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晨露书院名气越来越大,陆陆续续又有很多流浪孩子被送了过来,这使得书院的运作越发的拮据。虽然李清风和和悦客栈的朋友们纷纷慷慨解囊,时不时也会有好心人前来捐助,但书院的运转仍然越发的艰难。尽管如此,大家都没有想过放弃,因为每每听到书院里传出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和欢歌笑语,眼见着他们从刚来时的饥肠辘辘到现在快乐的生活和成长,所有人都觉得付出是值得的。
自那天在书院发生争执后,公主一直闷闷不乐,待在府里不肯见人。李清风,香凝还有其它和悦客栈的朋友们前去探望也都被拒之门外。公主想不明白,自己的李哥哥为什么会不念青梅竹马之情而去喜欢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女子?难道真的有一见钟情之说?就算是有,难道会比日积月累的感情还要深厚吗?本就十分糟糕的心情,又被懿旨的事弄得需上加霜,这令她遭受了不小的打击。
其实公主也很清楚,懿旨这件事与香凝没有什么关系,那天自己不过是说了些气话。然而眼见心上人被“抢走”,出于女人的本能,公主无论如何也无法宽容以对。
郁闷了很久之后,公主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她左思右想,设计了一套行动计划,打算给自己出一口气同时设法将香凝赶回荆州。
都计划好之后,公主首先找到京城禁军指挥使崔勇。崔勇是个老实人,平日里为人谦虚谨慎,深受皇上的信任,与朝中文武官员们也都相处融洽。公主自幼向崔勇学习武艺,彼此非常熟悉,若细论起来,崔勇也算是公主的师父。
见到崔勇一番寒暄过后,公主掉转话题单刀直入道:“师父!今天我来找您有重要的情况向您禀报。”
崔勇一听公主叫自己“师父“就感觉事情不妙,因为他深知公主一向顽皮,平时不会这么客气,按以往经验,应该是惹了祸,要找自己帮忙。崔勇自然是不想招惹是非,可又不知如何推托,犹犹豫豫的道:“额。。。不知千岁有何吩咐?”
“这次不比从前,真的有重要情况向您禀报,”说到这里,公主故意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继续道,”我发现京城里有一处地方聚集了很多来路不明之人,形迹十分可疑。”
崔勇对公主的顽皮早已谙熟于心,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于是附和道:“这种事可不是儿戏,下官对京城的盘查守卫一向谨慎,并未发现有过什么异常。”
“难道您不相信我说的吗?!我敢用性命担保!”公主故作激动的道。
“千岁金口玉言,下官不敢不信,只是。。。”崔勇欲言又止,不敢深说。
“只是什么?怕弄错了不成?你放心,我所说的都是我亲眼所见不会错的,我来告诉您,也是想给您立功的机会。”公主回道。
“那。。。那他们现在何处?我派人去打探下他们的虚实再做定夺如何?”崔勇道。
“不用了,那些人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厉害角色,刚好您教我的武艺无处施展,不如您给我些人马,让我带兵前去缉拿他们咋样?“公主道。
崔勇心想天下太平已久,哪里会有这种事情,更何况是在戒备森严的京畿重地。可公主的面子又不能不给,思来想去,决定自己亲自带队跟公主走一趟。这样于公主也算有个交代,与此同时,有自己压阵,也不至于惹出什么麻烦。想到这里崔勇回道:“京城防务与治安乃是下官职责所在,下官还是随你一同前彺比较妥当。”
公主有着自己的盘算,自然不想崔勇跟着,可崔勇这样一说,她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推脱,加之报复心切,便同意了下来。
准备妥当之后,公主与崔勇一同率领几十名禁军士兵来到和悦客栈附近,公主指着巷子里的晨露书院道:“他们就落脚在前面的这所院落里。”
崔勇顺着公主指向的方向看了看,不解的问道:“从匾额上看,明明是座书院,千岁会不会是弄错了?再者,歹人又怎么会选择藏身于闹市之中?”
“书院怎么了?恐怕只是个幌子,不会有错!”公主斩钉截铁的回道。
崔勇虽然觉察到不对劲,可又不好驳了公主的面子,于是便下令将书院包围了起来。
书院里面赵大海和香凝正领着孩子们锻炼身体,就在这时,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突然破门而入,吓得孩子们无不惊慌失措,纷纷躲到二人身后。
闯进来的士兵们的吃惊程度一点也不亚于孩子们,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赵大海最先缓过了神来,气愤的道:“呔!你们要干什么!光天化日乾坤朗朗强闯民宅,还有王法吗?!”
崔勇已然得到禀报得知弄错了,于是命令士兵们撤出。公主一看这情形,赶忙阻拦道:“他们就是不明来历之人,要统统抓起来!”
崔勇不解的道:“里面不过是些孩子而已,千岁何出此言?”
“孩子?!现在是孩子,以后不就长大了,去查查他们的户贴,没有的话就要通通抓起来赶出京城,省得长大以后在这闹事!”公主蛮不讲理的道。
“这。。。这样不妥吧?”崔勇为难起来,心想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不妥?哪里不妥了?本公主问你,保卫京城安全,是不是你的职责?”公主咄咄逼人的道。
“回千岁,确是下官的职责所在。”崔勇抱拳回道。
“那没有户贴者,按律是不是要驱逐出京?拒不服从者是不是要发配徭役或者充军?”公主追问到。
崔勇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情不妙,心想看来这姑奶奶是早有准备,摆明这是要拿我当枪使,我可万万不能就范,否则后面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于是他硬着头皮辩解道:“按律确实如此,可这乃是太祖时期的法令,时过境迁,现在已经不太适合了,自成祖之后,便一直被束之高阁。”
“啊?太祖皇帝的法令你们都敢不执行?要不是念在我们师徒一场,我真该去父皇那里说道说道此事。”公主故意虚张声势的道。
崔勇无言以对,心想算了,既然已经入了坑,就自认倒霉吧,配合这姑奶奶把这出戏演完就是了。于是便下令核查书院里所有人的户贴。
不一会功夫,有士兵出来禀报道:“崔大人,里面只有一男一女两个大人有荆州户贴,据他们讲,那些孩子都是他们收留的流浪孤儿,所以都没有户贴。”
崔勇听罢问公主道:“千岁您看该怎么办是好?”
公主一本正经的回道:“我朝律例规定流民不得入京,没说有什么例外吧?”
崔勇明白了公主的意思,虽然知道不合理,可事到如今也只能乖乖听话,于是他心一横,下达了抓人的命令。
见士兵们要上前将孩子们带走。赵大海气急败坏的道:“真是无法无天!谁要抢孩子,先过我这关再说!”边说边拿起门闩想要阻拦上前的士兵。
大多数士兵都很同情和理解赵大海,有人低声劝道:“这位公子,你就别瞎折腾了,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没见有公主千岁亲自督阵吗,就连我家将军也是身不由己。”
赵大海一听,恍然大悟,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提高嗓门喊道:“蓝玉儿,你公报私仇,欺负孩子算什么本事!?你敢不敢过来说话?”
赵大海声音大到整条街的人都能听到。可公主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暗自得意起来,心想总算找到个一网打尽的借口,于是命令崔勇道:“把喊话的人也抓起来,这明摆着是在抗法!同他一起的女子也要抓回去审问,想必也是同谋。”
崔勇心想喊话的按抗法抓也就罢了,没做声的也算同谋,这不明摆着整人么?这姑奶奶跟人家到底有多大的仇?正琢磨着,队伍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崔勇转头一看,原来是从巷子口过来两顶轿子,轿夫一边抬轿一边嚷嚷着叫士兵让路,崔勇看了一眼,不过是寻常人家出行所用的普通轿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让官军让路?正在纳闷,两顶轿子已然来到了他的近前,轿子落地后,从前面一顶轿子里走出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者,此人虽身着布衣,但眉疏目朗,一抹美髯飘然于胸,颇有些风骨。
公主和崔勇在马上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公主心想怎么就这么倒霉,这节骨眼上碰到谁不好?偏偏是他!然而她不敢怠慢,赶忙与崔勇一同下马施礼。
“给太傅大人请安。”公主道。
“属下见过首辅大人!”崔勇道。
老者看到公主后,也客气的道:“公主殿下快快免礼,万万使不得。”
公主之所以如此毕恭毕敬,那是因为来的这位老者身份可非同小可,他乃是当今内阁首辅,官居群臣之首的张正张大人。这位张大人不仅给公主当过老师,也曾是其父皇的老师,可以说,满朝文武能让公主如此敬畏的,只此一人而已。
公主暗自抱怨,心想怎么就这么不巧,张正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他是刚巧路过这里还是和书院有什么往来?
千头万绪中,公主努力的定了定神儿,暗下决心,心想不管他张大人来做什么,我就咬定按章办事这点,他便奈何我不得!
与公主寒暄过后,张正脸色突然一变,问崔勇道:“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老远就听到有人吵吵嚷嚷的?”
崔勇犹豫了下,回道:“回禀张大人,有人举报说此地有。。。有很多来历不明人士,属下是带人前来缉拿他们的。”
“哦,那查实没有?”张正继续问道。
“嗯。。。这个。。。”崔勇不知怎么回答。
公主见状忙道:“刚才确实查出来很多没有户贴来历不明的人,按律理当缉拿。”
“晨露书院?”张正抬头看了看门上的匾额道,“这书院本官早有耳闻,听说里面收容了不少流浪在京城的孤儿,莫非殿下指的是他们?”
“对!就是他们。”公主斩钉截铁的回道。
张正听罢眉头紧锁,突然对崔勇呵斥道:“大胆!身为禁军指挥使,滥用兵权,骚扰民宅,你可知罪?!”
崔勇一听吓得赶紧跪下,本来应该辩解,可一想到身旁的公主,只好将快要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心想还是认倒霉吧,谁我也得罪不起。
“念你初犯,还愣着干什么?”张正接着又道。
崔勇一下子明白了过来,知道这是张大人在给自己台阶下,于是他十分知趣的赶忙起身收队离开。
公主冰雪聪明,自然知道张正表面上是在教训崔勇,实则是冲着自己来的,可她对此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崔勇离开。
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后,公主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太傅大人,依我看崔大人他并无过错,这些没有户贴的野孩子,按律确实应当予以逮捕并驱逐出京才对。
张正笑了笑,回道:“公主殿下乃金枝玉叶,何苦要为难他们?这些孩子流落街头本就十分可怜,有人肯发善心收留,是在做功德无量的好事。若是殿下非要加以惩罚,不如连同老朽一起,若非老朽失职,天下本当富足,又怎会有这么多流离失所的孩子?还望殿下明鉴。”
张正的这番话有礼有节滴水不漏令人无可辩驳。以公主的脾气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可心想连父皇都要让张正三分,自己又能怎样?更何况这件事本来就办得理亏,想到这里,只得牵强的回道:“太傅大人为国家鞠躬尽瘁,哪来失职一说?您的教诲学生一定谨记在心。”说完便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赵大海和香凝目睹了发生的一切。公主走后,他们便带着孩子们一同出来叩谢张大人。张正仔细打量了一番二人后问道:“你们是怎么想到要开一间这样的书院?”
“回禀大人,我们开办这间书院也是因为机缘巧合,就是想给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一个归宿。”香凝回道。
“难能可贵啊!世上有如此善心并能付诸于行动的人真是太少了,老朽自愧不如。”张正赞叹道。
“大人过谦了,和您为治理天下日理万机相比,我们不过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不值一提。今天幸亏有您及时相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若大人不忙,何不到书院内小坐片刻,喝杯茶解解渴?”香凝道。
张正哈哈一笑,道:“实不相瞒,老朽今日可不是特意搭救你们来的,只是碰巧而已。我来反倒是有事求于你们,既然如此,咱们就进去聊吧。”
来到书院分宾主落座,张正边饮茶边问道:“敢问二位尊姓大名,何许人也?”
“小女子姓柳名香凝,荆州人士。这位公子是我的同乡,武举人赵大海。”香凝回道。
“你们既然是荆州人士为何要不远万里来到京城?”张正接着问到。
“我们本来是受朋友之邀来处理些私事,同时也长长见识,开这间书院,全因机缘巧合。”香凝回道。
“哦,原来是这样,那日后你们若是返回荆州,这书院和孩子们将如何是好?”张正又问道。
“还没有想得太远,不过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他们流浪。”香凝回道。
“嗯,你们能有这份善心和责任感真是难能可贵呀!”张正连连点头称赞道。
“对了,大人您怎么会突然关心起这些了?”香凝不解的问道。
张正叹了口气,回道:“今日我来此确实是有事相求,所以才会问得这么清楚,二位请稍等,我叫个人进来你们就明白了。”说罢,张正起身来到门口,向一名随从挥挥手道:“带进来吧。”
不一会,一个奶妈模样的女人抱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走了进来。
香凝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孩子,只见他在女人怀中一声不吭,任凭环境如何嘈杂,他只目不转睛,且不厌其烦的旋转着手中的风车,似乎周遭的一切都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张正指着孩子叹息道:“哎!这是我的孙儿,小名叫豆豆,生来就是这个样子,这么大了都不会说话,叫他也叫不应,看着就让人心急。我听说你们这里孩子多,又不像大户人家孩子那样娇气,看看是否能够将他寄养在你们这里,让他多与其他孩子相处,日积月累或许能有所改善。”
看着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豆豆,香凝觉得十分难过,不禁暗自感叹,纵使富贵如张正,面对这种事情,也还是如此无奈。
考虑片刻后,香凝道:“若是您愿意将豆豆留下,我们自然会收留,只是我们也没有什么灵丹妙药,不敢向您承诺什么,更怕耽误了孩子。”
“不要紧,你们愿意收留他就好,我没有什么很高的期待,若是他能有所改善,那是最好,若是没有,那也是命。这里是五百两银子,你们收下,此外我每个月还会按时派人送些银两过来。”张正边说边掏出银票递给香凝。
香凝自然不肯接受,道:“不能收您的钱,我们开这间书院本就不是为了赚钱,何况您今天又挽救了书院,是我们的恩人,更不能收您的钱了,您将豆豆留下就是了,我们会尽力照顾好他的。”
“别的孩子是孤儿,他和别人不一样。你们抚养照顾这么多孩子不容易,就不要推辞了。”张正坚持将银票塞给了香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