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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凯罗尔

曼菲士看到她时愣了一下。凯罗尔洗去污泥,露出了一张顶可爱的脸蛋儿,看得出来她是白种人,五官很秀美。

1

登基大典那天,我几乎从头到尾都在操心。

花的钱太多;人太多;危险可能藏在任何一个角落,伺机扑出来对我们造成伤害。还有就是,我本来不打算和曼菲士一起进入阿蒙神庙,至少不同时进去,但是他不肯,还好,他的穿着打扮绝对不会让人误会他只拥有一半的统治权。

这个孩子站在神台前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过,我多少可以猜到一些。也许想到了从前,也许是因为现在而激动,也许是因为想到更加艰辛漫长的未来。

漫长而神圣的仪式一项一项地进行,最后我们回到王宫,曼菲士得接受臣子们的朝拜,正式坐上王位。但是我讶异地发现,与我的安排不同,曼菲士让人在原来法老的位置上放了相连并排的两把椅子。

我的脚步顿住了,曼菲士拉了我一把,“姐姐,你答应过要一直和我在一起的。”

我苦笑,这种时候可没法和他争执讲理。

我们一起走上台阶,坐在椅子上。曼菲士戴着精致的头饰,端正而威严的样子……他已经是埃及法老了,虽然他才十来岁。若放在现代,他还是个在父母身边淘气玩耍的孩子,还不懂得生活的艰辛,也不用承担这么重的责任。

曼菲士一只手拿着权杖,另一只手紧紧拉着我不放。即使是到王宫外的围楼上接受民众的欢呼膜拜,他也拖着我一起去。

我的目光从那些外国来使身上掠过,看见伊莫顿脸上罩纱,还是一身黑袍,站在人群后面。可是我只看了这么一眼,他的身形就被其他人遮住了。

曼菲士站在高台上接受城下的人膜拜,看样子他挺享受这种高高在上君临天下的感觉。大概真的有天生王者这种说法,我眼前的曼菲士就是如此。

我的目光掠过底下的人群,忽然在一个地方顿住了。

所有人都拜倒在地,可是有个穿着粗麻披着头巾的人却站了起来,远远地又是挥手又是叫嚷,看那架势不像是失心疯病人或是要捣蛋的刺客。身边的人急着要把那个人按倒,结果拉掉了那个人的头巾,一下子露出金色的头发!

我愣了一下,金发?

埃及所在的非洲和隔海相望的西亚中亚可都没有金发的人,只有地中海那一边的罗马与希腊地区……

但是我们与他们没有邦交,这个金发的人从哪里冒出来?是奴隶贩子贩来的奴隶吗?看起来是个姑娘,她那么张扬是想干什么?看刚才那个架势,还有举止动作……

好像是在朝我喊话?好奇怪啊。

我在曼菲士耳边轻声说:“太阳太大,我有些头晕了。”

他急忙说:“我扶王姐下去。”

我说:“不用,我下去歇会儿就好,底下这么多人想看到你,你再多站一会儿吧。”

他只好答应,只是神色仍然很不甘。

我却为另一件事感慨。以前曼菲士只叫我姐姐,现在他改叫王姐了。其实,我还是觉得他叫姐姐听起来更顺耳些。

亚莉问:“女王不舒服吗?”

只是一转眼,我就从公主变成女王了,连亚莉也改口改得这么利索。

我和亚莉站在墙垛下面,我指着下面的人群,“刚才那里有个金色头发的女孩子,好像在朝我喊什么话。看她的打扮,应该是城外的奴隶,你派人去城外的几个大村子里找一找,把她带来。”

“是,陛下。”亚莉问,“她是奸细吗?”

“也许不是。”我想了想,“现在就去,你亲自去吧,别让其他人去,我怕他们反而弄糟了事情。”

亚莉答应着去了。我转过身来,看着曼菲士高高扬起双臂,神采飞扬的样子,既觉得欣慰,又有些心酸。

我告诉他自己有些头晕,本来只是个借口,可是这会儿仰着头看了他几眼,真觉得有些天旋地转。我退了一步,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牢牢地扶住了我,我转头一看,是西奴耶。

“爱西丝陛下不舒服吗?”他关切地问。

“大概是天气太热了。”我说。

“今天您实在太辛苦了,仪式典礼都很繁琐,您或许有些中暑,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我点点头,他扶着我慢慢下了台阶,我的侍女迎了上来,他松开了手,却没有立时就走开,说:“我去让人拿些水和提神的药草来好吗?”

一旁的侍女洛吉塔看我精神不济,机灵地答道:“是,那么麻烦西奴耶大人了。”

他说:“你要好好儿照顾陛下。”

我靠着大软枕躺在榻上,总觉得胸口闷得很,用力地喘气还是觉得憋闷,有种要窒息的感觉。西奴耶很快回来了,命人端来了清凉的泉水,上面还漂着几片绿色的小叶,功效类似于薄荷,很能提神消暑。

我接过来喝了两口,觉得胸口松缓了许多,朝西奴耶微笑致谢,他看起来倒比刚才要拘谨了,行了礼退开。

曼菲士接下来的安排是大宴群臣,招待各国使者。我休息了一会儿,觉得精神比刚才好些了,于是和他一起到大殿去,只是没和他坐在一起。他坐在中间的王位上,我则推说不太舒服,靠在帘幕后面的软榻上,他很不放心,不时溜进来问我感觉怎么样、要不要传医官。

我说不必麻烦,就是这几天有点累了,让他快出去宴客。

他倒也去了,就是一步三回头。我看他过去了才又靠下,心里琢磨着亚莉是不是没找着人,怎么都这会儿还没有回来?又不知道外面具体情形是什么样的,伊莫顿有没有来赴宴?我想他八成没有来,这殿上认识他的人可不在少数,他若露出真面目,这中间一系列的事情可就解释不清楚了。

外面的人声一静,我抬起头来,“怎么了?”

侍女说:“陛下,比泰多的使者到了。好像是因为船遇到大风耽误了时间,所以晚到了一天。”

我点了一下头,“使者是什么人?”

洛吉塔本来坐在一边正替我倒水,闻言探头向外看,转过头来说:“是……啊,使者是比泰多公主。”

我颇感意外:“是吗?”

洛吉塔说:“是,没有错。她的额饰上有王族纹章,而且十分华贵秀丽。”

荷尔迪娅从帘幕边上掀了一个角走进来,笑容满面,“恭贺爱西丝陛下。”

我微笑,“行了,今天就光听这些客气话了,你怎么有空过来了?不用在前面帮忙吗?”

“那些歌舞有人负责,饮宴有塔莎夫人负责,防卫也轮不到我操心。”她走过来半跪在我身旁,“好些人问起您,我父亲也放心不下,您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我发觉她的神情似乎与平时不太一样,“你怎么了?和谁吵架了?”

她脸色不太自然,说:“没有什么事,您不用担心。”

“行了,你还想瞒着我啊?快说吧。”

她顿了一下,只是说:“那个比泰多公主,好像……很中意曼菲士王的样子。”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却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唉,这种事情免不了,曼菲士一旦当了法老,身边的女人不会少的,你要为这个难过的话,还不如趁早死心的好。”

她脸色黯然,“是,我知道……不过比泰多的公主,恐怕并不适合做法老的正妃吧?”

我点点头,“你说得也是,不过更重要的是曼菲士的想法。”

一旁宫女回报说:“亚莉女官回来了。”

我转过头,亚莉一脸歉意和疲倦,“实在抱歉,陛下,没有找到您说的那女孩儿,因为天色已晚,所以我只好先回来了。不过您放心,我去过了好几个村落,仔细盘查过,都没有发现那个女孩儿,那么她应该是在剩下的最靠东的哥仙村里,我明天一早再去……”

我点头道:“你辛苦了,其实也不那么重要,你快休息去吧。”我想起件事,“密诺亚使者住在神殿,你最好让人盯着他,看看他是否有异常动向。”

亚莉说:“是,我会留心。”

晚宴一直到深夜还未散,我撑不住,就先回去休息了。我一沾枕头就迷迷糊糊地陷入沉睡。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起床的时候想着亚莉怎么不在,转念一想,她说了今天一早再去找那个金头发女孩子,八成是已经去了。

侍女服侍我起床,我还是觉得头晕晕的,不太舒服,但是小金既然没有什么感应到毒物的反应,那么我就不可能是中毒,八成是中了暑。看来人真的不能乱说话,我不过是随口说自己中暑了,结果还就真的中暑了。

我吩咐医官为我准备一点汤药,喝了之后,仍没觉得有好转。原本每天理事都是我自己走着去前殿的,今天只好坐了步辇过去。我到了之后,伊德霍姆布还没有到,桌上放着关于这一季收成情况的报告,我拿起来刚看个开头,曼菲士就急匆匆地来了。

“王姐!你身体没好呢,怎么又开始忙着做事?”

“咦,你也来了?”我说,“登基可是三日大庆啊,你不去主持,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曼菲士气呼呼地说:“我还没有问你呢,你明明身体不好,却不好好儿休息,跑来这里干什么呢?”

我笑道:“事情在这儿摆着,不做就会越积越多。反正也不算累,对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侍女就过来禀告说,比泰多的米达文公主在外面求见。

我有些讶异,“她来做什么?”

侍女躬身说:“米达文公主说昨天没有见到女王,没能祝贺并问好,觉得十分抱歉,所以……”

她的来意肯定不是这个。

我点头说:“请公主去偏殿,我这就过去。”

我看看曼菲士,他一鼓腮,倒添了几分稚气,让我想起他小时候胖乎乎的样子来。

“好了,我不看这些了,咱们去见客吧。”我说,“米达文公主说是来看我,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什么?”曼菲士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笑着说:“她说是来看我,只怕是个幌子,我猜她是知道你来了这里,才赶着过来的。我家弟弟长大了,有姑娘喜欢了。”

他眉头一皱,“这个米达文说话无聊得很,还自作聪明,言谈间夸夸其谈地说比泰多如何如何强盛如何如何好,一副没见过世面又自以为是的样子,我可没耐心应酬她。”说完也不管我喊他,转身走了。

我哭笑不得,只好转过身,“好吧,我去见见这位公主。”

2

我果然没有猜错,米达文公主看到只有我一个人进来时,露出了很明显的失望表情。

我朝她微笑,她只得强打精神和我打招呼,但是闷闷不乐,对我很敷衍。

我有些感慨,同样是公主,年纪也差不多,米达文生活的环境一定比我的简单多了,而且有父母在前面挡着,什么风雨也没经历过,性子才会这么……

我忽然想笑,用一句话来概括:她真是很傻很天真。

我和她谁也没心思应付对方,她看我的时候,眼睛里有探究的并不亲近的神色。她对曼菲士有意思,而且她估计也知道埃及有亲族通婚的传统,对我没好声气也很自然。

她很快就告辞了。荷尔迪娅过来,一副很不屑的样子,“这种公主,真是草包。”

我说:“能当草包也很幸福的。听说米达文是嫡女,很受宠。比泰多王的妾也生了别的女孩子,不过地位都不如她。”

“那是因为她母亲家中很有势力。”

我笑着转过头,“话说回来,我们谁不是靠着父母的势力才有今天的?我是法老的女儿,你是宰相的女儿,我们也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荷尔迪娅说:“那可不一样,她长这么大了还不懂事,离了别人的保护她就是条虫,不到一天就会死的。”

“她如果死在我们这里还真麻烦呢。”我看看荷尔迪娅,“我以前觉得你的性子好,现在看来我真是误会了。给你派个差事,给我好好儿保护她,直到她离开埃及为止。”

荷尔迪娅张大了嘴,一脸惊疑地看着我。

“没办法,人生就是这样,有些事你越不想做就越得做。去吧,我相信以你的聪慧,一定可以把她保护得好好儿的。”我平静地说。

荷尔迪娅苦着脸,拖着脚步走了。

我也被刚才的事闹得没了精神,手里翻着纸卷却怎么也看不下去。亚莉这一去,能把那个金发女孩儿带回来吗?看她那样子,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还有伊莫顿……

我揉揉紧锁的眉头,如果可以,我也想当一个草包样的公主,随心所欲、万事不愁啊。

我又喝了些汤药,觉得精神比昨天好了不少,但还是没什么力气,逗着小金玩了一会儿。前殿又开始摆宴,我睡了一会儿午觉起来,侍女回报说:“陛下,法老请您到前殿去呢。”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法老已经是曼菲士。刚睡醒有些恍惚,还以为侍女说的是父王呢。

“去干什么?”我问。

“爱西丝陛下,”亚莉匆匆地进来,她还穿着一身外出的装束没有换下来,“那女孩子我看到了,只是……”

“什么?”我有些关切,欠起身向前,“难道死了?”

“不不,”亚莉说,“只是法老突然出现在那里,把她掳走了。”

曼菲士?

站在一旁被打断的侍女接着说:“爱西丝陛下,法老请您去,就是去看一个新抓回来的奇怪奴隶。”

这孩子,虽然从古代希腊那边贩来的奴隶比较少见,可也不至于这么稀奇。不过,他怎么跑到奴隶村子去了?猎场离那里可还有一段距离呢。

我站了起来,“好吧,我去看看。”

真的很奇怪,这个女孩儿……

伊莫顿说的变数,就是她吗?

我经过大殿前的宽阔广场,看到一群侍卫正在鞭打绑在那里的一个奴隶模样的男子,曼菲士则扯着一个裹着粗麻布衣服的女孩子纠缠不休。

真是胡闹,他也太失身份了!

我缓缓走过去。曼菲士看到我过来,笑得很开心,一把将那个金头发的女孩子推倒在我面前,说:“姐姐,这小东西很有意思,你要不要?”

我白了他一眼,“我不要。一看就知道她根本不是奴隶,那双手能做什么活?能织布还是能做饭?荷尔迪娅的手都没她的那么白皙。”

然而,那个金发的女孩子忽然一把揪住我的裙角,急切地说:“爱西丝!我终于找到你了!你送我回去!我要回家去!”

不用我说话,亚莉一脚踩在她身上,呵斥道:“滚开!竟敢直呼女王的名字,不要命了你!”

我愣了一下,看着那个女孩子的发型、整齐的眉毛、雪白的肤色、蓝色的眼瞳,还有金色的头发……不过让我惊讶的不是这些,而是她身上的气质和说话的口气,她不但不是这个地方的人,甚至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

我看了一眼曼菲士,然后叫过塔莎道:“把她带下去,给她洗洗澡、换身衣服、吃点儿东西。”

金发女孩捂着被亚莉踩过的地方看着我,蓝眼睛亮晶晶的,“爱西丝!”

亚莉眉毛一竖又要打她,我说:“算了,她不是这里的人,不懂规矩,别打她了。”

没想到那女孩接着说:“求求你,别让他们打谢吉了好吗?”

我看着那个正在挨揍的奴隶,“谢吉?”

“是,他是为了保护我才被抓的,他没有恶意,求你让人不要打他……”

我看了看,“又不是用的铜鞭,打一顿死不了人的。告诉他们,再打二十下就停了吧。”

她惊呼:“为什么?”

亚莉忍不住又教训她道:“他胆敢违逆法老的旨意,不取他性命都是轻的了。不进行一些惩罚,王权的威严何存?”

她半张着嘴愣在那里。我看看曼菲士,他身上、手上也沾满了黑泥。在我的目光之下,他慢慢低下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说:“我这就去更衣。”

我叹口气说:“你已经是法老了,自己得多当心。你今天出去行猎,带了多少人?”

他张口就说:“两百。”看看我的脸色,他的声音小了些,“一百……”我继续盯着他,他声音更小了,“四十……”

我点头微笑,“很好,你的卫队中其他今天没有跟你出去的人,各打二十鞭。西奴耶呢?”

“他今天有事,”曼菲士忙替他解释,“一早就去忙军器监造的事了。”

“乌纳斯呢?”

乌纳斯走过来,在我面前跪下。

“你劝说法老了吗?”我直视着他喝问。

曼菲士又说:“他劝了,我没……”

乌纳斯自己倒不推卸责任,“我没能劝阻法老,是我的过失。”

“好,既然你自己也明白,那就去领二十鞭吧。吩咐下去,今天四十个随法老一起出去的人,这个月发双份钱粮。”

曼菲士当然不愿意他的贴身侍卫被我赶去挨鞭子,奈何在我的积威之下只能乖乖夹着尾巴自己去换衣服。不过他换衣服的时候肯定会找人吩咐,打他亲卫的鞭子一定要又轻又软,千万不能打得太重了。

我进了殿里,也许是错觉,那些跳得正欢的舞娘们,身上好像一瞬间捆上了看不见的绳子,动作一下子变得又僵硬又死板。

我刚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西奴耶就来了。他脚步匆忙,在我面前跪下行礼,“爱西丝陛下,那些兵士的鞭刑已经罚完,是不是可以让医官为他们治伤?”

“这么快?”我说,“伤是自然要治的,还要用好药。”

他松了一口气,“是,因为我刚才从外面进来,看到他们挨完了鞭子不敢治伤,我还以为是陛下……”

我笑,“我可没说不许治伤,你去传命吧。”

“是。”他轻轻趋前,执起我的裙角凑到唇边一吻,“我替那些侍卫感谢陛下的宽宏大量。”

我低头说:“请起。”

他退下去,曼菲士换完衣服出来了。他挺得意地跟我说,那个金发女奴名字叫凯罗尔。然后没多久,塔莎就把那个凯罗尔带来了。曼菲士看到她时愣了一下,凯罗尔洗去污泥,露出了一张顶可爱的脸蛋儿,看得出来她是白种人,五官很秀美。

塔莎推了她一把,“快向陛下行礼。”

她往前走了两步,看起来那两个膝盖不大可能弯下来。她一双眼瞅着我,张嘴说:“爱……”赶紧停了下来,改口道,“爱西丝女王,我是……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凯罗尔。”

我问:“你从哪里来?”

她急切地说:“我从二十世纪的开罗来!我是凯罗尔!你不记得我吗?你在我家中住过的,我还说你和赖安哥哥……”

我脑中忽然嗡的一声,凯罗尔,赖安?赖安,凯罗尔,这些名字我在哪里看到过?

我觉得身体晃了一下,仿佛一道脆弱的堤坝终于被洪水冲垮,无数的往事,破碎的、连贯的、彩色的、灰白的……像狂风吹卷的沙砾般乱纷纷地打在脸上、身上,我只觉眼前一黑,身体向后仰了过去。

3

那时伸过来要扶我的手,来自好几个人。亚莉和曼菲士当然不用说了,从外面进来的西奴耶,还有……

我的眼角在人丛中看到另一个想要赶到我身边来的人,我的嘴角轻轻动了一下,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嘲笑他一声。

曼菲士抱住我的时候,我已经清醒过来了。说起来像是天翻地覆一样的变故,可是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姐姐!”他焦急地看着我,眼神惊疑不定,忽然转过头指着凯罗尔喝道,“把这个奸细拖下去处死!”

两个侍卫冲上来揪住凯罗尔,我缓了口气,拉住曼菲士的手,“她没伤害我,你别又冲动起来了。”

“姐姐你没事吗?”他焦急地问我。

凯罗尔吓得只会说“不是我”和“我什么也没有做”。我微微点了一下头,说:“我没事,别为难她……我只是累了,歇一会就好。”

我只是……觉得这一切得好好儿理一理。

我脑子里乱得很,属于现在的、属于未来的,许多记忆纷乱地混杂在一起。凯罗尔、赖安、曼菲士、爱西丝,这些名字……

这些名字应该只出现在一本书中,可是现在却……

我看着周围的人,他们如此真实,怎么可能只是那画中绘出来的人?而我,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我明明……

我怔怔地靠在那里,我明明应该已经死了,可是怎么会在这里重新活转过来?就算是轮回转世,来到一本书里也实在说不通啊!

“姐姐!姐姐!”曼菲士急切地望着我。

我点点头,“我没事,我很好。”

好像隐在浓雾里的过往终于逐渐清晰,那些破碎的片段也被我一一连贯起来。只是……想不起往事的时候,我觉得渴望而好奇,现在全部想起来了,我反而觉得惆怅而迷惑。

我挥了一下手,那两个侍卫把凯罗尔松开了。她的脸色本来就白,现在更是煞白得没有血色。

“曼菲士,送我回去。”我顿了一下,“还有,这个女孩子,我有些事要问她……一起带上。”

“好,好,”曼菲士点头答应,“我这就送你回去。”

我被曼菲士直接横抱起来,这孩子的臂力可真不含糊。也许,他已经不能被称为孩子了。

凯罗尔被一同带回了我的寝宫,我想打发走曼菲士,好向凯罗尔求证一下她究竟是不是我所知道的那个凯罗尔。可曼菲士放心不下,怎么也不肯走,我又哄又劝,最后都快急得发火了,他才怏怏不乐地走了。

“好了,亚莉,让她坐下,给她拿点儿吃的来。”我对亚莉说。

亚莉不大放心地看看凯罗尔,又看看我。我说:“你去吧。”

我知道她不放心什么,不过就凭这个小姑娘,十个她也伤不了我。亚莉躬了一下身,缓缓退了出去。

“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了。”我冲凯罗尔点了一下头,“坐下来,慢慢说。”

她扑到我的床前,热切地说:“爱西丝,你一定可以送我回去对不对?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我一点儿也不明白……”

我点点头说:“我也不明白,所以你最好从头说起。我并不认识你,你怎么会认识我呢?”

“嗯?”她愣了。

“这中间的事情很复杂,也许我们见过,但是我不记得了,所以你最好从头说起。”

她露出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擦擦脸上的泪痕,“好,我从头开始说。我是美国人,叫凯罗尔·利多,因为我父亲热爱考古,尤其对埃及历史有浓厚兴趣,所以我们全家搬到了埃及,住在开罗。本来是平安无事的,可是后来我们找到了一座法老的古墓,是曼菲士王的陵墓,还有木乃伊……”

我点点头,“然后呢,发生了什么事?”

凯罗尔咽了口唾沫,“有天晚上法老的木乃伊被盗,看守陵墓的工作人员也被杀了……我在我家附近遇到了你,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叫爱西丝,和弟弟走散了。我家收留了你,一切就从这里开始了。没过多久,我的父亲去世了;我被毒蛇咬伤,不过没有死。你突然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时光竟然倒流了三千年……爱西丝,你为什么要带我来到这里?拜托你送我回家去好不好?”

我对那本书的记忆已经模糊,那还是很早之前随手翻过的书,内容只记得一星半点,凯罗尔的名字我还有印象,其他的内容都已经很模糊了。

“你说的这些,我一点儿印象也没有。”我说,“你确定你见到的爱西丝,就是我吗?”

她使劲点头,“一定是,你这么漂亮,气质这么好,我怎么会认错?你迷失了方向,我家收留过你、照顾过你啊。你,你怎么会是曼菲士王的姐姐?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也很想知道,而且我比她的疑问还多。

在凯罗尔父亲发掘的古墓中复活的爱西丝……是谁呢?反正不是我。

“我并没有见过你,而且我想你遇到的,应该也不是我。”我说。

她睁大了眼睛,“啊?”

“法老的陵墓里都是有诅咒的,将你带来的,应该是那墓上封存的诅咒力量。”我给她一个最浅显易懂的解释,在我的印象里,书中的内容也的确是这样。

“我不明白……”她喃喃地说,摇着头,眼睛里一片茫然,“我不懂这是怎么回事。我只想回家。拜托你,爱西丝,送我回家去吧!”

我说:“如果可以,我也想帮你,但是我并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又怎么能够送你回去呢?”

“可是,可是……”

我说:“别可是了,你自己也说了,你是从三千年后的时代来的,我可没有任何办法让你再穿越时光回到三千年后去……”

我忽然止住了话语,闷闷地吐了口气,转头说:“你又来了是不是?”

帘幕微微扬起,露出隐在后面的一片黑衣。

凯罗尔吓得往后一缩,一只手抓着我的臂膀似乎在寻求庇护一样。这个女孩子,我记得书中的她就是个麻烦人物,是那种能惹事不能撑事,每次都需要旁人来给她善后的角色。

而那个替她善后的人,却是……是我那个可怜又倒霉的弟弟吧?若我没记错,应该如此。

伊莫顿迈步走了出来,伸手轻轻揭去脸上蒙的黑色罩纱,一双眼里射出如电光茫。

我忍不住说:“我真的很怀疑,你是神官吗?你这作风行径简直像一个神出鬼没的盗贼!”

伊莫顿只是一笑,转向凯罗尔的时候又变成一副傲岸肃然的模样,他上下打量了几眼凯罗尔,转头对我说:“你相信她说的话?”

我点点头,“是。”

他眉毛一扬,“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我那天夜里,在星象上看到的变数应该就是她。”

他的情绪变化我能感觉出来,因而在他有动作之前我已经出声了:“你想干什么?”

他说:“这是个不安定的隐患,还是尽早解决为好。”

我摇摇头,“你别乱来。”

他站着没动,可是眼神里有一种难以撼动的坚定。这个人若是拿定了主意,别人将很难令他改变。

“我说的话,你就从来不放在心上吗?”他这话一出口我就觉得有些暧昧,他也显得有些意外,唇角微微弯起,退了一步,“好,我可以不杀她。可是她的事情你打算如何向旁人解释?”

我说:“我为什么要解释?谁敢来向我要解释!”

他看着我,说:“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我扶着床边缓缓站起来,“人总是要变的,你不是也变了吗?”

他说:“你这两天身体怎么了?说话的气力都显得不足了。”

我还没说话,他一步跨了过来,也没见他的步子有多大,他的身形已经稳稳地站在了我面前。凯罗尔吓得恨不得把整个人都缩起来藏到我身后去。

“让我看看。”他说。

我知道他的医术远超过一般医官,所以没有抗拒,慢慢坐了下来。

他问了几句话,又替我检查了一番,然后眉头微微皱起,“你除了疲倦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感觉?”

我摇头说:“没有。”然后转头看看凯罗尔,“你不用害怕,我又不杀你。”可她还是一副受惊过度的意外表情。

伊莫顿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你的情形,不像中暑生病,倒像是中了恶咒。”

我讶异骇然,“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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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着。末世危机,活着成了人类心中最奢侈的渴望。新世界大门打开,是机遇,还是覆灭?溺爱中长大的王昊,在得知大哥死亡的瞬间世界崩塌。神秘黑晶觉醒天赋之力,怀着与大哥的约定,踏上星空征程之路。携死神之力,战万族强者,制霸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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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第一部以平视的眼光写下的《金庸传》,作者以客观、理性的尺度,依据大量翔实可信的史料,写出了一个真实的人,一个出类拔萃的武侠小说家,一个报业巨子,一个备受争议的社会活动家。本书首次利用第一手档案,挖掘出不少鲜为人知的珍贵资料,矫正了有关金庸生平的许多讹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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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王天天惦记隔壁小少妇,结果被老天劈穿越了。遇见一堆系统喊打喊杀,可字幕画风总是有点歪。你说大家都是打工的,男人何苦为难男人。神马,系统你居然是女的?难怪那么八卦!穿越诸天万界,一个小匹夫一步步探索时空命运,从一个宅男胖子,变成守护世界和平的故事!呃,啥,你是要我守护全宇宙?!系统,你又吃错药了吧!前方高能剧透:老王第一次穿越就打崩了世界,被关小黑屋五百年啊五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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