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来,莫名其妙被抓住的夏小川被迫跟在楼鸩的马车后。
一路日晒雨淋,夏小川累的几乎走不动路了,蹲在路边揉揉自己磨出水泡的脚。
“为何停下来。”注意到夏小川蹲下,楼鸩掀开布帘,怀里搂着一名娇弱女子,皱眉,冷冷看过来。
夏小川亦看过去,没好气地小声嘟囔道:“脚疼,休息会儿。”
楼鸩面色阴冷,笑着说:“要我用铁链子将你拖着吗?”
说着,旁边的叶寒立即不动声色拉出一条铁链,夏小川瞬间怂了,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大丈夫能屈能伸,于是立马憋回气,拍拍屁股站起来,展颜一笑,顺手将叶寒手里的铁链推开,说:“哎呀,开个玩笑,何必动粗呢!”
这些天,她多少对这个毓王楼鸩有了些粗略的了解,他是北昭皇帝的弟弟,是北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听说他往日里作恶多端,仗势欺人,欺压良善,还成日流连烟花柳巷,强抢民女,逼良为娼,偏偏北昭皇帝仁慈,未曾过多责备,弄得朝臣对他意见更大。
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夏小川就知道这楼鸩就不是什么好人。
事实也的确如此。
亏他长得那么好看!
夏小川心里虽然唾弃,可是,转念一想,这么个大纨绔,大恶人,说不定就是她要找的九十七号?不过,之前接触的时候,似乎没看见他手心有图案……想到这里,夏小川脚实在是疼,一个趔趄没站稳,直接要往前栽倒。
这时候,有人伸手拦了一下,夏小川抬头望去,居然是叶寒。
“谢谢你,叶大哥。”夏小川没想那么多,抬起头,绽出一个笑容。
她的笑容倒是让叶寒愣了一下,或许是因为之前叶寒对她下过杀手,眼角带疤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自在的尴尬之色,他别过脸,没说话,但还是把夏小川扶正了,随后见夏小川实在走不动,他默默伸出一截衣袖。
“啊?”夏小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让她拉着。
她想了想,见叶寒并没有而已,便一把拉住他衣角,冲他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就这样一瘸一拐继续走了一天,夜晚来到驿站,楼鸩自然是住在最好的房间里。这几日以来,他身边的始终跟着一名女子,好像是他的侍妾,长得妩媚娇俏,国色天香,夏小川跟在马车后面,少不得听见马车里面亲热的声音,她心里更是厌恶这叫楼鸩的家伙,不仅凶残,还是个色鬼!
夏小川被安排在驿站楼下的马厩守夜,叶寒守着她,她明白不过,其实是让监视罢了。
这几天都是叶寒在看着她,不过经过白天那件事,夏小川对叶寒不那么害怕了,啃了几个馒头,她小心翼翼抬起眼珠子,望着总是沉默寡言的叶寒,主动凑过去问道:“叶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意外夏小川与自己说话的叶寒闻声看过来,顿了顿,不言不语,当夏小川以为他不会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叶寒突然开了口:“北昭城都,建元。”
“还要走多久?”
“大约还需七八日。”
“还有七八天?!”
真是噩耗,夏小川哭丧着脸,恐怕到了建元,自己的脚也走废了。
注意到夏小川望着自己的脚,叶寒依然默不作声。
夜深人静,马厩里偶尔传来几声马儿的喘气声,天上星星点点,显得很安静,也有些寒冷,夏小川缩在茅草堆里,怎么睡也睡不着,却看见叶寒坐在旁边的窗户边,一语不发望着天,而手中,轻轻地抚摸着一串铃铛,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脸上,眼角那道疤痕很是显眼,或许是无聊,夏小川看了看叶寒,忍不住说起了话:“叶大哥,我看你这几天晚上都守夜,白天又和楼鸩一起上路,你不需要休息的么?”
神色不动,叶寒没说话。
唉,真是人如其名,冰块一样。
不过,夏小川还是说:“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然后就转身睡了。
许久,等夏小川熟睡过去,叶寒才转过脸,望着蜷缩成一团的夏小川,然后盯着她满是水泡伤痕累累的脚,目光沉沉。
一夜过去,夏小川醒来,发现身边放着一双鞋。
她愣了愣,拿起鞋,左顾右看,并没看到叶寒,便穿了鞋子,虽说简朴,可是非常合脚舒适,是谁那么好心?
随便洗了把脸,啃着馒头,夏小川偷摸看了看在驿站里左拥右抱享用丰盛食物的楼鸩,撇撇嘴,白了一眼,心想一定不是他这纨绔,而一回头,就看见牵马出来的叶寒,她露出牙齿,笑嘻嘻的,打了声招呼:“叶大哥,早呀!”
叶寒看着她,脸色依然没什么表情,不过望见她脚上的鞋,眼里还是闪过一丝波澜,可他什么都没表示,只默默道:“快启程了。”
“嗯!”夏小川点点头,然后贼兮兮地拿出一个热馒头,塞到叶寒手里,“我刚刚从厨房偷拿的,一直捂着怕冷了,你应该没吃东西,吃一个吧。”
可是叶寒并没动。
就在这时,楼鸩的阴冷声音从身后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主人。”叶寒马上离开夏小川,退后两步,给楼鸩让开。
楼鸩随后靠近,上下打量了一番夏小川,嫌恶一笑,将夏小川手里的馒头扔在地上,甚至恶毒地用脚踩上去,居高临下的态度冷冷嘲讽道:“夏小川,你是我的奴隶,可别得意忘形。”
夏小川望见地上被踩烂的馒头,有些不爽地说:“我哪里得意忘形了。”
“就算你以前是段云浠的人,如今只属于我,别做出背叛我的事情,否则——”他凑近,贴在夏小川耳边,用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残酷地说,“就算你不会死,我也有的是办法折磨你。”说完,楼鸩用鄙视的目光瞥了夏小川一眼,仿佛她是一只蝼蚁,一条路边的野狗夜猫,
身子抖了抖,夏小川嘴角一抽,对上楼鸩冷酷残虐的视线。
这家伙,还以为她是段云浠的人?
简直无语。
不过,还是不能太过忤逆他,于是夏小川只好点点头,顺从地叹口气,说:“是是是,我知道了。”
见状,楼鸩冷哼一声,越过她身边,走上马车。
看他走上车,夏小川不住回头,望着地上被踩扁的馒头,觉得可惜,便弯腰捡了起来,把外面沾了泥地一层剥掉。
站在一旁的叶寒看见,不解地问:“你为何捡起来?”
夏小川干笑几声,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那种没过过苦日子的,怎么知道食物的珍贵。”
说完,她将剩下干净的馒头放进兜里,当做不时之需的粮食。
而叶寒听见他这番话,微微一怔,眼底却流露出淡淡的,柔和的感情。
接下来,依然是风吹日晒的一天。
可是临近午后,天上居然下起了滂沱大雨,淋得人措手不及。
四周并没有躲雨的地方,楼鸩的贴身死士全部早有准备,披上蓑衣站在雨里一动不动,好像已经习惯了似的,可夏小川就惨了,无处躲雨的她衣服全被打湿了,衣服贴在身上,露出了线条,她尴尬地脸都红了,捂着自己身体蹲了下去。
就在这时,有人替她挡住了雨。
抬起头,果然是叶寒,他一声不吭,默默抬起手臂,把夏小川罩在自己蓑衣之下。
豆大的雨滴从脸颊低落,沾湿了衣角,她望着一直抬手替自己挡雨的叶寒,心里感激更甚,想她无端端死了不说,还被套路来到这地方,本就够倒霉的,谁知还被一个坏蛋抓住,幸好,人间自有真情在,还是有好人的。
于是,她不由自主冲叶寒绽出宛如阳光般灿烂的微笑。
而这一幕,却刚好被坐在马车里的楼鸩看见。
真是碍眼的……令人厌恶的笑容。
楼鸩默默收回手,合上帘子。
“主人很在意那名女子呢。”依偎在楼鸩身边的女人,缓缓开了口,“因为她是段云浠的女人吗?”
“哦,你如何知道她是段云浠的女人?”楼鸩笑了笑,反问。
女人微微一愣,目光微微闪烁,随后露出一抹不大自然的笑容,答道:“奴婢自然是听人说的。”
“那究竟是听谁说的?是你原来的主子,还是他背后的那个男人?”楼鸩低头,望着女人,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这时候,女人脸上的笑容逐渐僵住,她有些害怕,就连身体都开始发抖,慌张说道:“奴婢……不知道……”
狠狠甩了她一巴掌,楼鸩直接掐住女人的喉咙,睁着冷如冰霜的眼眸,低声说:“不,你知道的很清楚,花竹。”
“主子……饶、饶命。”女人惊恐万分,当即哭了出来,她拼命求饶,可是当她抬起头,看到的,却只是楼鸩冰霜一般瘆人骨髓目光。
那是杀人的目光。
那张绝美的容颜绽放着无情微笑,他毫无怜悯,低声说道:“我平生最痛恨的就是背叛我的人,让我怎么能饶你一命呢?”说完这番话,楼鸩手猛的用力,女人顿时断了气。
夏小川并不知道马车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大雨滂沱的时候,从马车上被抬下一具尸体。
无意看过去,竟是楼鸩身边侍寝的女人?
女人死状惊恐,满脸紫青,脖子都被掐断了,夏小川望见,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喉咙,问:“这是怎么回事?”
“她惹怒了主人。”叶寒淡淡回答。
惹怒?就这样?
太可怕了,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时代。
夏小川感到后怕,幸好她拥有不死之身,否则第一日见到楼鸩的时候,她就成了一具尸体,想到这,她微微抬头望向前方不远的马车,那里面的男人,简直就是死神。
雨越下越大,直到半夜才停。
空气里有一股雨后的气味,夏小川一直睡不着,抬起头,见满天星辰,郁闷了一天的心情,瞬间慢慢开朗起来。
“叶大哥,你看,好多星星!”夏小川扯了扯身边的叶寒。
叶寒没回话,默默坐在马厩口,不由自主望着天边的星河漫漫,心神微动,随后垂下目光。
夏小川坐在他身边,见他没有反感,然后从怀里掏出上午那枚被水泡软的馒头,掰了一半,递过去,小声道:“晚上见你没吃东西,我们一人一半。”
看着馒头,叶寒终于缓缓扭过头来,看着身边夏小川清澈的双瞳,就像天上的星辰点点。
过了会儿,他终于伸手接过馒头,低语道:“……谢谢。”
受宠若惊的夏小川眨眨眼,不住弯唇笑了,道:“不客气。”
两人吃着泡涨的难吃馒头,一直没说话。
也许是累了,夏小川打了个哈欠,抱住自己的膝盖,闭上眼,睡梦中,或许是因为冷,她不由得缩了缩身子,望见如此,叶寒忍不住给她盖了一层毯子。
“你在做什么。”楼鸩突然出现。
叶寒微微一愣,回头,恭敬道:“主人。”
楼鸩漆黑的眼瞳,似乎照不进一丝光明,他瞥了眼夏小川身上的毯子,微微蹙额,转过头,锐利的眸子自上而下望着眼前的叶寒,不悦道:“你好像很关心这个女人。”
“属下不敢。”
“最好是这样。”
“属下的命是主人给的,绝对不会背叛主人。”叶寒抬起头,眼里是坚定的,视死如归的忠贞目光。
对视片刻,楼鸩复又看了眼马厩里睡的正香的女人,眼底闪过一丝更加暴虐的厌恶之色,许久,他转身,握紧拳头,蹙额道:“看好这个女人,绝对不允许她逃走!”
“属下明白。”叶寒低头应道。
随后,楼鸩消失在夜色中,叶寒起身,回头看了看熟睡的夏小川,安静走回她身边,替她掩了掩毯子,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主人明明很厌恶,可是却一定要带着夏小川的理由,他是知道的。
西凤的不死之术本以为是传说,谁承想,竟然真有人能死而复生,就在自己眼前。
若是她的存在被人知晓——叶寒望着她的睡脸,不禁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