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的朝阳,稍不留意就会跃出地平线、迅速爬升到很高的位置。
阳光因此而更加炽烈,白骨魔神和控尸者也因此迅速燃烧殆尽。
寒风依旧呼啸,但阿大等人却不觉得冷。
这并不是他们的心理作用。
石壁之巅,温暖如春。
昆仑山脉里咆哮着的寒风来到石壁之巅时,立刻就变得温暖而潮湿。
而造成这种变化的原因,则是阿大一心想要去的陆吾神宫。
不再纠结有关于脚踝的问题,此时的阿大已经明白,大巫祝的确是神灵。
大巫祝或许缺少媲美神灵的恐怖神力,但他凭借占卜预测未来,一举一动都蕴含着深意。
就像之前阿大的脚踝受伤,大巫祝在帮他治疗伤口的同时,就已经将巫力埋藏进去。
所以当骷髅抓住阿大的脚踝,才会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将骨手炼化成灰。
不仅是阿大,就连能够起死回生、操控无数尸骸的控尸者,也同样逃不过大巫祝的安排。
否则为什么控尸者恰好在破晓时分召唤出白骨魔神?
为什么白骨魔神即将诛杀阿大等人的瞬间,第一缕阳光恰好将它点燃?
阿大从来都不是傻子,当他从死里逃生、来到石壁之巅的瞬间,这一切疑惑就在他心里串成了一条线。
他已经明白,这一场昆仑山脉之旅,不只是他成为少离的考验、不只是祝由青和祝由白成为巫师的考验。
至少对于大巫祝来说,这场旅途更重要的意义,是结束尸鬼巫部与祝由巫部之间的漫长战争。
昆仑石壁犹如一道大门,隔绝出两个世界。
石壁外是万里雪岭,呼啸的寒风肆意彰显着自己的威严。
但登顶石壁之后,出现在眼前的一切则会令人忍不住感叹造物的伟大。
这时候,无论是阿大、祝由白,又或者大巫祝,他们都已经无暇考虑其它。
他们向地平线的方向看去,那里是陆吾神宫所在的位置。
这是一处谷地,它像是嵌入大地的凹槽,四周都是高耸入云的昆仑雪峰。
而阿大等人所在的石壁之巅,则是这凹槽唯一的入口。
阿大看到这片宽阔的谷地上生满了前所未闻的植物,有长出玉石、散发着七彩光芒的树,有在树下游荡、啃食玉石果子的小鹿。
即使是地面上的普通野草,上面也都悬挂着拳头大小、形状颜色各不相同的奇异果实。
“这里就是神灵的领域,阿大,你知道么?这里被称为西昆仑,我上次来到这,还是在八岁那年。”
大巫祝的声音充满了感慨,而阿大则浑身一震,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大巫祝。
阿大听说过,四大巫部的巫祝是神灵亲自赐福的结果,这意味着要成为巫祝,就必须进入昆仑山或者不周山,找到里面的神灵并获得赐福。
大巫祝还在八岁时就来到了西昆仑,这岂不是意味着,他还是个孩子时,就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人,担任了大巫祝的职务?
“我很老了,你们要知道,人即使得到了神灵的赐福,也依旧会老、会死。”
大巫祝忽然叹了口气,又拍了拍祝由白的肩膀:“你今年十六岁,你说,陆吾神会不会为一个十六岁的巫师而亲自赐福?”
祝由白猝不及防,他完全想不到大巫祝竟然会这么说。
就在刚才,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才刚刚利用占卜和谋算,杀死了尸鬼巫部的大巫祝。
可是现在听大巫祝的言下之意,竟是打算找陆吾神,请求陆吾神让祝由白成为新一任大巫祝!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等离开了昆仑山脉,绝不会有人相信是垂死的大巫祝毁灭了尸鬼巫部。
莽荒世界的人们期待年轻的英雄。
只要祝由白不亲口解释,这些人就会主动编造出他杀死尸鬼大巫祝的过程。
甚至,这过程还会被记载下来,成为流传不朽的英雄史诗!
“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尸鬼巫部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大巫祝看着祝由白的眼睛,慢慢地说着。
祝由白忽然明白,或许这位老人当年收养自己时,就已经算出了自己的来历。
又或许,他这些年来的犹豫、迟疑和纠结,都一直被这老人看在眼里。
甚至就连他暗中与尸鬼巫部沟通的事情,也没能逃过大巫祝的卜算?
当这个猜想浮现出来,祝由白立刻冒出一身冷汗。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放下了心中的仇恨。
这样伟大、慈悲而精明的神灵,绝不是他祝由白能够摧毁的。
此刻祝由白的情绪近乎于绝望,但这种绝望却使他觉得轻松而快乐。
“大巫祝......”
他哽咽着看向大巫祝,眼角隐隐闪烁着泪花。
大巫祝笑道:“我计算过,其实今天是我寿元的尽头。你不必再喊我大巫祝,祝由白,你像部落里的其它孩子们一样,喊我的名字吧。”
祝由白讷讷开口,终于展示出一个怯懦少年该有的惭愧和害羞:“祝、祝由。”
“很好,咱们走吧。”
大巫祝笑呵呵地拍了拍祝由白的肩膀,又带头往谷地中部走去。
祝由白和阿大紧随其后,他们看到了大巫祝伟岸的背影,却没看到大巫祝眼角的泪花。
他并不是为了祝由白的宽恕而感动。
只是成为大巫祝之后,就需要舍弃自己过去的一切,甚至是曾用过的乳名。
大巫祝这个职务,赋予他‘祝由’之名,但这个人本身的名字,却不是这样的。
可时间已隔了太久,就连他自己都记不清,在他八岁之前,人们究竟是如何称呼他。
......
往谷地中部的方向走了很久,阿大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虽然他在这里看到了许多前所未有的奇异景色,但这里却始终缺少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他没看到陆吾神宫。
大巫祝走在前面,此时正陷入沉思,阿大问了几次,可他却充耳不闻。
阿大想问祝由白,但看祝由白脸上的紧张表情,他分明比自己还要茫然。
三人一路前行,大巫祝和祝由白都走得很规矩,唯独阿大左瞧右看。
他终归是来自祭祀部落的人,与大巫祝和祝由白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四大巫部因神而生,大巫祝即使信奉天与地,但从内心深处,却还是认同神的存在。
而阿大则是渴求着将神扯下神坛,他不仅要打败神、还要与神拼酒、与神角力。
他不想成为神,他只希望证实,神与人从来都是一样的。
出于这一点区别,阿大就很难展现出像大巫祝和祝由白那样恭敬的神态。
他左瞧右看,其实是趁着没人注意的机会,偷偷摘了很多奇异的野果来吃。
那些野草上生长、足有拳头大小的果子很好吃,它们都是又香又甜,但仔细区分的话,红色的果子更甜、黑色的果子有些苦,而白色的果子却像肥肉,多吃几口就觉得腻。
他还偷偷摘了树上的玉石果子,吃下去之前,阿大本以为这果子肯定很硬,硬到能把自己的牙都硌掉。
可是玉石果子入口即化,还没等阿大尝出味道,那果子就变成一股水,全都被他咽下去了。
他为此郁闷了半天。
就在阿大又看上一株野草,正准备偷摘果子时,一群穿着奇怪衣服的人忽然从四面八方涌来。
大巫祝立刻停下脚步,而祝由白则傻呆呆地站住,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他向四周观望,却无意间看到阿大怀里塞了很多东西、双手还各自抓着一个野果,正要往怀里塞。
祝由白恍然大悟,难道是因为阿大偷了神灵的果子,所以这些人才过来,要拿阿大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