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寺释迦殿外,墨非白几人正欲进门便听到了这刺耳的嘲讽言语。韩书成等三人正是气血方刚的年纪,师门被辱当下面红耳赤便要张口还回去。不料墨非白摆摆手低声道:“空谈前辈,见笑了。”随后右手轻轻放在悬挂在腰间的“非白剑”剑柄上,迈步走入大殿。
空谈见状摇了摇头无奈地低声讼了一声佛号,走进大殿。韩书成等三人连忙跟了进去。
释迦殿本就是小大雄殿,其大小自然不能与作为一寺门面的大雄宝殿相提并论。释迦殿供奉的如来尊者佛像前一个披着大红袈裟的长眉老僧,眉毛雪白,一手持定九环锡杖,一手拿着一串金光暗自流转的古木佛珠。老僧右手边有一个面色冰冷的中年和尚微闭着双眼,双手骨节分明,正一粒一粒盘数着手里的念珠。
空谈进殿后自然立在了老僧的左手边。墨非白对着当中的老和尚行礼道:“晚辈栖霞剑派墨非白见过空见神僧。”
梵音寺主持方丈空见点点头道:“墨施主一路赶来辛苦了。”不料大殿右侧却有人不阴不阳道:“若是辛苦便不会;来的如此之晚。”
空见闻言皱了皱眉头看向大殿右侧坐着的一位需有虬髯的中年汉子缓缓道:“白施主,老衲知道近几年长白剑派和栖霞剑派不和。但今日是我梵音寺召集诸位议事,还望给敝寺一个面子。”
那虬髯汉子虽身量不高,却是称得上短小精悍,虬髯之上更是有一对一指多粗的浓密眉毛。此时听到空谈发话后起身抱拳道:“既然空谈神僧放话,白某怎敢不从。”说完打量了一眼墨非白等人,缓缓坐下。其身后立着个剑眉星目的冷面男子,年岁看起来与韩书成等人相仿,只是怕年长几岁,其身上背着布条包裹的长条物件。
墨非白瞥了一眼虬髯汉子后也不搭话,对着空谈神僧拱拱手自行坐在了大殿右侧的一处椅子上。韩书成三人紧跟过去,站在墨非白身后。卓灵儿刚刚行走江湖不久,女子心性使然四下打量来此聚首的各路正道人士:自家师叔旁边是一位有着丹凤眼卧蚕眉的长须道士,头上戴着状若莲花的道冠,共有五瓣,其上面绘有五方五老的神像,两条剑带垂下正是武当一脉道士大多佩戴的“五老冠”,相必便是武当山的戒律堂首座冷近道。另一边是一位戴着僧帽闭目养神的老尼姑,显然便是静水庵的大长老慧宁师太。而坐在左手第一位的那位头顶偃月冠的中年模样的道士应该就是龙虎山天师府的外事堂首座张忘清道长,据说天师府一向是由本家张氏弟子掌管外事堂,外姓弟子掌管内务堂。就是不知道那位站在他身后扎着逍遥巾的模样俊秀的年轻道士是不是天师府小天师张韵槐。
对面右手边第一位坐着的便是素来与自家剑派不和的长白剑派掌门白天远,其身后站着的那个应该就是父亲和师兄们常常提起的长白剑派嫡传,号称同代第一剑客萧无锋。都说这白天远不服自家栖霞剑派是四大剑宗之首,今日一见果然,不然那右手第一的位置该是墨师叔去坐。再往下应该就是采珠剑庄的慕左白慕叔叔,最后那位面皮干黄的汉子应该就是空谈神僧提到的西北九府七十二帮联名推举的走沙帮帮主石如斗了。只是可惜秋水剑派的诸位姐姐不曾前来。
小姑娘自己心里盘点着这些个名震江湖的正道豪杰。空见神僧缓缓开口道:“本次老衲召集诸位前来确实是有要事相商,事关重大老衲建议各派小辈还是暂且离去,到敝寺的其他地方随意转转的好。”龙虎山天师府外事堂首座张忘清颔首道:“方丈大师说的有理,我等带小辈前来本就是长长见识,在此商讨对他们确实无趣,既然如此不如让他们看看这中岳奇景。韵槐,四处走走,但不要犯了梵音寺的规矩。”
“弟子领命。”扎着逍遥巾的小天师躬身道,随后冲着其余前辈行礼一周后率先出殿。萧无锋一言不发冲着空见神僧等抱了抱拳也走了出去。栖霞剑派的师兄妹三人也行完礼数走了出去。
大殿门缓缓关闭。殿门外小天师张韵槐伸个懒腰道:“里面确实是无趣得很。可有人与我一起去游赏御碑山顶的碑文和到那嵩阳书院看看?”萧无锋一言不发摇了摇头,问了一边的知客僧武僧院武僧习武切磋的地点独自走了。张韵槐看到后摇了摇头道:“都说长白剑派的萧无锋是个武疯子,果然名不虚传。”随后对着栖霞剑派的三人道:“可愿意和我一道?”卓灵儿摇摇头道:“书院什么的也是无趣,我还是到别处转转。”韩书成接过话道:“我恰好也有此意,正好与小天师同去。”张韵槐笑道:“韩师兄请了。”铁书山见了几人各有安排离去,自己蹲在殿门口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顺势便靠着了殿前的大柱打起了盹。两边侍奉在殿前的杂役僧到不知如何是好,摇摇头倒是任他睡过去。
大殿内,空见方丈看着在座的各位尤其是在墨非白身上停留的久了一点缓缓道:“今日所谈之事,或许会涉及到整个江湖武林数万武夫武修的未来。”此话一出,一直微闭双目的慧宁师太停下拨弄念珠的手指双眼睁开。白天远靠在椅子上略有些不在意道:“方丈大师,当今武林江湖我们正道势大,邪道已经多年不曾公开行走江湖了。不知道方丈大师此言缘何?”
空谈看着白天远双掌合十道:“白施主,若是老衲说邪道门派又开始在江湖上行走呢?”白天远面色一变正襟危坐。空谈看来一眼空见,后者点了点头,空谈随后说道:“老衲的菩提院内有一弟子真慧想必各位施主知道。”白天远等人点了点头,真慧乃是梵音寺菩提院真字辈排名前几的弟子,无论佛法钻研还是武道修为尽皆是寺内首屈一指的,自然被江湖所知。空谈看了一眼在座的所有人后道:“前几日,真慧在外游历,重伤归来,险些丧命。”听到此处在座的众人不由惊愕,暂且不说真慧修习梵音寺内家三十六门绝学内首屈一指的拈花指法,本身修为便已经开窍大成步入“炉灶境”构造出时时刻刻淬炼己身的“佛门金刚界”;便是梵音寺菩提院嫡传的名号便足以让宵小之辈却步。而此时却是重伤归寺。
龙虎山天师府嫡传张忘清开口道:“不知道是哪路人可以将真慧小师父重伤?”
空谈道:“从来者的功夫跟脚来看有几分像黄泉门的独门功夫《黄泉九路掌》。”
“黄泉门?”武当山戒律堂首座言语切齿,作为上一代七子之一,他的同门师兄弟之一便是遭了黄泉门的毒手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因此武当山与黄泉门可谓不死不休,当初尚未继承掌教位子的黄庭真人刚刚温养出阴阳双神,听闻此事后强行出关背着师父洞玄真人拿着镇派仙兵——道剑真武,下山查访到黄泉门总舵,一人一剑杀入其中便要夺人,最后连斩黄泉门炉灶境武修十几人,结丹境四人,黄泉门元气大伤,就连当代黄泉门掌门也重伤于真武剑下,仓皇逃窜后殒命,可惜未曾抢回那位武当七子。黄庭真人也是身负重伤,甚至还伤及养神根基,回山后被通玄真人勒令闭关三十年才将损伤补回,但未曾夺回师弟也成了黄庭真人平生第一憾事。
空谈见冷近道愤然忙道:“冷道长先不必动怒,黄泉门当年元气大伤,至今应该还在修养。真慧的伤势看起来虽像但细细琢磨发现只是形似而已。”冷近道虽然性格急烈,但也是武当山上的老道,养气多年此时已经平复下心境问道:“那不知道真慧师父是遭了谁的毒手?”空谈道:“老衲在为真慧疗伤时发觉,其伤势内有着若有若无的阴寒毒气,那《黄泉九路掌》虽是邪门武学但是却只是阴寒,所以老衲断定应当是当年崑教的幽冥毒君的独门幽冥毒掌。”
“崑教?”白天远起身看着墨非白道:“原来是栖霞剑派的老亲家,墨大侠是不是该给我们个解释?当年你们栖霞剑派的弟子和崑教可是……”
“够了!”墨非白起身面色阴冷看着白天远道:“白掌门,你一再辱我栖霞剑派。墨某对你再三容忍可不要得寸进尺!”
白天远看着眼前剑意流淌的中年剑客冷笑道:“呵呵,墨非白你们栖霞剑派弟子当年做的事情在座的谁不知道?再说,方才的话卓非群那个缩头乌龟来说的话还有几分重量,你墨非白在我面前逞英雄还不够格!”
空谈见二人争锋相对便要开口劝阻。不料墨非白二话不说早已按在剑柄多时的右手抽出非白剑,周身剑炉小天地一震,剑意流淌,一抹晶莹墨色从心口飞出只取白天远眉心。白天远虽然口中倨傲,但心里确实对墨非白有着提防几近同时抽出腰间悬挂的长剑,自家的剑炉小天地运转剑气横生,一道白虹从心口处穴窍掠出撞上了墨非白剑心温养的本命飞剑。二人剑炉撞击,两柄长剑搭在一起,剑意剑气碰撞。立在空见方丈身旁的一直闭目的中年和尚拨弄佛珠的手指猛然停下,双目睁开嘴做怒吼状好似一尊怒目金刚,脑后浮起一片佛轮隐约可见两颗晶莹如玉的佛家舍利镶嵌在其中随着佛轮转动,中年和尚运转佛法在释迦殿内把己身佛家金刚界小天地布展开来护住大殿。
世间习武问道,开窍大成步入炉灶境前是武夫,习武强身不涉及求仙长生;步入炉灶境后,内外两座天地勾连成型化为一座淬炼己身的炉灶,便已是求仙问道的武修中人。此时剑客,刀客,拳师,百兵家,道宗,佛门等修行便各有千秋。剑客的炉灶小天地唤作“剑炉”,杀力极大;而佛家便是金刚界,最难攻破,金刚不坏。
此时中年和尚的金刚界内两尊剑炉碰撞,双方结丹境剑心孕育出的本命飞剑绕着两座剑炉盘旋缠斗,各自长剑搭住气机运转相持不下——毕竟是在梵音寺殿内,两人也不便于施展剑法搏杀,便默契十足的以此“文斗”——栖霞、长白同是四大剑宗之一。前者以剑术最高、剑意最浓著称,后者却是以剑气最重添列四大剑宗之一。此时两尊剑炉,剑意剑气纠缠,白天远身为四大剑宗之一,为其中第二近些年隐约间有压过闭关多年的卓非群之势,一身剑气便要压住墨非白。墨非白虽然修为差了白天远一丝,但终究是练剑多年的剑客,有“小五剑宗之首”之称。一时间二人的意气之争却也是难分高下。其余各家前来的看着二人争锋却也一时间难以调节,只能看着二人剑炉相撞。
“阿弥陀佛。”空见方丈讼了一声佛号,脑后渐渐浮现出一圈圈光轮,与中年和尚的不同,空见方丈脑后浮现的佛轮上镶嵌着五颗晶莹如玉的佛家舍利,还有一颗虽不是明显却也是隐约可见其形。空间方丈面色祥和一圈圈金色佛光涟漪般从其身边荡起,将手中九环锡杖递于空谈后一个踏步便走近两尊剑炉。两道雪白长眉飘荡而起,空见伸出暗金流转的双手,各成剑指缓缓刺入两尊剑炉,夹住墨非白和白天远手中的长剑。“开!”空见方丈双目一瞪,袈裟鼓荡,长眉飘起,将二人长剑分开,屈指一弹,两名剑客各自退后三步,撤去了剑炉。空见站在二人中间缓缓道:“希望二位施主给老和尚个面子,就此收手。这次邀请大家前来,可不是同室操戈的。”
白天远收剑入鞘,同时把自家剑心孕育的飞剑收回道:“方丈前辈如此说,我等只好听命。”
墨非白也不固执,收剑入鞘,一抹墨色飞虹遁入心口穴窍,道:“是在下孟浪,望方丈前辈恕罪。只是今日之后,墨某必会前往长白山问剑。”
白天远冷笑道:“难不成我长白剑派怕你不成?”
“阿弥陀佛,玄悲撤了你的金刚界吧,诸位我等还是继续商讨。”空见方丈见二人又起争执开口打断。
莲台山间,离了梵音寺的小天师张韵槐和韩书成慢步在御碑山,一路切磋诗词文墨确实有几分投机。萧无锋在武僧院演武场与几名真字辈僧人切磋武学,互有胜负。铁书山靠着柱子,抱着宝剑早已经睡得深沉。卓灵儿女子心性却是在嵩阳峰上捉起了独有的斑声雀。梵音寺山门前,两名护院武僧,两名迎客的知客僧共四个真字辈小和尚各自站桩修行。
“彭!”一道黑影掠过,丢下一个布袋,又窜入密林。护院的武僧早在黑影出现便有察觉,两根齐眉棒打了个门户却不见了黑影。一名知客僧上前打开布袋,里面竟是一具尸体,尸体头上有一片乌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