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朝代,自灭亡而起,至繁荣而衰。
百年唐朝盛世,孕育出这混乱的时代——五代十国……
战火燎过的无名村庄中,人们再一次为了粮食而互相争夺。拄着拐杖的老头子拼了命的护住怀里的粮食,却被带头的跛脚汉子推倒在地。老头子本就年迈,加上三天没有进食,怎么可能抵得过这群疯子一般的年轻人。果不其然,老头子的粮食没了,当时场面又混乱,老头子身上又挨了几脚,浑然一副半死的模样。
老头儿恍惚间,看到眼前掉了一片菜叶儿,打鸡血般费尽心力爬过去。结果,摸到手里,原先的菜叶儿竟成了一片绿碎布。老头儿张了张嘴,眼里渐渐涣散了,他保持着握碎布的姿势,半拉着眼皮,就这样,没了声息。
同一时刻,村庄的某处茅草搭起的简陋屋子,传出声声啜泣声。瞎眼的年轻妇人拖着断腿,抱着身体冰冷的幼子,泪如雨下。一旁草席上的老妇人听到动静,努力的想转头看看发生了什么,最后落在幼子身上的,只是老妇人满是污垢的手。
“别哭……”
老妇人患病已有一年有余,先只是腿脚不便罢了,后接二连三遭受打击,老妇人一下就不省人事,再醒来时,就成了这般模样。加上长时间得不到医治,老妇人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现如今,家里又去了一个,恐怕……
年轻的妇女突然意识到什么,等她再去摸老妇人时,老妇人也去了。
“天上的神仙啊,我们历经了这么多苦难,为何你们不救救我的孩子!”
“神啊,为什么我生下来就要受这样的苦,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就没有心吗!”
“菩萨啊,我想家了,求你让我回家吧,结束这战争吧。”
混乱的时代,政权割据,百姓流离,菩萨前聚积了无数的祈求的人。
只不过,那些祈求的人没有看到的是,他们拜的菩萨前面,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少女名为魉,在世间游荡了几百年,她最喜欢的,就是待在神像前,洞悉人生百态。魉手持金色长弓,装束典雅大方,头戴宝冠、身披五彩霞带、下着长裙,裙摆无风自动,似是敦煌画里的飞天神女。不一样的是,飞天神女是黑眸,少女则是金瞳。
魉立与神像前,频频摇头,不行,不行,这个更不行。
忽然,魉看向一个方向:“找到了,是个有趣的人啊。”
说话间,少女的身影化为幻影,消失在原地……
剑拔弩张的战场,双方将士丝毫不敢懈怠,皆握紧兵刃,死死盯着敌方阵营。
三年前的战场,高思继身着白袍银甲,头戴紫金冠,一杆银枪写下他的丰功伟绩。然,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他一片赤胆之心终抵不过奸臣的谗言——最后,高思继被削官免职,赶回老家。
三年后的战场,铁枪将王彦章同以长枪横于当世,令唐军闻风丧胆。
因此,被削官的高思继又回到熟悉的战场,战鼓雷鸣,两将即出,一番回合后,高思继中了王彦章的计谋,身死铁枪之下,只留“白马银枪”的名号……
三年了啊……不变的战衣,不变的战场,变得——是将军人。国家危难之际,人人为己不为国,这样的国……不要也罢。就是,可怜的我家的妻儿啊……
没人知道高思继在这三年里经历了什么,也不会有人会推测高思继死前会想什么……漫漫历史长河,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难以辨别。泛黄史书上记载的,会是真相的全部吗?
“就这么死去,甘心吗?”
“将军您这一生为国抛颅洒血,可惜了,你们一家却都不得善终啊……”
吵,好吵……就算是地府也不能教人清静吗。
高思继睁开眼,入眼的是一片白,细一看,原来是床上的帷幔。左边这一圈没什么东西,再往右看去,一位飞天神女打扮的少女坐在床前。
她是人还是仙子啊?高思继思索到。
此女子同世人拜的菩萨一样,慈眉善目,沐浴在金光之下。奇得是,这位少女竟拥有一双金色眼瞳。高思继想细看少女的模样,怪了,无论他怎么看,都看不清少女的模样,明明……刚刚还是看得清来着。
高思继没有注意到的是,少女身后的长长裙摆像是有生命一样,在高思继看不见的角落,悄悄舞动着。
高思继眯着眼,他试着动动身体,可自己的身体却僵硬无比。高思继深知人死后,尸体会变得僵硬,看来自己已经死透了,这般大概是地府的人来勾魂吧。
生前听人说,勾魂的是长舌头的黑白无常,长相恐怖,可此女子天资绝色,与他们说的不符啊。不对啊,高思继转念想到,死人可没法说自己是被谁带走的,再说了,地府那般大,谁又能确定地府只有黑白无常勾人魂魄呢。
高思继望着头顶的帷幔,发着呆。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床边的少女始终没有动作。高思继疑惑的看向少女,发现少女正歪着头打量着他——倒有几分天真烂漫的感觉。
“将军可不要把在下与那些鬼怪相比。”
少女一开口,掩藏不住的老成与行为上的烂漫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在下可没有他们那么好的心肠。”
比无常还狠的心肠?阁下是何人。思继问道。奈何他身体僵硬,喉咙也发不出什么声音,只能无声的在脑袋里想着。
少女歪歪头,似是听到了高思继的话,她轻笑一声:“我说我是女娲,将军您信吗?”
少女看着高思继疑惑的目光,嘻嘻笑了起来。她抬手,身后的裙摆灵动的绕在她手上,又轻轻偎在她身上。
“你不是。”高思继看到她的动作,露出惊讶的目光,即便是惊讶,高思继也没有轻信少女的话。
“我若不是,那我又怎么把将军从鬼门关拉回来呢?”
“阁下就不要拿我这个老东西开玩笑了。我高思继不是死在了……”
“死?哈哈哈哈……”
少女的笑声打断了高思继的话。
高思继听着女子的声音越来越缥缈,神志也开始恍惚起来,他努力的想保持清醒,奈何抵不过这莫名的睡意,沉沉睡去。
“高将军,我名为魉,相信我,将军您会一直活下去。”
直到永远……
可惜还未听全少女的话,高思继就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