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颜月娘便由颜君淇护送着去了琅琊城外西郊的自家庄子里,而诸葛先生正好与夫人隐居在他们自家庄子不远处的银雀山腰,是以两人现在自家庄子里休整了一下,便驱车前往诸葛先生家。
诸葛先生乃是当世名儒,隐居在这银雀山已经有好些年头了,这些年虽然求学的人不断,但是诸葛先生自有一套筛选学生的标准,是以真正能入山求学的人并不多,而女子更是这么多年仅两人耳,颜月娘能成为其中之一自然是难得的幸运。
车行至银雀山下颜君淇与颜月娘便下了车,步行上山,这也是诸葛先生教学的要求之一。
半个时辰的山路颜君淇与颜月娘都是面不改色的走完,回想当年第一次爬,颜月娘基本是靠着几个丫鬟连拉带拽的才爬上去,如今五年下来,她倒是可以面不红气不喘的走完了。
刚踏进六逸居便见到了在院子中静候的诸葛太太。
“师娘。”
“献之月娘来啦,你们先生正在书斋里等你们呢。”
颜月娘对着诸葛太太一福身,“学生过会再来陪师娘品茶。”
诸葛太太笑着颔首,“去吧。”
两人快步走到书斋,诸葛先生正在伏案作画。
“先生。”
诸葛先生抬头,“献之月娘来啦。”
“妹妹过些日子要陪学生一同进京,之后怕是不能再来先生处聆听教诲,是以祖母让学生送妹妹来向先生师娘道别。”
“月娘进京便不再回来了?”
颜月娘福身,“学生亦不知,只是即便再回来只怕也是一两年之后,届时怕是也不能再跟随先生学习了。”
诸葛先生皱皱眉头,“也罢,不过书画不可废,要勤练习。”
“学生谨遵先生教诲。”
诸葛先生满意颔首,“案上放着最新的邸报,你兄妹二人瞧瞧。”
颜君淇拿过书案上的两本邸报,与颜月娘一人拿着一本细细的看着,而后又交换过来。
“你二人可看出了些什么?”
颜君淇眉头微皱,斟酌了半刻方开口道:“去年与年初的对江南加税,似乎是对西北有大动作,而如今由京中加派西北三都护府监督却又荣升平西侯为都督都管西北三省军事,置司瓜州,如此这般对西北军权似降还升,实难猜测。”
诸葛先生抚须含笑将目光投向颜月娘。
“原平西侯主掌安西陇右兵权,如今多加了安北,但安北都护乃是威远侯林氏一脉,如今虽说已将安北划入平西侯执掌之下,安北都护却并未调换,李家获罪史家没落,作为仅剩的还掌军权的开国四武侯之一秦林两家的军权争斗想必不曾断过,更何况这两家各系英王、太子,只怕这西北三省的军权斗争有的可看了。”
“虽是如此,但毕竟太子为嫡正,且仁德有才,即便英王为长,嫡庶之分不可乱。”
颜月娘嘴角微勾,嫡庶,皇家最看重的便是嫡庶却也最没有用的便是嫡庶,天家连父子兄弟亲情都单薄的不如一层膜又怎会真的因为一个嫡庶之分就幻灭掉一个有雄心有抱负又有能力的皇子皇权追求呢。
“月娘继续说。”诸葛先生继续看向颜月娘。
“嫡庶之分自然是不可乱的,但皇家的嫡庶是最容易改变,若是哪日皇后娘娘薨了或是获罪被废,贵妃娘娘或是其他哪位娘娘被封为继后,那自然会再多出一位嫡出的皇子来。”
“妹妹慎言。”颜君淇神色一肃。
颜月娘吐了吐舌头,神色却有些漫不经心,虽然学了许多年的儒学,也受了颜家家训的多年熏陶,但她的灵魂深处依然对于皇权至上没有太大的敬畏。
“无妨,不过是咱们师徒三人清谈罢了,月娘继续说。”
“贵妃出自威远侯府,英王殿下又为长子,太子虽是嫡出,但毕竟年幼英王三岁,俗话说的好皇帝爱长子百姓宠幺儿,这些年看下来当今对英王殿下多有宠爱,如今已经成年建府的皇子中,除去在外周游的三皇子恪王、其他四位皆是已成家入朝。”
“英王殿下掌管的是六部之首的吏部、太子殿下作为未来之主当今却将好看不中用的礼部相交、四皇子晋王作为英王殿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掌管的乃是刑部、五皇子泰王掌管的是工部,兵部户部事关军权财政自来都不轻易交出,就这四部分配来看,若说没有其他思量怕是无人会信。”
“这太子殿下的良娣出自秦家旁支,自然便是将平西侯一脉与太子绑定。而原平西侯府在西州,如今却要移至瓜州,瓜州虽然属于陇右却更靠近安北,正是安北势力范围内,在迁司之前安北都护难道不会提前做好部署?而京中派出的这三个监督也十分有趣,看似与秦林两家八竿子打不着,但仔细想想这三位监督可都是吏部推荐上去再由当今选下,若说英王殿下在选取这三位监督时没有多方考量,学生是不信的。是以这西北三省的人事变动看似云里雾里,但未尝不是英王与太子博弈的结果,由此可见朝中二王夺嫡之争已然开始掀起风云。”
诸葛先生继续抚着胡子,眼底笑意满满,“照你看来英王与太子何人更有把握?”
“学生不敢妄言,夺嫡一事自来皆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其中天时更是占了五分,且一旦参与便是一场豪赌。”
“如此你认为朝中群臣应当如何?献之明年春闱之后若是得中便将入仕,届时在二王夺嫡之争中他又该如何?”
颜月娘俏皮的对着诸葛先生眨巴眨巴眼睛,“哥哥即便中举也不过是一个刚入仕的小官,二王夺嫡再凶猛又如何?这天下还是当今的天下。”
诸葛先生满意含笑,“献之,可听懂了月娘之言?”
“学生知晓。”
“月娘,你师娘等你许久,你且先去你师娘处。”
颜月娘恭敬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