，看着下方正在努力向自己靠近的妻子，笑了起来：“都说了这座山爬起来不容易，你非要来。”
说完这句话，他向妻子伸出手，用力将她拉了上来。大颗大颗的汗水从她的脸上流了下来，打湿了她的脸颊，又顺着脸颊滚到了她的衣襟上。
“还能坚持吗？不行咱们就回去吧。”许兆有些心疼起来。妻子的身体很弱，几年来一直在吃药。
“我……我还行。”她大口喘着粗气，几乎说不出话来。一阵凉风吹让她顿时轻松了不少，“难得周末，我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听她这样说，许兆更心疼她了。虽然现在的妻子并没有在外面工作，但一个人呆在家里似乎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结婚之前她可是个户外达人，受她的影响，恋爱的时候两人一起去过云南、西藏，去过无人区也爬过雪山。其实许兆并不怎么喜欢这些，后来又因为她身体的原因，他们就很少出来了。
“休息会吧。”许兆说着，拉着她坐在了自己的背包上，他自己则坐在了旁边的石头上。
两人出神地望着高远的天空和天空里各种各样的白色云朵，很久都没有说话。
“要不别吃药了。”许兆看见一只黑色的鸟从远处飞了过来，又从他们头顶飞了过去。
“不行！”妻子说。
“方菁，我真的无所谓。”他扭头看着妻子，说。
“我知道，可是我在乎。”方菁说，“只有有了孩子，我才觉得我的人生是有意义的。”
“人生的意义和这个有关系吗？”说出这句话后，许兆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只要我们幸福就可以了。”
方菁扭头看着许兆，眼中多了一些水雾：“不管怎样，我都要孩子，这就是我的愿望。”
许兆还想说什么了，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伸出手将方菁搂到自己怀中，抚摸着她瘦弱的肩膀开始安慰她：“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
许兆到现在还记得他向方菁表白的那天。那天的阳光和今天一样温暖，她的笑容灿烂的就像他手中的玫瑰——他好久没有看到她那样笑了。这几年来，她的身体越来越差，精神状态也坏了不少。许兆真的很愧疚，他总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几周前许兆终于下定了决定，等科学院最近的工作完成之后，自己就辞职到家里陪着方菁。他担心方菁的身体，也担心她的心理状况，他总害怕她出什么事。
“我们走吧。”方菁站了起来，望着远处的山顶说。
“好，这次你走前面，我跟在你后面。”许兆露出了笑容。
“好吧，有你在我身后我也踏实点。”方菁原本并不想答应。这么多年以来，大多数时候许兆都是走在自己前面的，这似乎是他们之间约定俗成的事情。
他们继续向上爬去，跨过了一块又一块石头，遥不可及的山巅渐渐变得触手可及。阳光还是那样炙热，但内心的渐渐浓烈的喜悦让人感到凉爽。
就在此时许兆的电话响了起来，他原本想要挂掉的，但方菁执意让他接听——然而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许兆没办法到达山顶了，他必须尽快赶到科学院去。
“我们一起回去吧。”许兆对方菁说，“这里荒郊野外的不安全，我送你回家之后再去单位。”
“你先回去吧，登上山顶后我就回去。”方菁说。
“听话，下次我们再来吧。”虽然许兆知道他妻子的脾气，可他担心她的安全。
“你就让我登上去吧，就那么点距离了。”方菁说，“不然我会很遗憾的。”
许兆皱了皱眉头，说：“好吧，那我等你一会。”
“不用，你快走吧。”方菁感觉到了许兆的焦急，刚才他的上司在电话里告诉他的事一定不是什么小事。
“我等你一会，我必须送你回家。”许兆知道将方菁独自留在外面很危险。她的身体那么弱，如果晕倒在山路上的话——
方菁叹了口气，不由地笑了起来。许兆常说她脾气倔，其实他们两人的性格还是很相似的，这可能正是人们常说的“臭味相投”吧。
他们决定一同回去了，下周末再来这里登山好了。方菁不想耽误许兆的工作，就像以前的很多时候一样……
将妻子送回市区的家里之后，许兆开着车飞速朝科学院驶去。虽然院长在电话里只说了“速回”两字，但许兆知道科学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因为院长平日里很亲和话也很多，他不可能只说两个字就挂断电话。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项目出了问题，平日里他总是盯着那个实验。只有周末他才交给他的研究生，如果真的出了问题，他这几年的心血就全都付诸东流了。
他将油门踩到了底，一路上闯过了好几个红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他让人估算过这个项目的专利费，如果自己成功的话足够他和方菁后半生的花费了。如果项目真的出了问题，那意味着他短期内就不能辞职了。不能辞职就没办法在家里陪着方菁，没有自己的陪伴，她的健康根本没办法保证。
许兆来到了位于成都市中心的国家科学院成都分院。门是打开的，保安室里一个人也没有。他将车停在了路边，急忙朝实验室跑去。他的实验室在西五区，平日里走到那里要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他奋力朝那里跑去，就像高中时参加田径赛时一样。他很久没有这么卖力地奔跑过了，以至于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滚动的圆球，根本无法很好地控制方向。
当他冲进实验室看到仪器上那些绿色的指示灯时，他才松了口气。不过他的研究生并不在这里，他原本应该坚守在这里的。
直到这时许兆才意识到了今天的古怪，一路上他一个人也没有遇到。虽然今天是周末，但如果是平时一定有很多人在忙碌。
他走出实验室望着空旷的院子，皱起了眉头。不久后，他决定打电话给院长问问情况。其实他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无所谓了，只有自己的实验没有问题，科学院发生的其他事跟自己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来报告厅吧，电话里说不清。”院长说着，又挂断了电话。他似乎并不想给许兆说话的机会。
许兆没头没脑地朝报告厅走去。或许是什么紧急会议吧，希望会议结束后自己还能够赶得上家里的晚饭。
报告厅里传出了音响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人在讲话，但他又听的不是很清楚。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人，很多人。他们挤满了报告厅里所有的位置，甚至拥堵在了门口。
许兆看到自己的研究生小高了，他的身旁是几个保安。他们垫着脚尖，聚精会神地望着报告厅内部。
“小高，怎么了？”许兆来到了他身边，一边询问一边朝报告厅里看去。
“许老师，快看。”小高指着报告厅的屏幕，紧张地说。
大屏幕上一个巨大的脑袋正看着会场里所有人，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而在屏幕下方则是翻译的汉字。
那是一名佛伦斯人首领，从他身后的背景来看，他此时正呆在火星上。
“……我们必须离开火星，这是我们的使命。终有一天你们也会如此。”他说。
“坎贝尔将军，首先我为你们的遭遇感到遗憾，而且我们也相信你的话。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离开火星，毕竟被毁灭的佛伦斯星球距离我们太阳系还很远。”屏幕画面切换到了联合国秘书长身上。
“首先我要纠正你的是，从宇宙的角度来说，我们的距离并不算远。”那个叫坎贝尔的外星人说，“而且我们的祖先早在1000年前就已经预言了这场灾难，也正是因为那个预言，先祖才带着我们离开了家乡，来到了太阳系。”
他顿了顿，继续说：“更糟糕的是，在佛伦斯星球毁灭前夕，我们再次得到了一个重要的预言。他们终将摧毁太阳系内所有有生命的星球，譬如火星和地球。这场灾难很快就会降临，但具体的时间我们还在计算中。”
“坎贝尔将军，如果仅靠预言来决定我们的未来，似乎有些太过草率。”联合国秘书长说，“我说这话没有贬低预言的意思，但是我们真的不应该只相信预言……”
“秘书长先生，我今天来是想给地球提供援助的。毕竟我们在太阳系呆了那么长时间，我们也感受到了你们对我们的热情。”坎贝尔说，“这是我们所有人的意愿。”
显然，他不想再讨论预言的事了。
“谢谢你坎贝尔将军，我们想知道你们想提供什么援助？”秘书长问。
“飞船，不过只有一艘。”坎贝尔说。
“什么？这……我们没有听错吧？”联合国秘书长喜出望外。要知道，星际飞船可是佛伦斯人的核心科技。他们能够跨越十几光年抵达地球，全是依靠那些航行速度极快的星际飞船。
在他们来到火星的这二十年间，人类一直想要得到他们的飞船技术，但佛伦斯人并没有将这门技术传授给人类。
“这……真的很感谢你们，我代表人类感谢你们。”秘书长的面色有些发红，显然此时的他很是激动。
“不用感谢，”坎贝尔说，“我们只是觉得，我们和你们再也不会见面了而已。这二十年里，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和睦。”
秘书长沉默了，低着头沉思了片刻，他说：“你们什么时候离开火星？”
“很快，比你们想象的要快。”他说。
“你们打算去哪儿？”
“这个问题，我们也不清楚。不过我们现在只能朝银河系边缘走，走得越远越好。”坎贝尔说，“好了，就谈到这里吧，飞船很快就会送到，你们保重吧。”
信号中断了，坎贝尔和秘书长的形象消失了。
报告厅里一片安静，紧接着整个会场一片嘈杂，就像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开始议论起来。
“怎么回事小高？”虽然许兆听懂了一些，但他还是有些没明白。
“许老师，佛伦斯人说我们危险了。”小高认真地看着许兆，脸上写满了担忧。
“怎么危险了？”许兆说这句话的时候，想起了方菁。
“小行星，很多小行星马上就要来了。”小高说。
“小行星？他们在哪儿？”许兆问，“我们不是有预警系统吗，怎么？没有发现？”
“你说的是‘太阳系警报’吧？那东西还不完善，而且小行星的质量很小，我们很难发现。”
许兆对位于柯伊伯带和小行星带的“太阳系警报”充满了信心。它们是由几百颗卫星组成的一张预警网络。对于一些来自宇宙的潜在的危险，它们可能会发挥一定的作用。
“佛伦斯人说，这些小行星可能来自于太阳系外。”小高说，“它们中的大部分或许会被木星吸引去，但还有一部分会落到火星和地球上。”
“什么？”许兆有些担忧起来，“我听他说的意思，佛伦斯星也是被小行星摧毁了？”
“对，或者不能说是摧毁。佛伦斯星还在，只是短时间内不再适合任何生物生存了。”小高说。
许兆知道佛伦斯人不会说谎，因为他们没有必要说谎。他们的科技高出人类太多，他们在人类面前犹如上帝。
许兆又一次想起妻子来了，他必须要带她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诸位，佛伦斯人和联合国秘书长的对话资料就这些。你们应该也都看出来，形势很危急。”院长敲了下话筒，说。
“院长，我们该怎么办？”坐在后排的某个人喊了一声。
“院长，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又有人说。
“安静，安静。”院长又一次敲了敲话筒，“我知道大家很担心，但联合国将这段信息发送给各国政府后，政府又为什么将这段资料发送给我们，我想大家都明白。”
他继续说：“因为我们是科学家，地球现在面临的情况，只有我们才能够解决。”
“院长，我觉得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够解决的了，这些问题应该是军方要解决的。”有人站了起来，说。
其他人也开始应和起来。
“苏教授，请你坐下。”院长皱起了眉头，“我们必须要和军方通力合作才可以。我们要制定可行的计划，然后将其交给军方让他们去执行。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两方缺一不可。”
“虽然坎贝尔并没有提到这些小行星的质量，但佛伦斯星球如果真的如坎贝尔所说已经变成了死星，那以我们的科技水平根本无法解决这样的危机。”苏教授说。
许兆认同苏教授的观点，佛伦斯人的科技水平比他们高了许多，如果他们都无法解决这些问题，那人类也一定束手无策。
“你说的对，不过佛伦斯人可以逃走，我们可以逃走吗？”院长看着苏教授，又将目光洒向整个报告厅。
“我们只能竭尽全力，因为我们别无选择。”院长说，“要么和地球一起活着，要么一起死！”
报告厅里陷入了沉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