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9230500000007

第7章 安苏娜

我携着小曼的手缓缓地从内殿走出来。法老已经进来了,坐在中间的椅子上,安苏娜紧紧地靠在他身边,俩人坐着一个锦垫。

1

我点了点头,荷尔迪娅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过了一小会儿,她又轻声说:“画得真好……大祭司奏琴的时候,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亚莉说:“怎么啦,荷尔迪娅小姐难道对大祭司有了爱慕之意?”

“啊,怎么会呢。”她说,“就算有,那也不过是水月镜花,没有用的。大祭司他是神殿的人,怎么可能有男欢女爱呢?那是渎神的。”

亚莉说:“是呀,小姐真是个明白人。”

她们两个说话的声音一点儿也不小,而且十分清晰。

我靠在椅子上,没出声。我能听出来,她们是说给我听的。

宫里已经渐渐有了风言风语,我不是不知道。说我和伊莫顿走得很近,我是人前人后都不避讳对他的欣赏,而他对我也和对别人完全不同——他对别人没有那么温柔,没有那么耐心周到,没有那么……

我想起他教我练剑时,教我弹奏乐器时,告诉我怎样供奉祈祷时,教我政治和军事方面知识时……对一个公主,他作为祭司完全不用那么周到细致、处处迎合。

可是,如果……如果说作为一个情人,那么他的表现,却还缺些什么。

缺一点儿……

我觉得我和他好像站在一道纱帘的两端,可以看到对方,但是却穿不过这层障碍。或者用一个比较形象的说法,就是我们都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他有他的顾忌吧。

他是祭司,不能有男欢女爱。

我是公主,而且是法老宠爱的女儿,将来法老不在了,我和小曼各有一半的继承权。

我们之间阻隔着神权、王权两道屏障。就算他也向我表明了心迹,我们也只能做一对地下情人,说难听些,就是私通。

他那样光风霁月、温和清贵的一个人,这两个字怎么能够安在他的身上?只是想一想,我已经觉得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也许……也许,只能这样了。不舍得离远,也不能够再靠近。我和他,就是祭司和公主,是谈得来的朋友,勉强还可以算是有共同见解的知己好友。

想起来真让人觉得有些惆怅。

呵,可叹,也可笑。我才十来岁呀,只是个少女,就已经觉得伤情怅然,那么以后漫长的一生,又将怎么度过呢?

我做公主已经两年了,别人提起我时,还是那句“这位公主天生聪慧善良,是神的宠儿”,其他的就没有什么了。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我不是从前的爱西丝,没有人能看穿我是个假公主。

这样当然让我觉得安心,可是同时也有些遗憾。

我是谁,我原来是什么个性,我原来的特点呢?

我感觉原来的我消失了,变成了爱西丝。可我不是爱西丝。午夜梦回的时候,我会觉得非常茫然,不知道自己是谁,那种感觉让我很想痛快地哭一场。

可是哭并不能解决我的问题。

日子还得一天天地过下去。至于我和伊莫顿……

我苦笑,大概也就只能这样子了。

金红的夕阳将光辉洒满人的一身,亚莉帮我涂上防晒的油脂,香喷喷的,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百花丛中。

荷尔迪娅已经回家了,安苏娜……

对了,安苏娜换过裙子后,一直没有过来呀。

我回头唤了一声亚莉:“亚莉,安苏娜呢?她去哪儿了?”

“公主找她有事吗?我去唤她来。”

“算了……”我想,可能是她下午懒倦,偷闲去午睡了吧。

不过要说安苏娜偷懒,倒真是很少见。

我们在一起相处之后,我才知道她的身手相当好。她会剑法,还会双手使三叉戟,一般的男侍卫,三五个都近不了她的身,就算是西奴耶,和她也是旗鼓相当打个平手。有一次宫廷盛宴上,她和另一个女子——好像是神殿的一个叫莫雅的女官,出来打斗表演助兴,那真是精彩凌厉,摄魂夺魄啊。当时法老就赞不绝口,我想要不是因为她是我身边的人,说不定那天晚上她就躺到法老的床上了。但即便如此,我那老爹也未必就绝了念头,安苏娜除非做女神官,否则她总是要嫁人的吧?我身边的亚莉也是嫁过人的,并不是我以为的那样一直单身。只是她的孩子生下来就死了,所以她被选来照顾当时年纪还小的我,可以算是半个奶妈了。知道这件事之后,我对亚莉的敬重又多了几分,她是真的把照顾爱西丝公主当成自己生命中唯一的信仰,待我既是女儿,又是主子,既关爱无比,又忠贞不贰……

算了,不提这些了。

我在软榻上懒懒地翻了个身。

身上盖的薄被子是用丝绸做的,真正的中国丝绸,从遥远的东方运来,到达埃及后的价格真可谓一两金一两丝。当我知道哈山的商队在婆多罗,也就是古印度弄到了丝绸时,我的心情别提有多激动了,当天夜里都没有睡着觉!我甚至冲动地想跟哈山说,你们下一趟还去那个与埃及同样神秘、古老、伟大的国家吗?去的话把我也带去吧,给商队打杂我都愿意!

不过冲动归冲动,我毕竟还是没说那话。

现在的中国是什么时代,封建社会时代吗?是什么王朝我不清楚,大概是夏或者商吧?或许更早或更晚一些,我去了那里,能做什么呢?

我连自己叫什么名字、家乡在哪儿都不知道。我在埃及,固然觉得自己像个异乡人,可是如果回到了古老的东方,我不仍是个异乡人吗?

哈山带回来的大批美丽丝绸,呈给我一些后,剩下的被贵族高官们疯抢一空。

我还让亚莉拿了些黄葛色的料子做一件便袍送给了伊莫顿。我不会做衣服,不过袍子做好之后,上面的系带和袢扣是我亲手缝上去的。

亚莉肯定能明白我的心情,她是这王宫中离我最近的一个人,我有什么事从不瞒她——除了我不是原来的爱西丝这件事,其余什么事情我都告诉她,她也都帮着我、顺着我。虽然给伊莫顿做衣服这件事她不赞成,可是她也不反对。

我懒懒地又看了一会儿写在纸草上的诗,亚莉放下手里的果盘,“公主请用水果。”

“哦,放那儿吧。”

她站起来,有些不满意地皱起了眉,“安苏娜偷懒偷得也太过分了,怎么这半天也不回来,我去瞧瞧。”

“你何必自己去,外面太阳还没下去呢,地上多热,叫个小宫女去就好了。”

“她的面子大,小宫女哪里敢去说她。”亚莉把头巾拢一下,“我去了,公主。”

“好吧,你不用太着急,其实我也不缺人手,她在这里像做客似的,你犯不着和她较真。”

“我知道,但是规矩总得有的,不然底下的人都跟她学得偷起懒来可不好了。”亚莉说完就走了。

我喝了半杯果汁,伊莫顿这会儿在干什么?太阳快落了,也许他在神前祈祷吧?

他的动作我都可以在脑海中想象出来,一举一动,生动得宛如亲眼所见。

他的动作从来都是那么优雅而从容,就像夜下的尼罗河水,深沉、从容、波澜不惊,有一种流动着的肃穆和静默无声的优雅。祭司的那种静默与高贵、优雅和博学,在他身上体现得那么完美。

他是祭司……

他偏偏是祭司!

我小声地呻吟着,觉得自己胸腔里某一处正在被拉扯、握紧,让我觉得那么酸楚无奈。

我用扇子盖住脸,半晌后,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是亚莉,她的脚步声我最熟悉了。

不过,此时她的脚步声不像平时那么沉稳呀。

我把扇子移开,她正跪坐在我的脚边,天气很热,可是她的脸色却有些发白,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

“怎么了,亚莉?”我问。难道安苏娜不服管束,和她顶嘴吵架了?

可亚莉是何许人?她与小曼身边的塔莎俨然是宫内的女官之首,宫中的三大派人马,法老那派暂不去说,剩下王子派与公主派的人,全都唯她二人马首是瞻。别说安苏娜一个无钱无势无靠山的女人,就算是法老后宫里的第一宠妾努尔娜也不敢和亚莉当面硬抗啊!

“怎么了?”她一直不语,我又问了一句。

“安苏娜……”亚莉只说了三个字,声音沙哑。

安苏娜怎么了?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难道她出了什么意外?不大可能,安苏娜的身手可以说是打遍后宫无敌手,就算有刺客,暗算了谁也暗算不了她的。

“安苏娜的床上……有男人……”

我意外了,“什么?你亲眼看到的?”

亚莉深吸了几口气,“我根本没进得去她屋里,门口有人守着,是……法老的贴身卫队,院子外面也站着几个侍卫。我再一看,窗纱全都放下来了,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再说,屋里那么大声音……真是,真是不知羞耻!”

我也愕然了。这让我说什么才好啊?

安苏娜她……她怎么会……

我那个法老老爹,他也真是不讲究啊!跑到女儿的宫里去睡女儿的女伴,居然都不避人。

亚莉说的“不知羞耻”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乍一听像是在说安苏娜,可是仔细一琢磨,何尝不是说那个不要脸的色老头!

“他们看到你了吗?”我问亚莉。

亚莉低声回答,还是难掩怒气——她的忠心只给我一个人,连法老她也不顾忌:“那还能看不到吗?其中一个侍卫还和我说,如果我有事的话就先等着,等他们事完了再说。我,我……我就回来了!”

我也皱了一下眉头,这事儿……让我怎么说呢?

法老要宠幸女人,怎么也得换个地方吧,回到他自己宫里难道不行?

安苏娜……她不是不肯做法老的女人吗?要是法老找她,她不肯的话,完全可以过来找我,我当然会出面让那老头儿走开,谅他当着自己最宠爱的女儿的面,也不能不顾及自己的面子吧。

可是,安苏娜没有过来……

她是情愿了,是吗?

我摇摇头,“算了,亚莉你也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过,等一会儿法老走了,你就安排一下,让安苏娜搬到那些女人们的居所去吧,告诉塔莎给她找一个好的宫室住下,待遇也要好些,按高的规格给她。我这里不再留她了……”

“是,公主。”亚莉深深埋下头去,“您的宽容就如尼罗河水般宏远绵长。”

“好了,我这也是顾着所有人的面子,他们不顾,我总得顾吧……”我叹了口气。

亚莉很善解人意地说:“公主也别想着这事了。晚上我吩咐厨房,按公主说的做法熬了那个……对,熬了粥,还有小菜,都是清爽可口的。”

我点了点头,被这件事情一搅和,我对米粥的期待和喜悦感竟然一点也没有了。真是有点过分啊。

而且,人的转变,真的这么快、这么不可捉摸吗?

让一个人的心态突然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那么,一定有极其重要的原因吧?

安苏娜,她是为什么?

2

虽然我是无神论者,但是作为王朝的公主,还顶着神的宠儿的名头,隔三差五地去神殿做做样子祈福还是很有必要的。

我从神殿出来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亚莉伏在殿旁的石阶下面,慢慢抬起身,伸手搀扶我。

远远地有人走了过来,我把头上的纱帽掀起一点儿,想看清楚走近的人是谁。

安苏娜。

她的打扮今非昔比,身穿金线和绸缎做的性感衣裳,裸露出大片蜜色肌肤,手臂与胸口上都用靛青的颜色绘出了精致的花纹,头上戴着蝎形的金色流苏发饰,腰间佩着三十三颗金珠串成的金带,还有彩珠的手环、脚环,精致的臂钏,整个人显得华贵雍容,她走路的姿态有一种让人心惊的妖娆。

我站着没动,她走到台阶跟前,嘴角弯起来,可是眼中并没有笑意,“爱西丝,你来得真早呀。”

亚莉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厉声呵斥:“放肆!公主的名字是你叫的吗?你是不是想被割掉舌头?”

“啊,这可是法老允许我的呀。”她微笑着轻轻弹了一下指甲,有些漫不经心地说:“再说了,名字而已,有什么叫不得?”

亚莉现在没办法跟她辩驳法老有没有允诺她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但是亚莉想找别人麻烦时,从来不愁没有理由,她马上冲着跟随安苏娜的几个侍女大喝道:“你们的眼睛都瞎了吗?公主就在这里,居然不知道行礼?既然如此,不如把你们的眼睛都挖掉算了!”

那几个侍女吓得立刻匍匐在地,连声求饶。安苏娜一点也不紧张,还是那种满不在乎的腔调,“哦,亚莉女官今天要执行宫规了啊,我正好可以开开眼界。”

亚莉被她这种态度气得脸发白,正要发作,我伸手轻轻拦了她一下,淡淡地说:“打狗也得看主人呢,亚莉。要处置她们,她们的主子还站在这儿呢,总得给她几分面子吧。就算不给她面子,也得给我父王面子,是不是?”

亚莉笑了,“是,公主说的没错。”

“况且,这宫里的主仆尊卑规矩,下人怎么会不清楚不懂得呢?如果是蠢人,挖了眼割了舌也是学不乖的,还是不要理会为好。”

“是,公主说得是。”亚莉扶住我,“公主请慢些走。明天还是乘步辇过来吧。”

“不用了,我喜欢走走。”我放下帷帽前的纱,不再去看那个女人。

也许她以前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拿腔作势,也许她终于想通:做法老的女人也不错,以她的品貌才艺,法老肯定会喜欢她,起码是有一段时间喜欢她。

至于她是不是得意忘形,又或是有别的打算,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法老的女人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她是很美,可那又怎么样呢?

安苏娜的嘴紧紧抿成了一条线,用力把脸转到一边去。我从她身旁走了过去,没有回头。

我走向伊莫顿居住的侧室,今天我带了佩剑来,想好好儿向他讨教一二。

“公主。”伊莫顿身边的那个少年僧侣捧着一大沓东西经过我身旁时,急忙行礼。

“不必多礼,你这是……把这些东西搬到哪儿去啊?”

这些纸草卷上记载的东西可是伊莫顿的命根子啊,他这么抱着是要去干什么?

“啊,祭司他正在收拾东西,这些都要带走的。”

“带走?”

“是的。”他垂下头说,“祭司要迁到宫外的神庙去主持那里的事情了。”

我愕然,“谁说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那……那这里怎么办?”

“公主。”听见呼唤声我转过了头,看见伊莫顿站在走廊的那一端,声音幽幽传来,像是穿越了时光与重重烟尘,“公主今天来得早了。”

我顾不上礼节,大步朝他走过去,“你为什么要搬走?”

“宫外新建了一所神庙,需要人照看,所以……”

我愣在那里,明明是燥热的天气,太阳也正在升起,我却觉得脚底有一阵凉意正蔓延上来。

“为什么……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突然,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为什么他竟然没有想到要告诉我?

“本来今天想去和公主辞行的,既然您过来了,那我就不必再过去一趟了。”

我觉得喉咙里像塞了一团麻,又热又痛,咽不下也吐不出。幽暗的走廊里弥漫着洒扫后的水汽和燃香的味道,我觉得眼前的人似远还近,他的形貌、他的声音、他的气息……都是那么恍惚而不真实。

他……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在他心中我算什么?他究竟,有没有……

“公主,公主?”伊莫顿轻声呼唤我。

我低下头,隔了一会儿,才发出有些沙哑的声音:“是这样啊,那以后见你……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他轻声说:“公主想见我,也可以去找我……我也会经常进宫里来的。”

“你走了,那这里呢,该怎么办?”

“我走后,这里由卡布达接任。”

我想到那脑满肠肥、一脸媚笑的家伙,胸口一阵恶心,“他?他只不过是神官……”

“公主,时间还算充裕,请进来坐坐吧。”他的目光落在我的佩剑上,“我还可以再教公主一次剑法。”

我有些茫然地走进屋去,之前我所熟悉的屋子,此时已经变得空荡荡,属于伊莫顿的东西已经被搬空了,只有桌椅还留在原地。桌上放着两只杯子,里面各有一些残余的酒。

我有些疑惑,但没有心情问他刚才谁来过,可能是卡布达那个终于等到出头之日的家伙过来给他送行吧?

他有些歉意地一笑,把那两个杯子收起来,另换了两个新的杯子,倒了一些果酒。

我忍耐不住,一句话脱口而出:“你不能不走吗?”

他看了我一眼,垂下目光,将葡萄汁注入杯中,“法老、宰相、神官……所有人都认为我应该离开王宫。公主不要再想这件事了,我的离开,对您来说,也并不是一件坏事啊。”

我猛地醒悟过来,心里突如其来一阵酸楚和刺痛,“是他们逼你走的!是不是?因为我,和你……”

“公主!”他阻止了我下面要说的话,那种威严和严肃的神情我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过。不夸张地说,那一瞬间我被他的气势所慑,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公主,”他放缓了脸色,柔声说,“公主和我既是师生,又是知己。只是人言可畏,为了公主的名誉,我也应该搬出去的。”

我知道自己刚才失言了。可是……难道我和他,就只是师生和知己吗?

我睁大了眼睛,想在他的脸庞、眼角、唇边,找寻一点点我希冀的东西……

却只见他轻轻地叹息,然后将头转了过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是觉得身体特别沉重,两条腿像灌满了铅一样,每一步都走得特别艰难。等到了寝宫,我就一头扎到了床上。

“公主,公主。”亚莉跪在我床边,声音哽咽,“公主,我对不起你。其实,其实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只是,只是我没有告诉公主……”

我没有出声,只觉得自己疲倦得厉害,一个字也不想说。

“公主,公主心里难过,就打我,杀了我,我绝没有一个字的怨言。公主千万别闷在心里,会闷出病来的啊……”亚莉哭出声来,“公主啊,您有怨气,就冲我发吧……可是法老和神官们都是如此决定,公主您……您千万别做什么傻事,也别苦坏了自己啊……”

我本来不想哭,真的,但是被亚莉这样一说,我忽然觉得心里一阵阵酸楚难当。我侧过脸,眼里流下的泪被枕头无声而迅速地吸走了。

“公主……”

“亚莉,别说了。”我的难过,并不全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分离。

而是……他对我,始终若即若离,似近还远。我始终看不透他,读不懂他。我们那么长时间地相处相知,到了分离的时候,我还是得不到他的那句话。

伊莫顿,伊莫顿,我到现在仍然不知道,我是不是从头至尾,在唱独角戏。

你为什么不肯给我一句明确的回答?

我抬起手臂遮住眼,似乎这样,就可以让眼泪不再流下来。

3

“公主。”

我意外地抬起头,“什么事?”

我练字或者专心做什么事的时候,亚莉是从来不打搅我的。

“法老来了。”

啊?我意外地放下笔,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衣饰。小曼坐在我旁边,正在摆弄我用苇草给他编的一只小虫。老实说,我的手艺不怎么样,可是曼菲士开心得很,新得来的宝剑都不顾了,一门心思地摆弄那玩意儿。

这不早不晚的,老爹他来做什么?

平心而论,他是个好老爹,虽然他平时挺忙的——做法老啊,工作可不轻松。这时期的官员分工没那么明确,而且权力比较集中,什么事都要他亲自决策,包括军政、民事、经济、农业……我要是他早被累趴下了。

我携着小曼的手缓缓地从内殿走出来。法老已经进来了,坐在中间的椅子上,安苏娜紧紧地靠在他身边,俩人坐着一个锦垫。我愣了一下,那么我朝法老施礼,不等于一并敬了她?

我不排斥小人得志,你想耍威风尽管耍好了,可是这种不懂得看人眼色的人就讨厌了。你以为你是谁?王妃吗?看到我进来了,就算不行礼也得站起身来吧。

我还没出声,小曼已经皱起了眉头,一手指着她说:“你站起来!”

法老脸色有些僵,拍拍安苏娜的手,“唔,你先起来吧。”

她有些僵硬地站起身来,然后居然像刚想起来自己该干什么似的,朝我和小曼分别躬身行了个礼。只是她平时身段多么妖娆灵动,行这两下礼时却僵得像木头似的,半点儿风情也没有了。

小曼还不太满意,说:“你下次别搽那么多香油在身上,味道好冲。”

法老呵呵一笑,给安苏娜解了围,“好啦,我也难得来一次。你们姐弟俩做什么呢?”

“我们练了一会儿字。”我回答道。

“呵呵,好孩子。”

法老问了几句我们的衣食住行,以及这些天都做了什么,然后又夸我那天送的米饭好吃易嚼,即使不拌着菜吃,也有甜甜的味道,是一样好东西。我说:“父王喜欢吃的话,我这里还有一些米,让他们给您送过去,您慢慢吃。新米要等下一季才能种出来,那时候就可以天天吃到米了。”

“天天吃倒也不用,我还是很喜欢吃面包的。”他说,“对了,你以前不是跟伊莫顿学剑吗?”

我有点儿警惕,不早不晚地提这个问题做什么?伊莫顿人都已经被赶走了,难道这件事还不算了结?

“是啊,以前有空的时候就去学一学,不过大家都说我根本不用学,剑术也厉害得很呢。”我谨慎地回答。

法老笑呵呵地说:“是啊,我的爱西丝可是神的宠儿啊,哪有什么不会的东西。”他顿了一下,“不过安苏娜前几天和我提起,说她也学过剑术,正想和人一起……”

打住!

我眼一瞪,小曼已经抢先说了:“她是什么身份,想找人玩,应该去找女奴和后宫里的那些女人去。我可听说后宫里会剑术的女人不是一位两位啊……”

好你个小曼,倒是挺我没商量。不过父王后宫里的女人,你惦记什么呀?

法老也觉得儿子说得对,不过他这个人吧,就是耳根子太软,惯孩子是一方面,宠女人也是一方面,两方面一结合,他还真有些缺乏魄力。不过这只是在家里,在外面,他领兵打仗,杀宿敌决政务,没有一样不果决的。

用现代的标准看,他倒是个标准的新好男人,出门顶天立地,回家窝囊受气。

可问题是,老爹你宠的这个女人又不是我们姐弟俩的妈,她想要权势富贵的话,就从别的女人那里分抢好了。是不是后宫那些女人拥有得太少,她看不上眼,于是想从我们这里抢夺?

我虽然对权势不怎么在意,可是小曼却不同,他对于政治这两个字有着天生的敏感性,这宫里除了我和法老,他对谁都保持一种本能的怀疑和警惕。亚莉私下和我说过,这孩子从小到大,遇到的暗杀即使算不上月月有,也是年年见了。也真难为他,从一点点的婴儿长到这么大,躲过、挺过那么多次的明枪暗箭,实在不易啊。

“哎呀,你这孩子呀……”法老拿小曼没办法,只好看向我,“爱西丝啊,以前安苏娜不也是在你身边做女伴的吗?而且,而且你现在也没什么人教导……”

“父王,此一时,彼一时啊。”我微笑着看向他。安苏娜这女人明显跟我合不来,干吗还缠着我老爹让他强出头“撮合”我们,“您刚才还说我是神之宠儿呢,我还需要别人教导吗?再说了……”我看看安苏娜,她也正看着我。

“就算需要人教导我,我也会自择人选,就不劳烦父王和不相干的人操心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法老和安苏娜只好走了。小曼扬声说:“亚莉!亚莉!快拿香草来熏熏,那味道冲死人了!”

他们人一走我心情倒好了,“行了你,我天天也抹很多东西的,没见熏着你啊。”

“那不一样!”

亚莉忙不迭地答应一声,真找了束香草来熏,看来她也憋着气呢。

安苏娜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如果只为了后宫争宠,她这么做可不明智。

“小曼,”我都喊习惯了,他也听习惯了,“你叫西奴耶和他手下的人去查查安苏娜的出身,查仔细点儿。我总觉得她很古怪,好多事都说不清楚。我记得她的部落已经没了她才进宫的,按说她如果想报仇,早该动手了。既然她不想动手,又做了父王后宫中的女人,那就应该安于富贵,可她从头到脚没一处地方是安分的。如果她还图谋什么的话……”

小曼嘻嘻一笑,扑过来搂着我的脖子,“我前几天就让西奴耶去查了。安苏娜是挺讨厌的,在姐姐眼皮底下做那种事,为了给父王留面子我们又不能把她怎么样。哼,别看她现在神气,等到……”

我笑笑。等到父王遇到下一个美女,或是父王不再庇护她的时候,小曼让她坐着死她就不能趴着死。

权势有如毒药,令人难以自拔。我已经习惯了,并充分享受着做公主的日子。

我看看窗外,太阳又快要落下去了。

小曼拉拉我的披纱,“姐姐,你想什么呢?”

我回头对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其实有些事想透了就没意思了,比如伊莫顿被迁走的事,小曼事先肯定知道。

但是……

所以,有的事要仔细想,有的事,则要得过且过。

凡事都斤斤计较的话,日子就过得太累了。

同类推荐
  • 我等风雪又一年

    我等风雪又一年

    因高中陪读,王愢和闺蜜林佳楠同在外面合租,认识了性情冷傲的沈骆驰。沈骆驰和混世魔王王春晓,并列为王愢觉得最难相处的人。沈骆驰高傲冷漠,古怪;王春晓则调皮捣蛋,爱招惹她,也总维护她。因被来找沈骆驰麻烦的高三学长寻事追赶,王愢情急之下跳墙,遇见了她的偶像苏遇学长,苏遇帮她解围,并和她成为了朋友。不料,突降一场流言风波,打破了宁静。苏遇的妈妈自杀,苏遇遭受到了不良少女的伤害……而大大咧咧的王春晓也突然休学,沈骆驰与林佳楠关系岌岌可危。白月光似的少年苏遇,阳光温暖般的混世少年王春晓,在十七岁的尾巴,慢慢地走散了……徒留清冷如水的少年沈骆驰,陪她在十七岁的末梢,面对风雪……
  • 时光娇纵

    时光娇纵

    你是否梦想着有一天,自己睁开眼就回到了熟悉的课堂。28岁的徐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公司小职员。当她某天一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在高一时的教室里,而自己似乎还在睡觉?!天啊!明明自己已经脱离了苦海十几年,重回到什么时候都可以啊,为什么偏偏重回到高中!当她看到镜子里非主流打扮的自己,决心要改变自己的曾经!为了让自己年少时暗恋了六年的男神最后不坠入她人的"地狱",她决定遵循上天特定的安排,化身为学院"女神,拼尽全力只为幸福!…………小剧场:"顾…顾…顾…!""徐未,你在学鸡叫吗?"
  • 青春的我们是美好的

    青春的我们是美好的

    青春里的我们,也许迷茫,也会彷徨,但庆幸身旁总会有那些默默保护,安慰,支持我们的人,他们就在这里…………
  • 浩瀚星海你是人间理想

    浩瀚星海你是人间理想

    白溯因为摧残了家族最后一朵冰莲花被家主白晓墨封了古武赶去江城反省两年,却在离开的途中遇上了一个被追杀到这里来的凤肆之,她带他出去走时还偷走了人家家族信物。白溯:“我只是想偷,哦不,索要带他出去的报酬。谁知道他就只有两个戒指,还不值钱。”后来发现凤肆之的爷爷还有一朵,但是是给他家孙媳妇儿的。她威逼利诱偷最后都无果而归,于是堂堂最后一支古武世家唯一少主出此下下策:“凤肆之,嫁给我。”凤肆之:“……”滚。白溯见不能从凤肆之下手就极力讨好凤老爷子,让凤老爷子认定了她这个孙媳妇儿。白溯心中道:我其实也不想这样的,我只是想快点得到冰莲花,反省好快点结束,我好去云游四方!她们被凤老爷子安排在一起住。白溯:“可一起睡吗?”凤肆之:“……”白溯:“可以暖床吗?”“可以滚了”
  • 留给自己最后的三滴泪

    留给自己最后的三滴泪

    泪的渐染,是在诉说谁人的忧伤?花的飘零,是留给谁人的苍凉?雨打风吹,有道是南国依旧长廊相思,无奈何年少轻狂一个少年自从近距离注意到那个少女,听见少女的声音的时候便爱上了她,全付身心地围绕在她的周遭,一直默默地,有明显地追求着她,不敢捅破最后一层纸,却最后再也没有机会捅破那一层关系,些许年后的再次相遇,错过的少女,被忘记的少年,他们又会何去何从呢?
热门推荐
  • 洪荒之凶兽量劫

    洪荒之凶兽量劫

    穿越了洪荒,成为东皇太一,恰逢凶兽量劫爆发,这怎么能忍,盘它!
  • 要我教你做人吗

    要我教你做人吗

    当初怎么就把你当男神了?真是瞎了眼,才相信你的狗屁。——赵艺欢呵,女人,谁叫你相信的,叫那个人出来挨打。——张一航
  • 摄政王的小宠妃

    摄政王的小宠妃

    腹黑vs冰山、妖孽vs毒舌!-----------------------------------------------------------------------------------------------------------------慕凉,慕国最年轻的摄政王——圣王,先皇御赐一把“斩龙剑”上可斩昏君,下可灭佞臣,尊贵胜于当朝皇帝,俊美如神,妖冶似魔,一抹慵懒至极的笑容常挂唇畔;他狂傲不羁,但他有足够的资本去狂,年纪轻轻却修得一身登峰造极的幻术,一袭紫衣走遍天下,难有敌手;他是战场上的“杀神”,以一敌千,杀人如麻,嗜血无情,与他作对,下场只有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尊贵如他,狂傲如他,嗜血如他,却只是一个深爱着花泣雪的男人,为了她,他洗尽铅华,放下尊贵的身份,男儿血性终化绕指柔。他是慕凉,一个想把花泣雪娶回家的男人!花泣雪,茫山中的弃婴,埋于大雪,命悬一线,为无极老人所救,成为世人欣羡的无极嫡传弟子,幻术强大,鲜少有人能及;她,拥有绝色仙姿,一袭白衣飞扬,情冷似雪,淡然若云,但那心底深处依旧保留着一份火热,待人发掘。她是花泣雪,因幼时在雪中哭泣而得名,长大后却能把人气得吐血,真真是“花气血”!茫山之巅,寒池之畔,他七岁,她五岁,他抓住了她的手,两人一生的缘分由此开始。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那冷漠的面具下是怎样的毒舌,他是亲身体会到了的,但他却甘之如饴。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触及他最真实一面的人,外表再优雅高贵,也遮不住他骨子里的无耻、邪恶、妖孽,但即便她有多难动情,那颗心还是被他夺去。相爱相守,平淡一生,是他们的愿望,但当云幻大陆风云再起之时,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幻术之斗,三国之战,阴谋之后,是谁牵着谁的手,站在茫山之巅,笑看天下?神器之争,强者之路,当身份之谜揭开之后,又是谁与谁相视而笑,逍遥相随?----------------------------------------------------------------------------------------------------------------精彩对话:第一幕:慕凉(深情:花姑娘,你这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我的,不准逃!花泣雪(目无表情:凉凉,我有预感,除了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是男人。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2016中国随笔年选

    2016中国随笔年选

    《2016中国随笔年选》一如既往地精选2016年度于各大报刊或新媒体公开发表的随笔精品力作,尤其是汇聚了不少名家的佳作,像余光中,白先勇,董桥,陆文虎,王安忆,余华,刘亮程,张宗子,止庵,孙郁,叶兆言等等。
  • 麦克劳林教你公开演讲

    麦克劳林教你公开演讲

    本书是全球畅销的公共沟通力培训手册,由国际知名的培训专家撰写,教会读者如何规划和准备不同类型的演讲,以及如何有效地进行演示。本书涵盖了所有重要的演讲类型,有助于读者更好地展示自己,更好地与他人沟通,更好地立足于自己的工作岗位。$$《麦克劳林教你公开演讲》一书将告诉你:$$如何快速准备一次演讲?$$如何有策略地在演讲中说服听众?$$如何克服演讲恐惧?$$如何在演讲、专家组讨论以及辩论时表现出自信?$$如何回答听众提问?$$如何发表强有力的演讲?
  • 世界500强企业员工的18条核心准则

    世界500强企业员工的18条核心准则

    如何找到你的职业爆发点?像自由职业者(Free agent)那样思考,像运动员(Athlete)那样训练,像营销人员(Marketer)那样准备,像企业家(Entrepreneur)那样工作……本书带你领略世界上最优秀企业的理念和核心准则,足以让你纵横职场,实现一般人难以企及的职场梦想。
  • 五代名画补遗

    五代名画补遗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庶子无双

    庶子无双

    豪门庶出子弟,今生最大的作用,就是为家族开枝散叶,混吃等死一辈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这个庶出的王家老六,却要命苦的站在朝堂上,跟着一群老匹夫商讨国事?凭什么?好不容易穿越了,凭什么还要这么的命苦?早早计划好的纨绔生活,居然连第一条:睡觉睡到自然醒!都成了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