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真的。”
“军中的事大都不用我亲自过问,这事……”云川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突然停顿了一下,侧头向着院中看去,沐夜纳闷着也侧头看了一眼,只见院子里突然多了一个身穿黑衣的侍卫,拱手跪在地上。
云川问道:“是何事?怎么来了这里。”那黑衣朗声回道:“公子,沐麟突然派人来府里下书,要请公子前去,说是和谈。”
云川面上并无惊色,他想了想,只道:“比我想象中快了些。”沐夜的面色一暗,问道:“他要你前去?为什么不是他过来?他这人老辣又狠毒,你要小心。”
云川看出沐夜面上的担忧,与她解释道:“对战双方,大都是兵马少的人向着强势的一方求和谈,他此时下书来请,一是以示正大光明,二是给足面子,他不会在这时动手脚的。”
沐夜还是不能放心,她蹙眉又道:“他可是沐麟。”
“这面迟早是要见的,早见胜过晚见,城门紧闭城中的百姓闭塞不得出路,粮草断绝,他没有拖延而是早早提出和谈,这算是好事。”
沐夜知道云川想的是更为长远的事情,于是点了点头:“叫安芦和你一起去吧,多带一些人,如果我能去……”
云川自然不会叫沐夜去做这羊入虎口的事,笑着对她说道:“我带师弟一起,你就安心留在这里,天亮的时候,我就回来。”
沐夜不再多说什么,她送云川出了房门,没走几步,她又拉住云川的袖子,说道:“云川,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你什么都能给,命,一定不能给。”沐夜的唇角微白,她手中一紧,又道:“大不了战鼓一响,兵戎相见。”
云川握了一下沐夜的手,然后缓缓松开,浅笑而道:“好。”
“保重。”沐夜没有再送他,直到云川出了院门,沐夜的视线还一直停留在门外。
荆南城北沙河岸边
沐家军最大的军帐里,两列六席酒桌,桌上有酒有肉有菜,沐麟高坐在主席上,径自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将军,皇上那边的人来了,圣驾未到,来的是左霄营的副将李文胜。”慕宇敖躬身说道。
“今儿的主角本来就是不是他。哼,他连老宋家仅剩的守边的兵马都调来了,拿着西皇的疆土跟我拼,我要是他我也没什么脸来这吃杯酒。”沐麟嘴边勾着一抹不屑的笑意,大袖一挥,又道:“叫李副将进来吧。”
李文胜进了帐子,和沐麟寒暄了几句,坐在了宾客的位子上,两人饮了几杯酒,慕宇敖再次进帐传道:“将军,南王来了。”
李副将闻声即刻起了身,沐麟却笑着向后一仰,没有一点要起身相迎的意思,不多时,云川和安芦还有两个部下进了帐子,李副将躬身行礼,沐麟依旧不为所动,云川倒也不在意,反而主动与他说道:“沐将军,许久不见,身体康否。”
沐麟大笑一声,象征性的抱了下拳,回道:“托小王爷的福,好得很呢。”
安芦连翻了几个白眼,云川拉了他一下,他才不情不愿的坐在了席位上。
酒肉都是其次的,众人话还没说几句就在沐麟的带领下连干了三杯酒,沐麟可以说是吊足了众人的胃口,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安芦明显有些坐不住了,提声喊了一句:“我说沐将军,咱们把正事先办了吧。”
帐内瞬时静了下来,沐麟倒是不怒,点了点头,挥了两下袖子,慕宇敖带着帐子里的士兵退了出去,沐麟起身走到中央,负手而立,帐内的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他转身先看了一眼皇帝派来的左霄营的副将李文胜,说道:“都是皇城的兵马,咱们就不必多说了吧?我沐家军打来的疆土收来的兵,那都是跟着他姓宋的,明天我的兵马一出,他宋帝要是敢派兵镇压,那就是抬手打自己的脸,你回去告诉圣上,他要是不怕天下人耻笑,不怕今后再无忠心的良将,尽管出兵试试。”
“沐将军,你这话未免过重。”李文胜还欲再说,沐麟何等脾气,压根不给他再开口的机会,他一掌拍在李文胜面前的木桌上,桌子瞬间四分五裂,李副将吓得向后一退。
沐麟再未看他,转身走到云川和安芦的身旁,云川还未动安芦猛地站起身挡在了云川的身前,横眉怒目道:“就凭你还不配和我大师兄过招。”
“就凭你,还不配与我对话。”沐麟侧了一步,直视着云川一副淡颜,说道:“我俩的恩怨,从十几年前南下讨伐南夷那时就开始了,世人都说你是仁怀天下心比日月,可他们懂什么?皇位要是交给你这样的人,太平可享,日渐败落啊。云川,我太了解你了,你要什么,我最是知道,你不就要你荆南城内的一方太平吗?好,我可以给你。”
“你会白给才怪!”安芦讥笑着说道。
“我六千大军长途跋涉,兵马粮草,这银子不能白花,我要的,很简单,只要你一纸文书。”沐麟笑着,一双老眼旁挤出几道横纹。
云川点头:“你说。”
“我要你签书为证,荆南城方圆五十里属你,其北归荆北,其东西归容居和光里;你仍享南王名号,可一世不得离开荆南城内,离城过十里,作叛国诛杀之;南王可有子嗣,但不享有世袭爵位。荣华富贵不会缺了你,只要你肯答应这些,我沐麟也愿签书为证,从此不会再有一兵一卒踏进荆南土地,荆南的城民享有自己的兵税,免皇朝兵役,如何?”沐麟这一通话下来,如行云流水,似是已在胸中练过多次了。
安芦听得十分恼怒,直道:“你这是把自己当皇帝了?你以为这些你说了就能算?”
安芦这话一出,李副将的脸上霎时一白。安芦的话还真对了一半,沐家军世袭西皇朝的兵权,在皇城里文武百官是要听皇帝的,可是说到兵权,沐麟的话几乎等同于皇帝的金口玉言。
沐麟只瞥了安芦一眼,又将目光移回云川身上,云川缓缓站起身来,说道:“此书一签,望将军即刻退兵。”
“大师兄!”安芦回头看着云川,胸中的气似是更大了。
沐麟却当场大笑起来,他走回桌案前,提笔在摆好的纸上书写起来,他写了几行,扬眉又看了云川一眼,笑着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从今往后,南王舒舒服服做你的小王爷就好,我们沐家的事,你就不要再管了。我的意思,你该明白。”
“……”云川没有说话,面色依旧无波无澜。
沐麟见他面无异色,又写起来,继道:“沐夜那丫头的病,你是知道的吧?她中的这种毒,没解药的,小时候御医来诊过,说她最多也活不过二十岁,药石无灵,而且她每次发起病来像个疯狗一样,连她自己的亲弟弟都咬。后来,索性就把她扔到墓园去了,想着离墓地近些,死了也能就地埋了,谁料到,她活到今天,命可真大。”
沐麟手中的笔往旁边一落,将写好的纸在空中扬了扬,又道:“她随了她的娘亲,一样的美,可是,短命的美人,你就是留在身边,也留不长。还有两个月她就二十岁了,谁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撑过这两月,你应该知道了,她只要过了这两月,那身价就不同了。”
云川眸光清澈,淡淡的看着坐在高椅上的沐麟,他始终没有开口,沐麟一个人自说自话的正起劲,他再次拿起毛笔沾了墨向云川递去。
“你把她留在身边那么久,不也是为了那一碗血吗?我答应你,将来分你一杯羹!”
云川走到沐麟的桌前,接过他手中的笔,沐麟一脸满意加得意的笑,他将纸端正的摆在云川的脸前,伸手一指:“字,印。”
云川拿着手里的毛笔,笔尖一下按在了纸的正中间,毛笔的毛炸开,接着毛笔穿透了宣纸,毛笔一寸一寸变短,一点点插进了桌子,沐麟老眼一瞪,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云川手中的毛笔已经全部插进了桌子里,只剩最后一段笔尾,他大掌一拍,毛笔穿桌而过,掉到了地上。如此内功,可不同于沐麟那样的蛮力,众人看的都是一惊。
云川抬头看着沐麟,云清云淡的道出一句:“击鼓开战吧。”说罢,转身而去。
“宋玄曦——!”沐麟高喝一声。帐子外的慕宇敖听见了呼声,带着十几人持剑冲进了帐子,安芦也抽出了配件警惕的看着四周的敌兵。
“宋玄曦,你、你……不过一个女人,还是个快死的!”沐麟怒喊道。
云川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蹙起眉头,半垂着眸子,眸光中隐约透着一抹幽暗,他抽出凤鸣剑,对着脸前用剑指向他的士兵扫过一圈,“嗡”声乍起,帐内无端起了一道风,呼啦啦的吹着四面八方的账布。
“当当当。”围在云川身边的士兵手中的剑纷纷震到了地上,云川缓缓地收起剑,回过头,明暗难辨的眸子深深的凝着沐麟,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寒冷,是从未有过的寒冷:“明天第一声战鼓响起的时候,你回头看,我就站在你的马上,凤鸣就抵在你的喉间……”
云川走出军帐,随行的人也跟了出去,安芦傻了半天的眼终于回过神,赶紧跑了出去,他出了帐子没走两步,只听身后“轰隆”一声,回头一看,偌大的一顶军帐塌了,顶帐的柱子像是折了,帐子的顶落到了地上,里面一团呼喊的声音。
安芦惊慌的跑了一段,他盯着云川的背影,像是不敢确定一般,试探的叫道:“大,大师兄?”
云川停下脚,转身看了看远处,低声道:“那么狭小的地方,不该出剑的。”他如是说着,脸上却无一丝的悔意。
安芦愣愣地点了下头,说道:“听得出来,刚刚的凤凰……怒了。”
云川苦笑了一下,又道:“走吧,天快亮了。”说罢,疾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