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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无风起浪

啥?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一个黑黑的“留”字飞过,坠落,砸在我头上。然后接着又是一个黑黑的“宿”字飞过,坠落,同样砸在我头上。

把我砸得脑袋生疼,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我把儿子放在床上,扒掉他的裤裤……结果我刚为他换了尿布重新包扎好之后,一回头吓得愕然。

顺治这家伙居然也将衣服脱了——他想干吗?难不成也要换尿布?

他看了我一眼,将湿衣服搭在一边。里面是件棉缎的夹袍,还好,没裸奔。

“你……不怕着凉啊?”

“这屋里暖和,不怕的。”

说完这两句话,我不知道再和他说些什么,转过头继续逗儿子玩。小家伙的手撕抓着我的襟扣,还别说,真给他扯开了一个。

“你……身体好多了吗?”

我点下头,“都好了。”

“前几日我让人送来的人参……”

“嗯,我收起来了,还没有吃呢。”儿子有点儿困的样子,我拍着他的背,轻轻哼歌。

“天上下雨,地下的水在流……”

“宝贝青蛙,躲在荷叶下头……”

“再大的雨,我们也不发愁……”

“明天雨停,阳光还会停留……”

玄烨的口水都流出来了,很快就呼呼大睡了。

我转头看看,玄烨他爹的表情也有点儿呆滞。

“你困了?”我悄悄地问。困了一边儿睡去,别在这儿碍事儿。

他压低声音说:“你都这么哄他睡?”

“嗯。”

“哦……”他表情有点儿僵,转过头。

我知道我唱歌是很吓人的,连喜月那么含蓄的人都会掩耳跑掉,皇帝这是没见识过我的魔音威力,所以不知道应该快一步闪人。说来说去还是我儿子最好,每次都很给面子地一歪头就睡着……应该是睡着吧?总不会是吓晕的……

嗯嗯,肯定是睡着的。我很有信心地把小胖墩儿塞进摇篮。

乖乖睡,长长高,妈妈的好宝宝……

忽然腰身一紧,两条胳膊把我紧紧抱住了。

我吃了一惊,几乎失声叫出来。

手有点儿迟疑地抬起来,去掰扣在我腰间的手,声音有点儿偷偷摸摸的感觉,“喂……别这样。”

“那时候……我真怕你会死……”

那时候……我愣了下,手上的力气一松,他顺势抱得更紧。

那时候他哭了……我记得那时候滴在我脸上的泪珠。

可是我也记得很多……别的事情。

我手上用力,“放开手,先出去再说……”

他固执地不肯松开手,还得寸进尺地将下巴压在我肩上,“我知道你还是一直在赌着气的。可是那件事,我真的不是有心的。”

你爷爷的……你不是有心为什么又把人弄进宫来了呢?就因为她可能怀孕了吗?我深吸一口气,尽最大努力地压低声音,“你非得在玄烨屋里讨论这个吗?我们换个地方说。”

院子里隐约传来人声,好像是……在争执。

“哎,你听外面。”

他终于把头抬起来点儿。我趁机脱身!奶奶的,这么使劲,他想把我勒成两截啊。

外面的喧哗声更大了,的确是有人在争执。

谁吃了豹子胆了?自从有了玄烨,这宫里的太监宫女都踮着脚走路、捏着嗓说话,就怕弄出什么大动静儿来。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理理衣裳,推开门出去。

院子里不光在争执,简直都拉扯上了。喜月指挥着两个太监,把一个宫女往外拖。

“喜月!”我低声喊,“你们这是在干吗呢?皇上还在这儿,拉拉扯扯的成什么样子!”

喜月回过头来,样子有点儿惊慌,“娘娘,实在是奴婢的过失,这就把这个闹事的丫头赶出去。”

“怎么回事儿?”随后出来的人抢了我的台词,问道,“这宫女是哪一处的?这样没规矩?”

这个祸害干吗也出来了?本来就算小事儿,人赶出去就完了,皇帝一插手,性质肯定就要变了。

刚还不如直接让喜月把她给拖出去呢。

皇帝一出来,大家都有点儿愣神儿。那个宫女趁机用力挣脱了太监的手,踉踉跄跄往这个方向冲了几步,跪下来喊:“求求皇上,宣个太医去看看我们主子吧。她情形很不好啊……奴才们实在没办法了……”

原来就是冲着他来的啊?

我看看他。

顺治问:“你哪一处的?”

那个宫女叩个头,“奴婢是……景福宫,跟着云贵人的……”

我翻了个白眼儿,招呼喜月,“你们不要管了,去帮着厨房收拾家什吧。今天人多,别丢了碟子杯碗的回头又翻腾。”

我也懒得管!真是当面一套背面又一套,刚在屋里还想跟我毛手毛脚,一转眼风流债又找上门来了!我要再信你我就是猪头!不,不是一般普通的猪头,是焯水卤烧盐锔油炸红烧大猪头!

我刚走一步手就被抓住了。

我回头!怒目!还想咋地啊!

他抬抬手,一个太监走过来。这个新任的公公姓孙,孙长圆。话比以前的吴良辅少多了,人长得也顺眼得多。没有人再提起吴良辅,他像是从来没存在过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我的心里一紧,他不会是想把这个小宫女给……

“你去太医院,传个太医先跟她去。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去奏禀太后处置,都这样乱奔乱找乱了规矩成什么体统。”

孙长圆打个千儿,可是那个宫女却不肯走,膝行了两步,又叩了个头,“皇上,皇上……求皇上去看看我们主子吧!主子她……”

顺治脸色有点儿僵,我比他还僵。

真想一脚踢过去……

“静妃,你同朕一起过去看看吧。”

什么?什么?我没听错吧?

大家都非常识时务,包括喜福这样有时候很不开窍的。

我的反对被判无效,皇帝一声令下,我就被大家簇拥着离开了永寿宫,去那座很偏僻的、我从来没有去过的景福宫。

老实说,自从来到这鬼地方,我的活动范围很窄,除了慈宁宫、乾清宫、御花园,还有为数不多的离我的住处比较近的几座宫殿曾经去拜访过之外,其他地方就再也没有去过了。不但我,这宫里的大多数女人都是这样,生活的圈子小到不能再小。可以说,是一种和坐牢差不多的生活。

顺治这家伙在想什么?很显然,乌云珠是想叫他前去慰问关心,就像佟妃有一次将他从侧宫叫走一样。但是他要不想去就别去,或者要去就自己去得了,为什么还要扯上我?我对他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对他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伟大事迹中的女主角、对那位才貌双全的红粉佳人现在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我根本不想去什么景福宫,也不想见到不知是真不舒服还是在扮可怜使手段的云贵人。

顺治紧紧抓着我的手,似乎怕我跑了一样。

我还能跑到哪儿去?

景福宫的距离其实也没有那么远,起码……在我还没有想好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见这个意图不明的女人的时候,景福宫已经到了。

先出来迎接的居然是贞贵人。

然后穿着浅碧色旗装的乌云珠,也扶着宫女慢慢走出来,在门里面行礼。她的一举一动都显得柔弱可人,很让人觉得怜惜。她的腰腹尚未隆起,看起来依旧清丽袅娜。

“臣妾未及远迎……”

嗯,隔了这段时间不见,她已经是臣妾了……

我看看顺治,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我说:“你身上不舒坦就别行礼了。胡太医进来给云贵人请脉吧。”

她很恭顺地将礼行完才起身,垂着头说:“臣妾微贱之躯,劳动皇上和静妃娘娘前来探视慰问,实在是折煞臣妾了……”

顺治终于发话,抬一抬手说:“请脉吧。”

话被打断的乌云珠头垂得更低了,或许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她头上没有戴任何珠翠首饰,只绾着一枚镶白云珠,宫女将她扶进屋里,放下帘子,胡太医过去请脉,贞贵人有点儿局促地走过来,请我和顺治坐下,用茶。

顺治的脸色很冷淡,而且从头到尾就没正眼看乌云珠一眼。我不知道他这是真的漠不关心,还是为了让我看到他的态度。

“云贵人是觉得哪里不好呢?”我没接茶,问贞贵人。

她的目光有点儿闪闪躲躲,不和我正面相对:“这几日都说身上不爽,想是……想是不舒服得很。”

贞贵人明显是生嫩多了,远没有乌云珠那么镇定从容、自然大方。而且不管上次的那桩意外里有没有她的份儿,她被牵累而迁到景福宫来是事实,不知道她和乌云珠这对堂姐妹处得是否融洽和睦。不过看起来她的容色明显没有以前好。

乌云珠显然也没有料到我会和皇帝同来,她的娇弱之态若只给皇帝看,可能效果会奇佳。但是多了一个我在场,皇帝什么表示也没有,白可惜了她的功夫。

胡太医诊过脉,轻声问了几句话,就退了出来。

皇帝的声音平缓沉着,“脉象如何?”

胡太医讲了几句脉理,又引了几句医案,最后两句才不是废话,“云贵人并无大碍,稍稍气虚血弱乃是妇人妊娠常有的情形。平日饮食多加留心,调理得宜,不要太过思虑即可……”

呼——没什么大事。

听那个宫女哭天抢地,让人还以为乌云珠马上就不行了呢。

皇帝点个头,“嗯”了一声,“要开方子吗?”

胡太医摇头,“回皇上,药不用也罢,总是食补安养为佳。”

里面帘子撤去,宫女搀扶着乌云珠慢慢走出来,向皇帝复又行个礼,抬起头说:“多谢皇上还挂念臣妾,特地前来……既然太医也说并没有什么……”

我转开头,她是我原先很喜欢的一个美人,但是……

现在看着她却再也不觉得可爱。

微蹙的眉头,蓬松如云的秀发,纤细的腰身,素雅的装扮……

这会儿她站得近些,可以看见她的脸上什么脂粉也没有搽,肌肤如美玉无瑕,绝对看不到细小的汗毛和毛孔。鼻端有一点雀斑,更显得自然。

我觉得自己的皮肤也不差,而且平时也不肯涂粉上妆。但是她具有江南美女特有的这一份水灵剔透,天生丽质四个字,她的确是当仁不让。

顺治说:“你安安分分地休养吧——景福宫的一个宫女违制乱撞,喧哗滋事,已经交内务府处置了,回头会再拨一个过来给你使唤。”

他的话说得很干脆,站起身说:“走吧。”

我跟着站起来。刚才那个来恳求的宫女是孙长圆带到一边去的,我却不知已经是要处置她了。

乌云珠扑通一声跪下,楚楚可怜地掩面泣道:“皇上,请皇上开恩饶了佩娥。她随我一同入宫时日不久,尚不熟悉宫规,所以才会莽撞不知进退。请皇上开恩饶恕她这一次,臣妾以后一定严加管教……”

“你以后是要严加管教的。”可是顺治却没有说要饶过那个叫佩娥的宫女,迈步就出了门。

我转头看看,只好随着他向外走。

顺治让我来看这个,是为了表明什么?表示他对乌云珠真的没有意思吗?

可是既然无意,又为什么会有现在的局面呢?既然她身怀有孕,难道你不该负起自己应负的责任吗?

“静妃娘娘!”乌云珠忽然长身探手,抓住了我的手,“求娘娘开恩,求娘娘宽宥臣妾的过错……”

你求错人了吧?

我诧异地看着她,我并不是有权决定这件事情的人啊。顺治这个人虽然脾气执拗,却不是个单纯的傻瓜。后宫的女人们手段用多了,他也见多了。对于处置一个宫女的决定,他既然已经这样说了,恐怕别人劝或求都是没有用的。

她抓得十分用力,真的看不出那样细白的手指头有这么大的力气,紧紧扣住我的手腕,像一个结实的套子难以挣脱。

喜福站在一旁,显得不知所措。

“云贵人,你别这样……”

那个宫女对她来说很重要吗?

顺治回过头来,看看我,又看看跪地不起的她,发话说:“把你们主子扶进去。自己的身子自己得多当心,这么跪着,倒显得是自己不拿自己当一回事了。”

我转头看他。

原来他也会说这样入木三分的话,我还以为就只有太后才……

不愧是母子啊,顺治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做皇帝的人,也不可能永远地单纯下去。

乌云珠抬头望着他,秀美的脸上全是泪痕,薄唇似花萼一样颤抖,虚弱地说:“皇上,还请皇上开恩……看在臣妾的薄面和没出世的孩子的份上……”一边不忘用力摇晃我,“娘娘,娘娘!请娘娘替我们主仆求个情……”

我心里说不出的烦闷,喜福在一旁说:“云主子,你别同我们娘娘拉扯了,我们娘娘也管不了这样的事。”

乌云珠只是死死拉着我不肯松手,她身边的宫女过来扶她,她只是不肯起身。喜福过去帮着扶她另一边臂膀,“云主子,你……”

忽然乌云珠的两手一松,身体向后倒去,发出听起来十分惨痛的呻吟,“啊——”

我心里一沉。她是怎么着了?

一边宫女也慌了神,要过去扶她,她捂着手臂抬起头,头发松滑了许多,整个人显得更加荏弱,“娘娘你……”

扶她的宫女替她挽起袖子,只见她手肘上撞破了一大块,皮卷脱起来,露出白惨惨的嫩肉,一转眼血就渗出来,沾透了衣袖。

“娘娘,请娘娘息怒,臣妾知道自己罪孽深重……”

我根本没甩没碰她一下啊,喜福的手指也就刚沾到她的衣裳,她是怎么摔的?

这种老套的手段……我,我只有在电视剧里见过,想不到今天让我身临其境遇上了!

顺治呢?他看到了没有?

我抬起头。他会不会以为是我推了她踢了她?

乌云珠的宫女慌了手脚,其他宫女也都围过来要扶她。喜福被挤到一旁,一张脸上满是惊慌和不知所措。

这样的一片慌乱里,我敏锐地看到乌云珠的目光飞快地瞄了一下喜福又转回来。

她?

太医也过来了,顺治也又转回屋里来。

我的手碗上被她捏得有些淤血,但是,重点不是这个。

乌云珠要扳倒我,单凭摔这一跤是不可能的,顶多制造点小麻烦。除非她狠得下手不要肚里的孩子,才会对我造成巨大威胁。可是她会下这个血本吗?

我想……多半不会。这个险冒得太大,未必能将我一击而溃。那她此举……

顺治果然皱起眉头来,无论如何他也不能不理不问,得等胡太医出来回话。

胡太医诊治完后跪禀:“云贵人手肘上只是外伤,并不碍事,并没有伤到胎气,还请皇上不必担心,只是……”

顺治一抬眼,“说。”

“只是云贵人惊吓过度,啼哭不止,恐怕对身体有碍……”

惊吓过度是假,但是啼哭不止却是真的。隔着屏风,她哭泣的声音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

贞贵人有点儿畏畏缩缩地从屏风后走出来,指着喜福说:“你这奴才包藏祸心,竟敢推搡主子,意图谋害皇嗣……”她旁边有两个宫女过来,按着喜福,让她跪在地下。

我淡淡地打断她,“贞贵人不要弄错了,刚才喜福想扶云贵人,手还没挨上去呢。云贵人本来就没有跪稳当,我又想拉开手,这么一来二去她才摔倒的。”我把掩在袖子里的手腕露出来,已经红肿发青,还有两道血痕,“云贵人抓我抓得太紧,我想她也并不是有心要对我怎么样。自己有了身孕就该自己多当心,随便下跪、拉扯,这种事情孕妇本来就不该做。至于她跌倒,是她的宫女没有扶好主子,贞贵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的宫女推她了?再说,我的奴才为什么要对她包藏祸心?你是不是还想暗指什么?”

贞贵人的底气还是不大足。她没有这份小聪明,她们也来不及在我来之前就筹划好这么多事情。乌云珠撞伤自己是临时起意,而贞贵人说的话……应该是刚才在屏风后头,乌云珠嘱咐她这么说的吧?

“可是……明明就是她……”贞贵人的声音有点讷讷的。

“我都说了是我,你偏偏要扯上她干什么?我的奴才得罪过你吗?还是我得罪过你啊?皇上在这里,贞贵人就这么给我的宫女定罪名,是不是景福宫里,说话算数的只有你一个人呢?”

贞贵人还想再说点什么,顺治一抬手,她马上闭紧了嘴。

“云贵人会伤着,这件事谁也不愿意发生。但是我不也被她抓伤了吗?”

喜福似乎还不太明白扣在她头上的是什么样的罪责,一双眼瞪得圆溜溜的,脸上也没有恐怖惊慌的表情。

顺治拉起我那只手,手腕上已经红得不像话,几乎要滴血似的。两道划痕看起来也很深。顺治皱了下眉,叫胡太医过来:“你替娘娘看看手,有没有伤着骨头。”

乌云珠那一下不是假摔,就算只是皮肉伤也是流了血的,但顺治都没有过去看一眼。

这样……是表示他并不喜欢乌云珠吗?他让我一起来,是为了表态给我看吗?

其实,他是皇帝,他有许多女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他不必在我身边低头赔不是的。

可是他这么做了,偏心眼儿偏得也太明显太招眼了。

无论怎么样,乌云珠还怀着孩子……他的孩子。

这么一想,心里的一点儿柔软又变得冷硬了。太医替我诊治过,说:“回皇上,并不要紧。回来拿一点儿散瘀活血的药膏涂上就可以了。”

顺治点头站起身,“那回去吧。”

乌云珠扶着宫女,挣扎着出来送。她的脸色显得很苍白,委屈的神情似受伤的小动物般无辜。她摔得一点儿意义都没有。除了传出去,对我的名声可能有点儿妨碍之外,其他就什么也没有得到了。她会甘心吗?

从头到尾顺治都没正眼看她。

他不是很喜欢乌云珠这一类型的女子吗?有江南风韵,有诗情画意……

可是,这件事会就此结束吗?

我回头看着景福宫的匾,又垂下头,看着自己已经抹上了药又包起来的手腕。乌云珠虽然用力,但是她也没有把我的手弄成这样。是我自己滑下袖子,在胡太医给乌云珠看伤没人注意自己的时候,使劲儿拧出来又划伤的。这种手段很差劲,我知道。这样做的同时,心里有一种浓浓的厌恶感,什么时候我也变成这样了?可要是不这样的话,或许顺治就不会那么快转移注意力;或许喜福今天就要倒霉——乌云珠算计不了我,就会从我身边的人开刀。

看着跟在步辇旁边的喜福,她的样子好像已经忘了刚才在景福宫里发生的事情,没什么忧虑的。

不,这件事没结束。我想,这只是一个开始。

回到永寿宫,喜月听说了这件事,脸色吓得煞白,而讲述这件事情的当事人喜福却还笑眯眯地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打了个转。无论乌云珠受伤扳不扳得倒我,下午她的小命儿可是很悬啊,而她自己却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我看着自己包得密密实实的手腕,真有一种无力感。

下次哪儿也不能带她去了,真是个小白痴。

“娘娘……”喜月看着别人都不在跟前的时候,低声说,“云贵人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嗯,我知道。”我歪头看着摇篮里的儿子,“说不定回头就会找太医,说肚子痛,说动了胎气……”

“娘娘也无须担心,太后和皇上都是明白人。”她声音很小,伏在那里轻轻替我捶腿,“娘娘现在宠眷正盛,又有三阿哥。那个女人名不正言不顺,又没根基,她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可是心里总是很难释怀的……”我苦笑,“像是有条蛇趴在你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咬一口,这种感觉更难受。”

“娘娘,奴婢打听着,旁人说,太后娘娘让云贵人住在景福宫里,不必早晚请安,其实,好像意思是不让她出景福宫。太后对她很不待见,有事情的话也绝不会站在她那边的。皇上的态度,今天不是也很明确吗?娘娘不需要太担心这件事情。”

喜月说得没错,道理我也都明白。

也许……是她在历史上的名气,让我始终不能放下心来吧?

又或许……是在景福宫看到她,那时候她一副无辜的眼神。

顺治真的对她完全没好感吗?还是只在我面前表现得那样?

玄烨手脚动了一下,哼哼了两声。我探头看他,替他把被子掖好。他的嘴巴咕哝着动了动,又睡着了。

“娘娘。”

“嗯?”

“皇上身边的孙长圆公公……刚才让我预备……”

我转过头来,“什么?”

喜月大概以为我会很高兴听到这消息,她说:“孙公公说皇上今晚要留宿在永寿宫。”

啥?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一个黑黑的“留”字飞过,坠落,砸在我头上。然后接着又是一个黑黑的“宿”字飞过,坠落,同样砸在我头上。

把我砸得脑袋生疼,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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