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闪过，陈氏却并未发作，她倒要看看这个嬷嬷到底是怎么个盘算法。
“你刚才不还和老太太说二小姐在苏家的日子过的不错。”陈氏用平静的语调说。
嬷嬷左右看看，这才低声道:“夫人慧敏，就算奴才不去打探，接下来该发生的，夫人不都能想得到吗？”
陈氏的心似被马蜂狠狠蛰了般抖了一下。她无法继续伪装下去了，只要不是在老太太跟前，她也没必要伪装。
“你说。”陈氏言简意赅，面色郑重。
“后天十五，苏夫人要去城隍庙上香。”
“请问嬷嬷贵姓。”陈氏心口冰冷，语气却是异常缓和。
嬷嬷福了福身子:“老奴海氏。”
“海嬷嬷，”陈氏温和地说:“天气越来越热，厨房里不好做，你去置办下香火，后天随我去城隍庙上香问福。”
“是。”海嬷嬷规矩行礼道。
陈氏不再说话，径直往前边去了。
海嬷嬷也低眉顺眼往回走，但到底是突然来的喜事，她面上克制的再好，脚步还是踉跄了一下。
她想着去苏家跑一趟腿，老太太会给几个赏钱，谁知一个子儿没捞到还受了顿呛。她原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却柳暗花明在夫人这里得了天大的好处。夫人说的对，厨房里闷热潮湿，哪里有在夫人房里伺候舒服。她在厨房熬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出头之日。
她惊喜于自己的幸运，更感激那个为她指路的贵人。
回到厨房，她就迫不及待向贵人道谢。
“老姐姐呀，告诉你一件大喜事，我就要去夫人身边伺候了。”
满头银发的老嬷嬷闻言脸上笑开了花，皱纹堆了一层又一层。
“海氏，恭喜你呀，我明个也要离开苗府，回乡下养老了。”
老姐姐已到了年岁，马上就要与苗家解除奴仆关系，回自己老家，这是海氏早就知晓的，只是直到这会儿听说，她心里才升起不舍。
“咱们算是都脱离苦窝了。”海嬷嬷唏嘘道。老姐姐性情温和，喜冷清，她们一起共事十几年，也只是不愠不火的关系。前几天老姐姐告诉她老太太要寻个人去苏家打探消息，她正好有个侄女在苏家，便朝老太太禀告了去。
说到底还是老姐姐帮了她。
老姐姐又道:“我虽然一直是上不了台面的，不过总也比你早来了那么几年，我们就要分开了，有些心里话想对你说说。”
海氏急忙说:“姐姐的教诲我一定洗耳恭听。”
老姐姐笑道:“也算不上教诲，就是平心而论罢了。你去了夫人的院子里，身份是上去了一层，规矩讲究也多了起来。在厨房，你做的是摆在眼皮子底下的活，在那里，你做的可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在这里，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大体心里都清楚，也会有人告诉你要怎么做，去了那里，别人吩咐你的你要去做，不吩咐你的，你要自己善于发现，要懂得察言观色、随机应变。你要记住你伺候的主子是高高在上的身份，他们要在人前时刻保持着矜持高贵，那些做不得的事，都是要身边得脸的人物去做的。”
海氏眼前浮现老太太和夫人杠嘴那一幕。
“老姐姐，我记住了。”海氏郑重道。
转眼就到了隔日，海氏早把东西收拾妥当，天不亮就起床在夫人寝居门口侯着。
陈氏不多时也起床，很快就洗漱更衣，由丫鬟搀扶着出了门。
海氏提着满满的篮子，屈膝喊了声夫人。
陈氏很满意海氏的表现。因为起的太早的缘故，昨日的疲倦还没有完全消散，她有些慵懒不愿多言，只稍微颔首微笑了一下就朝门外走去。
虽然是无声的表示，已经够让海氏受宠若惊了，来夫人院子里两天，她暗地里观察过，夫人从未正眼看过任何下人。她做了一辈子低等下人，终于要在四十二岁这一年变成主子身边得脸的人物了！
一行人出了大门，分别登上停靠在门口的两辆马车。车夫轻轻扬了扬马鞭，马车悄悄驶离苗府，朝城外奔驰而去。
而这个时候，天还灰蒙蒙的，离天亮还早。
往常上香，是不必去那么早的。大户的贵妇久居内宅，好不容易出次门，必须精心装扮过与关系好的夫人小姐结伴出行。出门不早也不晚，街上刚好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路欣赏风景，等上完香回来，还要去街上逛一逛，家教不太严格的，甚至要去茶馆喝茶消遣，等日头偏西才回家。
可苗家现在不同往日，处在风口浪尖，成了街头巷口的谈资。他们出门被人撞见，总要让人指点一番。陈氏只能选择天还未亮就出门，老早的上了香，从城隍庙出来也不过是用早饭的时间，那时候别府的夫人小姐还没出门呢，这样不会撞见熟人，也不会难堪。
陈氏掀开窗帘往外看看空无一人的街道，心想不知道靖国公夫人出门了没有，她一定要赶在那人之前到达，才好做下一步盘算。
和苗府一样，苏府也是见不得人的，既然避免不了出门一趟，当然要赶在众人之前。
陈氏猜的没错，靖国公夫人也早早的起床，这个时候也出了府门，朝城隍庙疾驰而去。只是苏府住在城内繁华地段，不像苗府居在城边上，陈氏的马车出城的时候，靖国公夫人的马车还驶在城内的街道上。
城隍庙虽说是皇家筹资所建，附近的百姓也有不少来上香祈福的，每逢初一十五，这里都人头攒动，好不热闹。不过来上香的百姓并不都是冲着城隍庙而来，与城隍庙毗邻而居的，还有一座水静庵。大部分女客尤其是年轻姑娘，还都是愿意去水静庵。
近几十年尼姑庵和寺庙相邻而居成了不成文的习惯，一是为香客们上香方便，二是因为前些年不太平，尼姑庵里都是女子，不太安全，与寺庙相邻，也是为了有个庇佑，互相关照。
寺庙和水静庵建在山顶上，来到山下，马车就不能往前走了。这时天才蒙蒙亮，陈氏看看空荡荡的山脚，知道苏府的人还没有到，忍不住舒了口气。靖国公夫人是水静庵的常客，与住持还是朋友，陈氏当然要直奔水静庵而去。
为表示虔诚，陈氏不再由丫鬟搀扶，踩着石阶往上走。两个丫鬟后她一步跟着，再后边就是海嬷嬷和另外两个提着篮子的嬷嬷。
山不算高，她们很快就到了庵前。陈氏稍作歇息，就抬腿迈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