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的中二病又发作了。
继上一次光明顶之战以重伤八个群众演员的代价惨烈收场后不久,皇子又用绷带缠起手臂,整天对着院子里那口水缸叨叨不停。
大院内,一口破旧水缸旁,一声仰天长笑直冲天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儿。”皇子狂笑,对那缸盖狠狠一拍,“本皇子的神罗天征终于大成,天下已再无可阻我霸道之人!”
众人回忆起被皇子支配的恐惧,偌大的院子瞬间撤得空空荡荡。
皇子有些落寞,开始对缸自言自语起来:
“哟,很酷的一口缸啊,住得还习惯吧?
“原来如此,在这里相遇也是一种缘分,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把天下搞得天翻地覆?
“没问题,等你答复。好好想想吧,我说的可是整个天下!”
远处围墙外,皇帝收回脑袋,面向后面的一排御医。
皇帝:“怎么讲?”
御医:“微臣猜他幻想请缸里的高手出山,陛下,这次光明顶剧情不行,我们得来个海贼王。”
杀手的内心是崩溃的。
作为杀手之国最强的刺客,他本已想好所有未来——这次刺杀皇帝成功后沐浴无上荣光,金盆洗手,回老家结婚。
此刻,在缸中足足潜伏了半个月的他,汗如雨下。
杀手之国有人重金匿名悬赏刺杀这国的皇帝,他凭借举世无敌的身手单枪匹马潜入皇宫,最后决定选在这处靠近皇帝寝宫的三皇子大院伺机而动。
彻彻底底地躺枪。
气急攻腹,杀手腹中忽感有一股海啸般的煎熬感汹涌来袭。这个时间是巡夜空当,他顾不得多想,娴熟地出缸,在一个小坑旁蹲下。
他在业界纵横几十年,作为杀手之国的最强刺客,自负于自己的注意力和天赋,哪怕这次杀手之国精英尽出,他也毫不怀疑最后摘得皇帝首级的人会是自己。
但他没有想到,哪怕是他,在某些时刻也难免露出破绽。
噼里啪啦放着大招的他感觉自己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僵硬地转过头。
“你最终还是决定出山了吗,我的朋友?”
皇子轻笑。
作为当世顶尖的杀手,随机应变是最基本的基本功。
“别笑,我出缸代表接受了你的邀请。可你虽然拥有连我都不及的强大力量,却仍低估了这世界的黑暗面。”
“黑暗面?”
杀手竖起食指对皇子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把他拉到角落。
“皇子——”
“我的同伴里加鲁卡啊,不必见外,我们互相以真实身份称呼便可,叫我西里乌斯。”
“西……里乌斯。”杀手嘴角抽搐,“以你的智慧,应该不难猜出此刻我才出缸与你相认的原因……”
“当然,里加鲁卡,你拉得太响了。”
“这只是一方面。”杀手轻咳,“更深层的原因,西里乌斯,他们已经侵入皇宫了。”
皇子眼睛霎时一亮。
“里加鲁卡,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你比我敏锐得多,他们的目的?”
“恐怕,西里乌斯,是从弑君入手,继而掌控整个国家。”杀手面色凝重,“如今能拯救这一切的只有我们——谁都不可以信任。”
皇子瘫坐在地:“没想到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
“时间不多了——”杀手露出一丝得逞的笑。
“得尽快行动。”
在杀手给皇子初步灌输的世界观里,皇宫内外的所有人等已经被黑暗势力操控为傀儡。皇子深信不疑,已唯杀手是瞻。
这天深夜,杀手被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惊动。
他朝缸外瞄去,一人着了身鲜红的船长服,粘了假胡子,还勾了浓浓的眉毛,正踮脚朝自己靠近。
杀手猜出了这是海贼王计划(中二病配合治疗阶段)的一环,却没想到动手那么快。
该怎么办?
他有足够把握瞬杀此人,但在天亮之前成功掩藏尸体绝非易事,况且后面应该还有人盯梢……
思考间那人已经握住缸盖,准备用力上提。杀手不肯轻举妄动,一不做二不休,朝下猛拉水缸盖,打定主意不让来人打开。
那人见怎么使力水缸盖还纹丝不动,停了动作,在外面不满地哼唧起来。杀手在里面窃笑,他已经把整个人吊在缸盖上,任凭你千钧巨力,也不可能——什么声音?
外面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千斤顶。
不远处的围墙处传来吆喝:“成不?”
罗杰轻声回应:“开了。”
伴随逐渐上升的身体,杀手的心也凉透了——有人盯梢,这是绝境,无论杀他不杀,自己的存在都会暴露。
做这行就是这样,有时得看命。
水缸被打开一个足够的缝隙,罗杰一脚踩在缸沿上,看到挂在缸盖上树懒一样的杀手,愣了。
他看着杀手,杀手看着他。
他张开嘴巴,喊声呼之欲出。
杀手捏紧了手中的飞刀,万事休矣,死前拉个下水的也算回本。
他正欲出手,一声清脆的敲击声在罗杰脑后响起,随即那人维持着张嘴的口型,直直栽进缸里。
杀手咽了咽口水,见到皇子举着一口平底锅,宛如天神。
他警觉地看了看不远处的围墙,扔下平底锅,将缸盖关上,这一系列动作帅气逼人,还不忘留下一句话:
“里加鲁卡,动作要快。”
“殿下,误会,误会呀!”
“三更半夜,摸我大院,钻我水缸,什么误会?”
“殿下,你敲晕那个,其实,其实是……”
杀手从缸里爬出,全身已经换好罗杰的衣服,他摸着脑袋走到一个背光的角落,垂首摇摇晃晃走来。
皇子惊呼:“哎呀,你出缸也不告诉我一声!”
哨兵也同时惊呼:“没事吧??”
杀手含混不清地说:“没事,我出缸方便一下。”
哨兵松气:“那就好,殿下,如果没什么事儿……”
皇子:“结界的能量还很稳定,我和他不是你们保护得了的,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今后都撤了,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哨兵:“这……”
杀手又含混不清地说:“我没事。”
哨兵:“好嘞。”
哨兵散去后,皇子与杀手在屋中密谋。
皇子:“人呢?”
杀手:“缸里晕着呢,人还是光的。”
皇子:“咋处置?”
杀手:“捆了,套点情报。”
杀手深知,演戏必然有交接对象,以此为契机,说不定有更进一步的机会。不仅如此,作为一个专业杀手,知道他的声音、语气和具体长相,再加以模仿便不难了。
密室内,演员全身上下只剩条裤衩,结结实实被绑在椅子上。
不一会儿,演员悠悠醒来,眼神迷离。
演员:“这是哪儿?我是谁?”
皇子和杀手面面相觑,经过一系列常规询问后,他们发现这人是失忆了。
“我就记得我好像原来是在那个,咝……那个什么航路?”
“伟大航路?”
“对,伟大航路,然后怎么在这儿,怎么光的,全给忘了。”
“是黑暗势力。”皇子表情凝重,“封锁实力,消去记忆,再派来刺探消息。若不是我略微留手——”
杀手觉得事情的走向不太对。
“就少了一个同伴了。”
杀手抽了抽嘴角。
经过杀手和皇子不间断地洗脑,演员已经相信了他们构筑的世界观,成功入戏——他原本是一个驰骋在伟大航路的海贼船船长,被奸计所害,沦为任由黑暗势力摆布的棋子,被西里乌斯所救重返自由。
船长哭得稀里哗啦,发誓赴汤蹈火也要协助他们破除黑暗势力的阴谋。皇子在一边也哭得稀里哗啦,和船长相拥而泣老半天,感慨世道险恶、相遇是缘。
杀手不傻,但只好跟着皇子装疯卖傻。
“贝拉、里加鲁卡,我们现在阵容豪华,但说实话,缺少磨炼和配合。”三人深夜会晤,皇子探出一颗脑袋,“我们需要练习。”
“有道理,西里乌斯,怎么练习?”莫名被唤作贝拉的船长点头。
“我先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吧,我用神罗天征先把屋顶掀——”
“别,先别征,西里乌斯,你这样会暴露自己。”杀手冷汗直冒,“动静不宜过大,不如先来点小练习。”
“有道理,我莽撞了,那我先示范一下。” 皇子一记一阳指指向远处的树叶,“嚯啊!”
杀手反应极快,一镖以肉眼不见的速度出手,将那片叶子射落。
杀手松气,却听皇子轻呼:“看鸟!”随后朝空中一指。
一排大雁从空中整齐落下。
皇子来了兴致,一会儿点这儿,一会儿点那儿,杀手左突右射,后来射得双手抽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里加鲁卡,怎么了?”
“休……休息一下,神罗天征气场太强了。”
贝拉看着前面一大一小、互相搀扶着行走的背影,露出淡淡的浅笑。
在今后的日子里,他们在那座院子里做了许多事情。
往往是贝拉放哨,他们掏蚂蚁窝,皇子出招的时候,杀手就偷偷用打火石搓一把火,两人借着一片小小的火光无声地击掌欢呼。
他们捉萤火虫,杀手会让皇子闭上眼睛,皇子张开双臂摆出一副君临天下的样子,杀手施展轻功飞快移动,一只只萤火虫被他装进瓶子里。皇子睁眼看见满瓶被自己王霸之气吸引的荧光,又蹦又跳。
贝拉就在一边默不作声,颇有默契地为皇子鼓掌叫好,他说“皇子有此气场,终有一天会一统江山”。皇子心大,直说“当然”,只是一边的杀手对这句话琢磨了老半天。
他们还用粉笔在地上画出白线,并排方便,结果是杀手和贝拉常常战斗激烈、互有胜负,皇子却大笑着一骑绝尘,遥遥领先,引得两个大人垂头丧气。
杀手从小就是一个杀手,锻炼和杀人是他生命中的全部。而这短短的时光,他做了许多向往过却不曾做过的事情。
终于有一天,皇子不笑了,他看着对一口碗吹水正吹得开心的杀手和贝拉,道了一句“是时候了”。大家已经技艺有成,自己夜观星象,觉得黑暗势力很可能选在这几天动手,得行动起来了。
杀手吹着水,恍然一愣。
这些天的日子让他有些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里加鲁卡、贝拉,我觉得有必要先探察父皇寝宫的地形,再做潜伏。”皇子颇为应景地说道。
“不用了。”贝拉忽然插嘴,目眺远方。
皇子和杀手循目望去,瞳孔猛然放大。
远处升起了冲天的火光,随后是一记撕裂黑夜的强光和爆炸声。贝拉想也不想,抱住皇子伏在地上,以身作掩。
短暂的失聪和寂静过后,喧闹的人声逐渐传入耳中。
“陛下!陛下被刺啦!”
消息封锁失败,宫中风雨满城尽人皆知,全城进入戒严状态。已知情报是刺客属于那个著名的杀手之国,有人出重金买当朝皇帝的命。
大将军临危受命,开始维持皇城秩序和陛下死后的一系列繁多事务,却处理得井井有条。
皇帝死后,因为不会有人问罪,没人愿意伺候这个神经兮兮的小皇子。皇子白天便愣愣地坐在偌大空旷的院子里发呆,也不与水缸里的杀手和贝拉讲话。
“贝拉,西……皇子和陛下的感情很深厚吗?”杀手悄声问。
“不清楚,皇子从小到大从没见过陛下。只是陛下总会对皇子的病情比较上心,奴仆也都是他派来的原先隶属于自己的老人儿。”
杀手叹息:“这些帝王将相这样对亲儿子,还不如扔了。”
贝拉轻应一声,随即沉默。
“不要这样说父皇。”在缸外抱着膝盖的皇子忽然出声了。
“我是没见过,但整座皇宫里,在没遇到里加鲁卡和贝拉之前,父皇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他会给我写信,只有他知道我的力量,也只有他会不厌其烦地和我聊天,父皇,真的很好。”
皇子恍惚:“如果我们再早一些……”
杀手不再吱声。
计划失败,他本该伺机撤退,此刻却有些恍惚。
杀手、皇子、演员,似乎不论身处哪个位置,人生难免也尽是些不如意的事。
他忽然皱眉:“贝拉,你有没有听到外面有动静?”
“里加鲁卡,趁这机会,我得告诉你一件事。”
“我问你有没有听到——”
“我知道,但听我说,里加鲁卡,千万把我下面说的话记住了。”贝拉在缸里直了直身子。
“这座皇宫早已经从根里烂透了,皇帝没本事,大将军很久以前就把实权垄断了。皇帝疏远皇子是为了保护他,否则皇子活不到今天。
“这段话很重要,里加鲁卡,皇子的中二病是一种严重的心理疾病,他的童年都在一个阴暗的小房间里度过,没有关心,没有宠爱。这病症难在,如果有一天……”
杀手发现贝拉流出了眼泪。
“如果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确实没有那些力量,自己幻想的一切都是假的,这孩子会崩溃的……”
杀手感觉自己的怀中被塞进了什么东西,随后贝拉把缸盖打开,整个人探出缸外。
四面八方都是张弓搭弦的射手,大院的门口早已被精锐的士兵森严堵住。
大将军从人群中缓步踱出。
“殿下,我们怀疑您在院中私藏刺客,与陛下被刺一案有关,还请您配合我们进行检查。”
杀手似乎明白了什么。
贝拉走出缸前,最后对杀手说了一句话:
“我是个不合格的父亲,算我求你。
“保护好他。”
贝拉对自己生命中最后一段时光的小反抗很得意。
在这段时光里,他舍弃了皇帝的身份,找到替身,知晓这一切的只有几个御医和绝对信任的臣子。如果没猜错,现在已经被大将军肃清得差不多了。
但他很开心啊,毕竟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自己的儿子天天就陪在自己身边,看着他活蹦乱跳又跌跌撞撞的,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情了。
“皇子,你藏匿刺客,设计谋害陛下,连刺客的脸都化得和陛下一模一样,何止是大不敬!
“我现在就代表先帝,诛杀你这逆子!”
贝拉挠了挠头。
“虽然我没用,但还是留了几个死忠粉的。”
他打了一个响指。
不少弓手和剑士将弓剑指向自己的同伴,猛然发难。
“你们仔细看看,那个人可是真的陛下!”
场面乱作一团,有打得天昏地暗的,有不明情况还在原地发呆的,偌大的院子此时显得拥挤起来,砍杀声不绝于耳。
刺客找准机会,飞身蹿出缸,就地使了一个烟幕弹,拉住皇子和皇帝就要逃跑。
“走啊!愣着干什么?!”
皇子无动于衷,愣愣地看着皇帝:“你就是……父皇?”
皇帝别过头:“我是贝拉。”
杀手拿着短刀,早已准备好杀出重围,此刻在一旁干着急:“走啊!”
“走,能走去哪里呢?在这里活一辈子了啊。”
贝拉看了眼延绵的皇都,又看了眼皇子,微微一笑。
他握住杀手持刀的手,向自己胸口一捅。
杀手和皇子只觉耳边的砍杀声在这一刻静止,空白的脑海中,只有一处缓缓盛开的鲜红。
“传国玉玺在你这里,里加鲁卡,是你杀了我,结束了。”
杀手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中那柄滴血的短刀。
“我只能拜托你,只要让他活下去就好,随便怎么样,能活着就很好……”
皇子又喊:“父皇。”
“我不是……”皇帝眼里泪光闪动,却又终于抑制不住,凝视自己的儿子。
“做我儿子,你可恨我?”
皇子扑通跪下。
“无以为报!”
皇帝垂下头,看不到表情。
“走吧,里加鲁卡、西里乌斯,该走了。”
杀手抽出短刀,皇子毅然起身。
烟雾逐渐散去,皇帝席地而坐,就这样静静望着那两个远去的背影。
他笑得像个孩子。
杀手有苦说不出。
不仅得对付拦路的敌人,而且隔壁的皇子已经彻底化悲痛为力量,一边哭一边点神罗天征,一秒十几发,纵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暗器使用者他也有些应接不暇。
这一路体力消耗是巨大的,凭他的身手一人脱险尚且困难,何况还带着皇子,何况皇子的战斗力还是负的。
他揣着国玺,没命地拉着皇子一路狂奔,身上四处都挂了彩,烟幕弹、飞针也都所剩无几,只有腰间那几根本打算在刺杀时用上的雷管。
他们进入了一个小巷,两边的围墙很高,弓手无法埋伏,但通道又长又窄,躲避空间小。
“里……里加鲁卡,停一下。”皇子喘着粗气,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走吧,你走吧,我跑……跑不动了。”皇子边喘边隔空出手,“我帮你拖延。”
杀手下意识往皇子伸手的方向扔镖,随后对地上的皇子又拖又拽,没用,他是真跑不动了。
杀手看了看拥来的追兵,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出口,最后掂了掂手中的国玺。
杀手之国只注重结果,他们甚至连刺客的姓名、长相都不会过问——刺死皇帝的那个人就是英雄,就是刺客之王。
跑出这条通道,一切都会属于他。
他咽了咽口水,向后微微挪步。
“里加鲁卡,这就对了,走。”皇子艰难咧嘴,“我的战斗到此为止了,唯一能做的只有帮你争取——”
皇子伸出的手被杀手按住,随后身体一轻。
杀手将他背起。
“西里乌斯,想想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说了什么。”
他喘着气,将腰板挺直了。
“把天下霸主都给扔了,还怎么做他的左右手?”
他跑了起来。
杀手跑得跌跌撞撞,他咬紧牙关,很近了,离出口已经很近了,坚持……
一支急矢从背后破空而来,穿透左腿。
他身体轻轻一抖,扶墙维稳,嘴里哈出一团一团雾气,瞪着通红的眼睛,单脚再次发力提速。
到出口了。
背后有风声。
完全是下意识,他把皇子冲身后一甩,左手自腰间抽刀,仰身横格,将一记重劈生生挡下。
但还没结束,劈砍的重力从刀身传递至身体,受伤的左腿再也支撑不住,杀手单膝跪地,从左腿渗出的血在地上蜿蜒。
“里加鲁卡!”皇子惊呼。
“还没完……”杀手闷哼,右手不知何时寒光一闪,将一柄匕首推入来者的胸口。重刀跌落地面,那人捂着心脏无声倒下。
杀手站不起来,在地上手脚交替着移动,沿途都是一点一点的血迹。
他只是不断注视着身后的出口,三米……两米……
又一把刀劈了过来,他翻滚躲避,同时射出一镖,正中眉心。
可那人还没倒下,又有三人从他身后出现,举刀要劈。
杀手惨笑,从那几个人之中的缝隙看去,黑色的人潮望不到尽头。
他挡住一刀,躲掉一刀,剩下一刀还是结结实实砍在他的肩膀上。
“里加鲁卡!”皇子边哭边抬手,徒劳地想要阻止那些人。
可杀手已经太累了,他再也没有精力去帮皇子完成这些天一直乐此不疲的把戏。
“一阳指!一阳指!我指!”
皇子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眼前的敌人用一种看弱智的眼神看着自己,不时还发出刺耳的嘲笑。
“大将军有令,抓活的!绑了带走!”
几人拥向已经放弃抵抗的杀手,却感觉身体一凉,天旋地转,转瞬倒在地上。
“不要大意,慢慢靠近他!”
杀手垂着头微微一笑。
皇子看到一个东西朝自己滚落过来。
国玺。
“西里乌斯,我说的话你要听好,会骑马吗?”
皇子摇头。
“你沿着出口下了坡一直走,过了一个村子后有片林子,第一个岔路走最左边那条,之后应该就安全了,你沿路打听大木国。
“这是国玺,收好它,交给悬赏榜下面的老头,大木国最讲诚信,之后你会衣食无忧。”
杀手低声说完这几句,终于被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架住。
“西里乌斯,这几个人,得靠你了。”
“我,我不行的……”皇子哭着摇头,“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会……”
“别开玩笑了,你可是西里乌斯啊。”杀手垂首微笑,舔了舔嘴角。
“我们不是,还有那招吗?”
皇子微微一愣,随后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面露正色。
绷带一圈一圈被解开。
皇子看着绷带里的两块石头,想起星海蝉鸣的那个夜晚。
“两块石头,碰到一起。”
杀手先把一块石头高高抛向空中,随后立刻在其下落轨迹上掷出第二块。
两块石头在空中击出火花,落在正下方的蚂蚁窝上。
“看,就会有火。”
皇子和皇帝吃惊地拍手,这可算是他们在皇宫里见所未见的东西了。
“不算什么,喏,西里乌斯。”杀手将打火石递给皇子,“送给你了。”
皇子开心地将石头收好,像藏宝贝一样藏进了手臂的绷带里。
此刻,他看到在自己不远处低着头的杀手做出一个口型。
“来,一,次。”
一块石头高高抛向空中。
架着杀手的士兵饶有兴致地看戏。
第二块石头以直线掷出,精准地击中了第一块石头。
一串闪亮的火星向下坠落。
士兵们低了低头,看见杀手用最后的气力挣脱出一只手臂,从怀中掏出一根什么东西,上面绑着一根绳子。
杀手自言自语:
“西里乌斯,向前走,别回头。”
火星落下,点燃了引信。
“神罗天征!”
巨大的气浪以两人为圆心散开,巨大的围墙从两边向正中垮塌,将整条道路隔作两边。
皇子恍惚间,听到有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那是杀手的短刀。
皇子爬着过去拾起了短刀,捂在胸口,随后对着废墟深鞠两躬。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刺客之王西里乌斯凭借国玺站在了杀手之国的巅峰,弃刀从政,以一己之力带领这个国家迅速崛起,成为一隅霸主。
他总说自己留有底牌,只需追随自己,总有一天能称霸天下,他的国民对这个百战百胜的国主深信不疑。
三十年后,他带领百万大军又站在头发花白的大将军面前,他对背后的人潮说,自己要亮出底牌了。
人群见到他解下手上缠了几十年勤洗勤换的破旧绷带,对着老人伸出手指,说了几个根本听不懂的字。
大院的风簌簌吹过,露水从绿叶间滑落,破败的水缸边开满鲜花。
西里乌斯背过身,淡淡一笑。
他挥了挥手。
“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