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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的老家

我的老家,坐落在平原地带。那是一个很小的村庄,村庄的名字叫墨村。

小时候的清晨,我常站在村庄后面一个很大的沙泥凸起的土丘上,眺望东方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太阳。当散射的霞光漫过我稚嫩的脸颊时,一颗少年的心,便随着天际处那一片彤红一起跳跃着,激动着。

十几年后,当长大的我,从省城回到老家,再站到这块泥沙凸起的土丘上时,心里便再无了少年时的跳跃与激动。

站在土丘上,我以一张成熟的脸,看生我养我的村庄,想着在这块土地上,辛劳了一生的父亲,还有那些淳朴勤劳的乡亲们。

土丘下的村庄,二十几个稀疏低矮的草房,死寂般在那儿蜷缩着,有的房屋年久失修,已倾圮了。

我的祖父甚至于父辈们,他们在这里倾尽一生的热血,除了本能的繁殖几代人之外,并未改变什么。

我理顺不清我老家墨村人,怎么会把自己的日子经营成这种窘困的局面?

傍晚了,村庄家家冒出了一缕缕青色的炊烟,墨村人每天的日子便在一缕缕炊烟中消失着。

在盘亘缭绕的炊烟中,我经常见到墨村故去的人,其中包括我的父亲。

父亲的黄豆

父亲,祖籍山东。祖父母从山东益都老家闯关东落脚到东北后,在这个叫墨村的地方,生下了我父亲。

父亲秉承了山东人的性格——倔强。让他认准的理儿,就是十条老牛也拉不回来。本来有几次机遇可以改变父亲的命运,但都被他摇头拒之门外。

父亲年轻时,有一年征兵,父亲可以去当兵的,但报名时父亲突然犹豫了,说,我走了,家里的土地怎么办?谁来种地?

没有找到“谁来种地”的答案后,父亲就从心里彻底打消了去当兵的念头。那时还健在的祖父母听了父亲的话后说,也好,老二是种地的料,就让老大去吧。祖父母说的老大,是我父亲的哥哥,我称之为伯父。伯父心里却没有种地的念头,他穿上了绿军装,胸前戴着大红花,脸上荡漾着青春灿烂的笑容,当兵去了。

父亲却依旧站在平原上的田野里,手握锄头,与祖父一起守着他的那片土地……

几年后,伯父从部队转业,分到县城工作,成了家,后来还当上了科长,过上了与我家有天堂地狱之分的好日子。而父亲除了田野上的风,把他的脸膛又吹黑了之外,其余什么都没有改变。除此,在伯父当兵走的那几年里,父亲还娶了我母亲,生下了我的两个姐姐,后来又生下了我。

伯父成家后不久,祖父母先后去世,父亲的弟弟、正在读初中的我老叔便和我们家一起生活。母亲、老叔、我,还有我的两个姐姐,我们的生存就全指望父亲的那片土地了。母亲虽然是乡村女人,但却不谙持家之道,缺少乡村女人周旋世事的泼辣。母亲是腼腆的,不张扬的,胸无城府,遇到事情总是用眼睛探询父亲,让父亲拿主意。无疑,在经营日子上,父亲就格外多了一些担当。柴米油盐甚或我老叔,我,还有我的两个姐姐四季衣着,都要由父亲亲自操持打理。

父亲倔强,但又是细腻的。北方的冬天雪大,经常有漫天大雪从天空洒下来。这时,我和两个姐姐就在屋外白雪的童话里,扮演着小松鼠、小花猫、小黑熊等角色……雪地上,追逐打闹中,我们的棉布鞋在不知不觉中就被大雪泅湿了。漫长的冬夜里,窗外的雪光和月光把屋子照得透亮,我见到父亲坐在火盆前,把我们白天弄湿的棉布鞋,一双一双地烤干。

我下意识地看了下正在睡觉的母亲,她睡得很沉稳,翻转身子时嘴里还呓语着什么,似乎父亲所做的一切,与母亲一点瓜葛都没有。

父亲每天上炕睡觉前,都要把我们踢开的被子重新掖好,又把母亲散在额前的长发,给拢到耳后,才肯躺下。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母亲脸上最幸福的笑容。

有时我还这样想,母亲根本不是父亲的妻子,而是他的妹妹。

父亲在琐碎的日子中,每天陀螺一样地旋转着,但从他的面容神色中,看不出丁点辛劳后的疲倦与苦涩来。

父亲看着我们姐仨时,常说,三个孩子是他此生最大的殊荣。

伯父从县城来,坐在我家火炕上和父亲喝酒。斑驳老旧的炕桌上,只放了一盘萝卜腌制的咸菜条。哥俩喝的很起劲,频频举杯。微醉的父亲,指着在地上蹦蹦跳跳的我,双眼显露出兴奋的神采,对伯父说,看我儿子,越长越高了!有了儿子,这辈子我什么也不要了。

伯父听后,双目凝视父亲很久,然后夹起一根咸菜条,嚼了几下,艰难地咽下后,告诉父亲说,老二,记住,过日子并不全是过儿子。

父亲显然没有听懂伯父的话,端起酒杯劝着伯父,大哥,来!干杯!

每次伯父离开我家回县城,他在看着我父亲时,眼里都闪着不易察觉的泪花。当多年以后,长大成人的我,回忆伯父眼里的泪花时,我才明白那是种血浓于水的亲情疼爱呀!

在我上小学三年级时,父亲又有了一次改变他命运的机会。

伯父在县城搞到了一个进城当工人的指标,按兄弟排行顺序,这个指标自然落到了我父亲的头上。可父亲依旧还是说,我走了,土地怎么办?

父亲又因为土地,没有当上工人。

这个指标只好按顺序下延,排到了我老叔身上。

老叔去城里上班那天,父亲领着我,把老叔送到墨村的村口上。我看见父亲一脸坚定的笑容,拍着老叔的肩头说,老三,放心走吧,你有文化,好好干,家里的土地有二哥照应呢。

我看到老叔哽咽着点头。

多年以后,老叔成为那个工厂的厂长,日子过得与我家相比,更是有着天壤之别。而父亲仍在田里伺弄着他的庄稼。父亲天生就是个种地的命,他每年种的黄豆长势特别好,棵高茎壮,豆荚大,粒多饱满,颜色金黄。每年秋天收成时,父亲都要在场院里,抓起那些黄澄澄的豆子,捧到胸前在散开,然后醉汉般哈哈大笑。

父亲每年什么都不种,只种他的黄豆。

上初中后,我常责怪父亲的一根筋,咬定的东西死也不放开。

父亲不服。父亲说,土地是他的命。咱家的土地不是打土豪分田地分来的,是我和你爷爷、伯父用镐头一镐头一镐头开出来的。不易啊!

一个人信念的形成,总是有他的理由。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似乎理解了父亲拼命眷恋他的土地那种理由了。

在大姐、二姐出嫁后不久,我在县城读高中快毕业了。这时,我发现父亲的腰,被土地折损得不那么挺直了。

在我临近高考的一天,父亲突然来到县城,把我找到伯父家。在伯父的家里,我和父亲争吵的异常激烈。

父亲说,儿子,你不能考大学,回家和我种地去。

我冷着脸,决绝的告诉父亲,这根本不可能。

父亲在屋里转了两圈后,又说,你两个姐姐结婚的聘礼,也够你娶媳妇了,回家种地成家,我好早抱孙子。

我说,爸爸,你不能这样自私,外面的空间比咱家那块土地要大。

父亲说,大又能怎地?还不是一样穿衣吃饭。

我又说,那你看看人家穿的啥?吃的啥?

父亲听后,眼里充满着疑惑,问我,念几年大学就能穿金戴银吗?

我被父亲问无语了。

父亲更理直气壮说,咱墨村的刘大宝,不是上大学了吗?大学毕业后在城里没找到工作,不还是又回来种地了吗?听说,光念大学的钱,就花了好几万呢!

僵持不下时,旁边坐着一直未语的伯父,看了看父亲说,老二,别吵了,小小(我的乳名)的大学是要读的,如果考上,学费我出。

父亲听后,呆愣片刻不语了。

翌日早上,我送父亲回墨村的车站。路上,父亲说,如果真能考上大学,学费就让你伯父出吧。他也不亏,他当兵那几年,家里的活都是我干的,他欠着我呢!

父亲还补充说,你大姐、二姐出嫁的聘礼钱不能动,留着给你娶媳妇。

我本想告诉父亲,伯父亏欠他与出资供我上大学是两回事,父亲有承担养育儿子的责任,这是再普通不过的常理了。

但这些话我没有告诉父亲。

此时的父亲在我眼里,一下变的陌生起来。我抬头看着辽阔的天空,天空博大,深邃。

我顺利的考上了省城的一所重点大学,学费是由伯父出的,父亲真的分文未拿。我并没有责怪父亲,我真的不想用他忙了一个春天,又忙了一个秋天收成的那几袋黄豆换来的钱,更不想让父亲动用大姐、二姐用青春聘来的礼钱,来铺垫我未来的人生旅途。尽管父亲说,用聘礼钱给我娶媳妇,但我早已坚定了一个信念:哪怕终生不娶,也不花那个钱。

我每次从伯父手里拿钱,都会很认真的把钱的数目,工整的记在一个笔记本上。我告诉伯父,这钱等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还他。

伯父看着我,笑了,说,好小子,有志气!

大学期间的每年寒暑假,我都要先到县城的伯父家住上一段时间,然后再回到墨村。伯父和伯母一直没有孩子,家里很清静,我到这里度假主要为了复习功课。况且,伯父也曾笑呵呵的对我说,你就是我们的儿子,这个家你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都可以。大三这年暑假,我一直住在伯父家里复习功课,快开学的最后几天,我才回到墨村看望父亲和母亲。

到家后的那天晚上,父亲和我谈话时说,小小,你不能总住在你伯父家,那儿怎么好也不是自己的家啊!

我惊诧于父亲怎么会突然讲出这样的话,就对父亲说,爸爸你是多想了,伯父伯母对我非常好,还说我就是他们的儿子,那个家我什么时来去都可以。

父亲听后神色显得慌张,问我,你伯父真是这么说的?

我点点头。这天夜里,我见父亲辗转反侧,长吁短叹……

翌日,刚吃过早饭,父亲就进了屋前的菜园,摘下一布袋子豆角。从豆角架里钻出来后,父亲对我说,走,儿子,进城看你伯父去,这豆角新鲜呢!给你伯父带着,你老叔就不用管了,他是厂长,不缺这玩意儿。你伯父不行,他还有一个月就退休了,没人理了。

我没有想到,只会种地的父亲,竟然对世事也吃透几分。

我和父亲是搭村里王五魁的四轮车进县城。四轮车蹦跶到离墨村十里外的那座兰陵桥上时,我觉得整个桥身都在摇晃着。父亲看着桥面叹着气忧心忡忡说,这桥如果再不修,迟早会被雨水冲垮的。

王五魁回头接话说,桥垮可就惨了,这兰陵桥可是咱墨村人的命门啊!

王五魁说的没错,兰陵桥是墨村人与外面接轨的一条重要通道。

不到晌午,我和父亲便到了县城的伯父家。伯母下厨用我们带去的豆角炖了猪肉排骨,又拌了个黄瓜丝凉菜,炒了青椒肉片,苦瓜煎蛋。

菜刚做好,伯父下班,我们便开始吃饭。老叔出差未到,父亲和伯父喝着酒,伯母边吃边夸我们带去的豆角好吃,香嫩爽口。我和伯母不喝酒,先吃完了饭,伯母去了另一间屋子,我坐在边上看父亲和伯父喝酒。父亲喝酒脸红,不一会儿,父亲的脸在午日的阳光里红光满面。

红光满面的父亲停止了喝酒,在看了我一眼后,把脸转向伯父说,大哥,小小永远是我儿子,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再说了,羊肉怎么也不会贴到狗肉上。

伯父听后惊异皱眉问父亲,老二,今天怎么说起这些话?

父亲说,大哥,打小你就比我鬼道,告诉你,可别跟我绕什么弯,你以为给小小交了学费,他就是你儿子了?

伯父哈哈大笑说,老二,这你可冤枉了我,我一丁点儿那样的想法都没有啊!

父亲独自举杯喝了一口酒,说,那你给小小拿学费心甘情愿?

伯父说,心甘情愿。

父亲晃着头问,为什么?

伯父说,因为你是我弟弟,小小是我侄儿。

父亲不语了,双眼望着窗外院子里的那棵果树发呆。离开伯父家时,父亲又郑重其事的对伯父说,大哥,你记住我是你弟弟就行了。

不幸事件如幽灵一样,潜伏在人们俗常的生活中,分分秒秒都会出现,让人难以接受。在我大四那年的秋末初冬时节,老叔坐牢,而刚近六十岁的父亲也突然故去。老叔坐牢与父亲有关,父亲死亡是与五麻袋黄豆有关。

那年的秋天,父亲把收成好的五麻袋黄豆,摞放在我家的仓房里,等待买主。忙了一个秋季的父亲,像一根弓弦松弛了下来,终于有了喘歇的机会,就连手里的纸捻烟也多吸了许多。

秋夜里,父亲拿着小凳,坐在院里看空中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手里的捻纸烟一棵接着一棵。忽明忽暗的烟火闪烁中,父亲弓着腰,不住声地咳嗽。母亲听到后,就从屋里走出来,对父亲说,别抽了,屋去歇着吧!

父亲嗯一声点点头。

父亲挪开小凳,站起身往屋里走,佝偻着的身影,被月光拉的越来越长。

回屋后,父亲躺在炕上,和母亲唠了一会儿闲话,就又捻了一棵纸烟吸着。这时,父亲突然想到了夏天的那几场大雨。

那几场大雨泛滥了平原,一条子一条子的雨水,蛇一样从空中顺下来,然后漫过河渠,在绿色的平原上曲折蜿蜒开来。

父亲说,他的排水沟挖的好,豆苗子便没让暴雨夭折。

这几场大雨,真的把兰陵桥冲断了。

让父亲最担心的是,兰陵桥被洪水冲断后不知修上没有。这座桥对父亲来说尤为重要,他那五麻袋黄豆必须得从这座桥上运出去。

早上天刚放亮,父亲就踩着草滩上的露水,行走在平原的晨光里。当秋日的阳光泊在父亲的肩头上时,父亲已经坐在兰陵桥下的河边上唉声叹气了。

兰陵桥还真的没有修好,确切说不是没有修好,看样子一开始就没有人修这座桥。

阳光在河面上舞动着,父亲的思维也开始随着河水缓缓流动。

每年粮贩子们都要开着车,从兰陵桥上经过,到墨村上门收粮。而如今桥断了,粮贩子们是不肯绕行五十里外的路,到墨村收粮了,谁的心里都有一本利润账呀!

断桥下的父亲,手里的烟蒂被河水冲走了一个又一个后,他终于拿定了主意,回村里找主任,让他想办法修桥。

父亲找到村主任时,主任正在自家房外的茅厕大解。

父亲就站在那儿,对主任说了修桥和他那五麻袋黄豆的事。

主任在厕里一阵吭哧后,告诉父亲说,这个不行,你得到镇里找镇长去。

父亲的倔强劲儿上来了,绕行了五十里路,走了一上午才走到镇上。到镇上时正是中午,父亲饿了,但他顾不上吃,就径直来到镇政府。政府的看门老头告诉父亲,中午领导都去吃饭了,下午再来吧!

父亲就坐在镇政府的门前等,一等就是两个小时。下午约两点中,镇长才来上班。父亲走在镇长的屁股后面,随着镇长走进了屋。父亲说明了来意,镇长听后说,兰陵桥在镇里的工作计划之内,马上就要修桥,你回去等吧。

父亲怀揣着喜悦,又绕行五十里路,朝墨村的方向走着。半路上,雨突然下起来。秋雨淋湿了父亲,也淋湿了秋天的草地,有些杂绿泛黄的草滩,被雨水洗净了灰尘,一颗颗草叶挺起来,湿和起来,亦如父亲此时的心情。父亲走在雨中,想起镇长说的话,神情像个快乐的孩童,连走路的姿势都有些雀跃。兰陵桥修复好后,粮贩子们就能上门来收粮,他的那些黄豆就能变戏法般,换成几捆票子。父亲就还能像往年那样,在炕头上把弄着那几捆票子。把弄够了,就把那几捆票子锁进放在炕柜上的那个黑匣子里。

父亲坐在家里等待着兰陵桥修好的消息传来。

然而,重阳已过,立冬将至时,父亲也没有等到那兰陵桥修好的消息传来。

父亲每天都要去几次仓房,用弯曲粗糙的手,抚摸着他那五麻袋黄豆。抚摸着黄豆时,父亲决定再一次去镇里。

又一天的清晨,父亲出发了,走在路上时,父亲想,这次拼死也要让镇长拿出个修兰陵桥的准确日期来。

这次到镇上时,还没有到中午,父亲就直接去了镇长办公室。敲了半天的门,里面没有回声。走廊处走过来一个人,告诉父亲,镇长在镇上的“铁锅炖大鱼”饭庄喝酒呢。

父亲便从镇政府走出来,顺着路人指引,找到了“铁锅炖大鱼”饭庄。推开门,他见到了镇长。镇长正和几个人围着灶台上的一个大铁锅,有滚滚的白色热气,从大铁锅里不断地飘上来。热气缭绕中,镇长打着酒嗝,红着酒精脸问父亲,你找谁?

父亲说,就找你。

什么事?

修桥。

回去再等吧!

镇长只顾和我父亲对话,却忽略了我父亲的一个细小动作。在和镇长说话时,父亲就已从桌上抓起了一个酒瓶子,攥在手中。所以镇长的话音刚落,父亲手里的酒瓶子就砸在了镇长的头上。

砸完镇长,父亲站立的身体开始颤抖,铁青着脸大骂镇长不是好官,说空话,欺他老实,欺他是个农民。

镇长手捂着头,哎哟哎哟地叫喊着疼。镇长被一同和他喝酒的人,扶着送到镇里的医院。

和镇长一同喝酒的人,给镇上派出所打了电话。派出所的民警赶到,把父亲带到了派出所。在民警询问父亲为什么打人时?父亲颠来复去就是那么几句话,镇长不是好官,说空话,欺他老实,欺他是个农民……

镇长的头缝了几针,父亲被送到县城的拘留所。

有人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伯父,伯父去找在公安局工作的战友疏通。战友打听一番后,回来告诉伯父,此事挺棘手,不好办,那个镇长把法鉴鉴定都做完了,结果是轻伤害,你二弟已构成刑事犯罪,够判刑的了。

伯父急得手足无措,在他战友的办公室内踱来踱去,之后停住脚步对战友说,这事你得帮我,我要救出我二弟。

战友告诉伯父,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把事情从根儿上解决,你就的亲自带着钱去找镇长。

伯父问,得多少钱?

战友告诉伯父,两万元足够了。

伯父马上去银行取了两万元,求了一辆私家车,拉着他的战友,来到我老家的镇上,找到了正在家养伤的镇长。躺在床上的镇长,头上仍缠着纱带,见了伯父,一脸痛苦状,哎哟哎哟喊着头疼。

伯父趋身近前,给镇长赔礼说,我二弟不懂事,请多原谅。

当伯父的战友和镇长商量给他两万元赔偿私了此事时,镇长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说,那不行,绝对不行!我头上流出的那些血,可不止两万元能买来的。最后,几番争论,镇长同意伯父拿出三万元,便不再追究此事。伯父把带去的两万元现金交给了镇长,又给镇长写了一万元的欠条。

伯父把父亲从拘留所里接了出来,又送回墨村的家里。

按说,父亲一时冲动,遭些钱财是情理之中的事,但事情远非如此,由这个偶然事件引发,我老叔进了牢房。伯父救父亲,用三万元摆平镇长的事,后来让我老叔知道了。老叔大发脾气骂道,妈的,欺负到老子头上了!老叔就把他厂里两个平时就爱打仗的黑子、二炮叫到办公室来,把我们家里发生的事情对他们讲了一遍。

黑子说,厂长,这个镇长心太他妈黑,欠揍!

二炮说,厂长,你就吩咐吧,让我们咋干?

我老叔说,你们去教训教训那个镇长,把那三万元要回来就行了。

黑子和二炮遵命走了。他们又找了几个小兄弟,开了一辆面包车,直奔我老家的那个镇上驶去。在车上,二炮问黑子,黑哥,这活咱们怎么干?黑子说,和镇长实话实说,就是来要厂长他哥那三万块钱来了。

二炮寻思了下说,这不妥吧?他要是报案呢。

黑子笑了笑,这就是我为什么实话实说,咱厂长可是天天跟县里那帮官们吃馆子的主儿呀!把底牌亮了,他镇长还敢报案?黑子点着一支烟,长吸了一口说,如果不亮底牌,那他倒有可能把咱们当抢劫的报了。二炮又寻思了下说,那就照黑哥说的办。

到达镇上后,面包车停在镇政府门前的对面,黑子进入镇政府找到镇长,把镇长骗到面包车上。面包车急速开到离镇里很远的一个水库边上,车停,几个人推搡着把镇长弄下车。黑子冷着脸,近前看一眼镇长,猛地一拳打在镇长鼻梁骨上。镇长被打得坐在地上,手抹着满脸的血问,兄弟,咋回事?有话好说。镇长话音刚落,二炮接着上前又一脚踢在镇长的脸上,骂道,好说你妈个蛋!镇长疼得满地打滚,另几个小兄弟上前抓着镇长的头发,把他拎起来。

黑子问镇长,前几天你收的那三万块钱,知道是谁的吗?镇长说,不知道。

二炮告诉镇长,那是我们厂长他哥的钱。

黑子说,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厂长是谁呀!告诉你,我们厂长跺下脚连县委大院都要抖一抖。镇长哭丧着脸说,怪我有眼无珠,那三万块你们拿回去就是。

二炮嘿嘿笑着说,三万可不行,我们兄弟几个车马费你得拿,出五万吧!

镇长稍迟疑了下,黑子看了一眼边上的水库说,不废话了,你们把他扔进水库吧!几个小兄弟上来就抬镇长,镇长连忙摆手说,别,别,五万我拿。说完,镇长掏出手机打电话,半个小时后,一个胖子男人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把五万元送了过来。

黑子、二炮他们车开走后,镇长就报了案。

没等黑子他们返到城里时,公安局的人已经把我老叔从办公室带走了。

当然,这些事情的发生,我父亲一点儿也不知道,他的心里装着的只有那五麻袋黄豆。回到墨村家里后的父亲,每日不语,只是每天还要去仓房几次,还是用那双弯曲粗糙的手,熟练地抚摸他的黄豆。

有一天夜里,我父亲对母亲说出去解手,出去了大半天也未见父亲回来。这时,我母亲就慌了手脚,走出来房前屋后的找,也没有找到。情急之中,母亲突然想到了父亲的黄豆,就急匆匆推开仓房的门,见父亲已吊梁自缢了。

母亲当即就昏倒在地……

闻此噩耗,我速从省城赶回墨村,极度悲伤的母亲,抓着我的手告诉我,你父亲死时,两手里还抓着黄豆呢。

生命

段爷是我老家墨村性格最开朗的人,万事愁不倒,人们总能看见他笑模悠悠的出现在墨村人大事小情的场合上。

段爷有点文化,小时后念过私塾,能写一手不错的毛笔字,会算命测字打卦,懂一点孔孟之书,通一些周易数术,还善谈古论今。墨村人只要谈到段爷,没有不竖起大拇指的,所以谁家有个难以断绝的事,不找村长,也要找段叔去商量。

段爷在四十多岁的时候,媳妇儿就因病撒手人寰了,扔下两个儿子,大宝、二宝,一个四岁、一个三岁。妻子刚去世那会儿,段爷忙的手足无措,两个孩子太缠人,一刻也离不开他。刚开始时,段爷去外村办事,就把大宝、二宝送到隔壁邻居马婶家看着。有时在外办事,回村正好已经小半夜,段爷还要敲开马婶家的门,把大宝、二宝一个拉着、一个抱着领回来。大宝、二宝被接回来后,可能刚才的这一折腾,两个孩子倒精神了,躺在炕上都不睡,大宝咧着嘴找娘,二宝抓着段爷喊饿。段爷顾了这个顾不上那个,两个孩子把他弄得焦头烂额。如此几次,段爷受不了不说,也太麻烦马婶了,便在山心里琢磨,是不是该续个伴照顾孩子。

墨村的刘大白话听说段爷要续弦,便登门找段爷说,这日子呀,有个女人才是个家。男人又当爹又当妈,终不是个曲儿,就这缝缝补补也会把老爷们难出一身汗。还有,每天睡觉被窝里空空,连个抓手都没有,难熬呀!的确难熬。

段爷听了刘大白活的一番话后,皱着眉想了想说,你说的有些道理,这过日子没个女人真是难。至于你说的那个事,我倒没有心思想,找个伴儿,主要是帮我把孩子拉扯大,这就足了。

刘大白话接着段爷的话茬说,我今天来就是想给你说个媒,下不落屯我大姑家的二姑娘,人好勤快,就是腿跛,但不耽误做家务活。

刘大白话在墨村是什么人?他是个能把死人说活了的人,我父亲在世时就特别反感他。我记得小时候父亲就经常告诉我们,长大了学什么都好,就是千万不能学刘大白话的那张嘴,那张嘴没一句实话。

段爷当然知道刘大白话是一个难以可信的人,不能光听他说“人好勤快”,就把这事定下来。

段爷告诉刘大白话说,明天有空我和你去一趟下不落屯,到你大姑家看一看。以我这个年龄和条件,也没什么大挑头,只要人好能过日子,我就娶她。刘大白活点头说,好,咱们明天得闲去一趟下不落屯。

一个晴日,霞光披照在墨村的房屋上时,段爷和刘大白话已经走在去下不落屯的路上了。时值夏天,春天播到地里的种子已经破土而出,广阔的平原上,生长着一片片绿茸茸的幼苗和小草。它们生机盎然,幼苗和小草相拥着,在夏天的风里摇头晃脑……

走在路上的段爷,心情不错,笑模悠悠,他两眼看着平原上的幼苗,对刘大白话说,看来,今年又是个丰收年,如果顺当看妥,等秋天粮食一下来,我就把你表妹娶过来。

刘大白话笑着说,那可是好。

到晌午时,段爷和刘大白话到了下不落屯。

刘大白话的大姑家住村东边,刘大白话指着村东头的两间草房,告诉段爷说,那就是我大姑家。段爷顺着刘大白话手指的方向望去,两间草房房顶上的草,从成色上看不旧,像是春天刚苫上去的,黄土墙面很平整,草房的四周是板障子,院子里的菜园苗苗也都冒出来了,整整齐齐的。是本分过日子的人家,段爷心里这样想着时,刘大白话已经推开院门,院子里面有两只大鹅“嘎嘎”地叫起来,一直老黄狗奔过来,在刘大白话的腿上嗅了嗅,走了。

进了屋,刘大白话把段爷介绍给大姑和姑父,又故意叫那个跛腿的表妹过来给段爷递烟续茶,目的是让段爷细细的端详下他的跛腿表妹。

刘大白话的跛腿表妹叫花枝,花枝除了腿跛之外,长相倒算标志,个头也中。花枝给段爷上了一支烟,又倒一杯茶,端道段爷面前说,大哥,请喝茶。说完,就一跛一跛地进厨房帮妈做饭去了。

喝过酒,吃过饭,段爷和刘大白话就告辞了。回来的路上,刘大白话问段爷,我表妹花枝怎么样?段爷说,还好,能做家务活。刘大白话听了之后,面露喜色的说,那这事就算妥了?

段爷点点头。

秋天,段爷收了地里的粮食。卖了粮食,得了一些银两,给花枝做了两身新衣服,在冬闲时,段爷就把花枝从下部落屯娶回来了。被娶回来的花枝在家照顾着大宝、二宝。段爷走街串巷去外村说书挣些散银,补贴家用。每次段爷把在外村说书挣的钱,都如数交给花枝,并嘱咐说,你在家好好帮我带孩子,我冬天说书,夏天种地,攒点钱,然后咱把房子翻盖一下。

花枝斜了一眼段爷说,放心吧,孩子像我亲生的一样,我会照顾好的,钱呢,我也不会乱花的。

段爷呵呵笑着说,这就好,这就好。

然而,事情并非像段爷所说的那样“这就好”!

段爷和花枝结婚半年以后,有很多次,段爷从外面办事或者说书回来,他发现大宝、二宝在饭桌上狼吞虎咽,像饿了几天一样。段爷就立即警觉起来,放下筷子问花枝,你白天给孩子们做饭了吗?花枝听了就一跛一跛的走过来,用手指点下段爷的脑门说,瞧你说的,我哪敢不给你这俩宝贝儿子做饭,饿坏了你不生吞了我呀!

段爷对花枝的话不敢确定,就问大宝、二宝,你姨给你们做饭了吗?大宝、二宝都不回答,都怯着眼神看花枝。花枝慌了,说,你们别都看我呀,好像我没给你们做饭吃似地。

段爷觉得不是那回事,急了,一把抓住大宝的胳膊问,你姨到底做没做饭?大宝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指着胳膊喊疼。这时,一边的二宝也指着胳膊喊疼。段爷莫名其妙,三下五除二就剥去大宝、二宝身上的衣服。段爷惊呆住了,他看见大宝二宝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掐痕。

段爷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扯过花枝按在地上就是一顿暴打。第二天,段爷就休了花枝,找辆驴车给花枝送回了下部落屯。从此,段爷发誓,再也不给孩子找后娘,委屈自己也不能委屈了孩儿。

这样,段爷照旧请邻居家马婶给帮忙照看孩子。段爷还拿些粮食过去给马婶。马婶说段爷太客气了,我们都是老邻旧居,用得上这样客气吗?

段爷笑笑说,用得着,这俩崽子能吃着呢!

马婶就没在此话题上说下去,而是换了话题说,你和花枝分开是对的,那女人是个懒婆娘,不给大宝、二宝做饭,孩子哭闹着要吃的,她不给还打。从她嫁过来,头一个月还好,往后就不行了,我经常能听到花枝打孩子的骂声。段爷惭愧地说,马婶,那时我糊涂呀!

段爷把所有心思都放在照顾大宝、二宝身上了。几年后,大宝二宝到了该上学的年龄,但段爷却固执的不让两个孩子上学读书。墨村人问段爷为什么?段爷就皱下眉头,然后呵呵笑着告诉大家,农民就是靠种地吃饭过日子,我让两儿子知道怎么种地就行了。文化,我还懂得一点文化呢,有什么好?告诉你们,那都是害人的玩意儿。文化越多烦恼越大,不如啥也不知道,一天三个饱一个倒,反倒平安无事。

墨村人听了段爷的话,都觉得有道理,便也断了让自己家孩子读书的念头。春天,段爷到地里种田时,就把大宝、二宝带到地头上,让他们在地里和泥玩。到了冬闲,段爷出去说书时,大宝、二宝就托在隔壁马婶家。

日子像流水一样,光阴在墨村人手指缝间一天天流过去,在段爷又当爹又当妈的双重角色中,大宝、二宝也长大了,成了两个壮实的大小伙子了。段爷用多年的积蓄,给俩孩子相继成了家。大宝刚结婚时,段爷领着二宝和大宝他们一起生活。二宝结婚后,大宝和媳妇就张罗着分家。段爷笑模悠悠的和两个儿子说,分吧,迟早的事,树大总是要分枝的。

家就分开了。

对段爷的分配是,大宝、二宝轮流孝养,一家一年。段爷没说什么,笑模悠悠地随了他哥俩的意思。墨村人说,段爷真能忍,俩儿子对他那样还能笑出来。段爷听后只说了一句话,苦日子再不笑笑人可就没活路了!这样,段爷在哥俩家轮流住了几年后,哥俩的媳妇儿又不愿意了,她们一致同意段爷出去单独过。无奈,哥俩都是怕媳妇的主儿,纠正不过媳妇儿们的意思。段爷就卷了铺盖,但笑容仍在,又回了老屋住下来。墨村人见了,觉得不公,但也仅仅限于在段爷面前说几句,你那俩儿子,良心让狗吃了,你为了他俩不受屈,自己苦守了一辈子!段爷听了,笑呵呵说,没啥,我也不怨儿子,谁知道他俩咋没他爹这股钢气呢!再说,爹不把儿子养大了,那可真让人笑掉大牙,儿子不养爹,那可多得是,没人笑话。

段爷和墨村人一样,守着田地,看着日出日落,在岁月里变老。段爷八十四岁这一年,身体仍是很健壮。为了生存,段爷每天还要到镇上给人算命。

有一天,段爷一去再没有回来,他被一辆车撞飞,当场死亡。

墨村的老辈人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爷不叫自己去,段爷是自己去的,段爷这是活够了。

我回到墨村时,谈起段爷的死,我问母亲,车祸肇事方赔给段爷多少钱,母亲想都没想说,八千。我大惊问,怎么赔这么少?

母亲说,谁知道?是大宝、二宝去私了的。

两个儿子回来说,八千也不少了,俺爹再活还能活几年!

心里一下涌起悲哀,就想起段爷的面容来。我觉得,段爷这一生最大的失误是,没让两个儿子去读书。否则,哥俩怎么也不会在处理段爷这件事时,用父亲的年龄去衡量生命的价值。

我老家的段爷,我不知自己应该拿什么去祭奠你不该逝去的生命。

后记

我大学毕业后,在省城找到了工作、娶妻生子,并把母亲从我老家墨村接到了我在省城的家。

当母亲坐在宽大的阳台上,沐浴着一身的阳光时,母亲就对我说,小小,你说我年轻那暂,和你爸在墨村过的那些苦日子,怎么就忍过来了呢!

说完母亲坐在那儿就嘎嘎地笑。

……

墨村的一些老邻居,他们很惦念母亲,现在还时不常地说,小小他娘在城里肯定过不惯,说不准哪天就回来了。

我的老家,那些乡亲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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