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站在台上,都是按兵不动的样子。
台下围观的人可没有他们那么好的耐心。
“这林花谢春红是个什么来头?”
“你不知道?月前在酒楼救下曲家小公子的就是他。”
“看起来比他对面的曲婉儿还要妖艳几分,可惜是个男人。”
“可不,之前见他与曲流觞终日形影不离,我都还怀疑他是曲流觞的小倌呢!哈哈哈哈……”
“诶,你们到底打不打呀,站着都老半天了!”人群中有胆大的开始催促。
“是呀!”
“就是!到底打不打,不打赶紧滚蛋!”
说这话的人正是刚才说灵洛是曲流觞小倌的那个,他话音刚落就被莫名地拖离人群,四脚朝地,身首异处,跪拜的方向正是灵洛所在的位置。
见到此景,现场噤若寒蝉,不敢再寻滋生事。
“请吧,林公子。”古多玛语气轻蔑,说是请林花谢春红先,自己斜阳剑却已飞出。
“你!”见林花谢春红竟然轻易握住了自己的斜阳剑,古多玛大吃一惊。
“回!”古多玛想唤回自己的斜阳剑。。
斜阳剑在林花谢春红手中震动,但始终无法回到古多玛手中。为了不让古多玛太难堪,林花谢春红松了手。
“请吧,古公子。”风水轮流转,这下轮到林花谢春红发出邀请了。
江枫也不再多话,拿起愁眠剑就刺向曲婉儿,古多玛连忙上前阻拦,林花谢春红说是来帮忙的,实际上他才是来和稀泥的。当然,此时的曲婉儿也按兵不动,只是旁观。
等到江枫与古多玛斗得难舍难分的时候,灵洛飞到了曲婉儿身旁,“小娘子,你是要你的流觞哥哥还是要?”灵洛眼睛看向古多玛,“古多玛哥哥?”
曲婉儿望着灵洛,刚才平静无澜的眼中变得暗潮汹涌。
“请这么多人来,疏影姐姐真看得起我。”
闻言,灵洛但笑不语。
就在刚才,当她靠近曲婉儿时,那比初次见她时的吸引力更大了。
“请吧,林公子。”
“婉儿妹妹,怎地对曲流觞那么温柔,对我就冷若冰霜。来,到哥哥怀里来,哥哥帮你捂捂。”
林花谢春红语言放浪,曲婉儿只觉恶心,登徒浪子一般的人居然也配和曲流觞如影随行。
“方才见林公子一把握住那斜阳剑,以为林公子满身正气,却不想是个语言轻浮的衣冠禽兽。”
“婉儿妹妹此言差矣,衣冠禽兽也可有绝世武功,何况小可不才,只是衣冠楚楚未达禽兽二字。”
见林花谢春红巧舌如簧的模样,曲婉儿不再搭理。林花谢春红也不恼,他继续说道,“若婉儿妹妹想领教下哥哥我的“禽兽”模样,不妨今夜亥时上刻我们在绿蚁院的密道好好聊聊。”
听见“密道”二字,曲婉儿眼中深含杀意。
“婉儿妹妹这是干嘛,要杀了哥哥我吗?”
“啪”
清脆的掌声从擂台上传来,林花谢春红竟然被曲婉儿一掌打飞,在他落下擂台的瞬间,江枫也被古多玛刺伤滚下了擂台。两人双双落败,看得观众目瞪口呆,满头雾水。
“刚才发生了什么?”
众人还在议论纷纷,就听曲方海说:既然古公子赢了江公子,现下就请古公子参与最后的决赛吧。
台下一片哗然,这曲家又是闹的哪一出?古多玛参与决赛不就意味着他会娶曲疏影么?曲家已经折了一个女儿,难道真是女多不怕做嫁衣吗?该不会原本水火不容的两家真要联姻吧?
林花谢春红不着痕迹地笑了笑,这份天上掉下的馅饼曲方海肯定是喜欢的,那么曲疏影呢?
亥时,曲婉儿推开房门来到院中,院子里有几棵密植的阔叶玉兰,玉兰树后有一棵枝繁叶茂的紫花槐,那是一道天然的屏障,此前,除了曲婉儿没有人知道槐树后还有一扇通往外界的暗门。
“婉儿妹妹,深夜好。”
林花谢春红坐在槐树下,“这树长得这样好,吸了不少亡灵魂魄吧。”
“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认为我是谁。”
“盟友?”
灵洛没有回答曲婉儿的问题,相反,她说了句让曲婉儿更加戒备的话,“你师父嘱我给你捎句话。”
见曲婉儿也不问是什么话,灵洛自然以静治静。
深夜月色如水,熠熠光辉落在萋萋芳草,曲流觞来到了绿蚁院外,他在犹豫,踌躇不前,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正是他内心纠结的体现。
这是他第一次深夜来见曲婉儿,也是自婉儿十二岁以后自己第一次单独见她。
曲流觞在绿蚁院外徘徊,曲疏影在曲流觞身后纹丝不动,满怀心事的曲流觞没有发现几尺外的姐姐,暗自躲藏的曲疏影也没用发现站在矮墙边的古多玛。
今夜,注定是在场各位轮番登场的一夜。
独自思虑很久,曲流觞终于走入院中,曲婉儿站在玉兰树下,月光很亮,他看得清曲婉儿,也看得清曲婉儿身后的玉兰。
“婉儿妹妹。”
曲流觞声音颤抖,“这些年来委屈你了。”
曲婉儿望着流觞,一时无言,她不知道曲流殇为什么会突然来到绿蚁院,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些奇怪的话。
“婉儿妹妹,放过林花谢春红吧,好吗?”
“我知道,我知道你身怀绝学。”曲流觞很激动地拉着曲婉儿的手,“林花谢春红只是个贪玩的富家公子,他对你的计划没有妨碍,你放过他好吗?”
我的计划?我有什么计划?曲婉儿汗颜,若说她有计划,那么她也只想和曲流觞归隐山林不理俗世罢了。
“流觞哥哥。”曲婉儿终于开口说话,这声音让矮墙边的古多玛觉得似曾相识。
“婉儿妹妹。”曲流觞见婉儿开口说话,便认为婉儿已知晓他的用意。“这些年我竟不知你爱我姐姐爱的如此辛苦。”
这句话差点震碎了曲婉儿的三观,曲流觞究竟在说些什么!
“怪不得我看姐姐从前常避人耳目来你绿蚁院,最近却又觉得她对你若即若离甚至有些痛恨。你别怪她,她可能也像之前的我一样,不敢相信自己会喜欢上同性。你要给她时间,让她好好去看清自己的心,这样,当她了解了自己心,你们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曲疏影听了这番话,心内掀起滔天巨浪,怎么会,自己的弟弟怎么会知道这些!她从未对任何人讲过自己对曲婉儿隐藏的心意!这些年,这样的想法一直在她脑海里翻滚,日日折磨,她没有一天安生。终于等到了这比武招亲,等到了这能够让曲婉儿一辈子困在自己身边的机会,偏偏自己的弟弟出来倒打一耙,怎么会!怎么可能!
这话看似说明白了,其实大家都在迷雾之中,除了隐身在紫花槐下的灵洛。
“婉儿妹妹,如今我已知道了你对姐姐的心意,必然是不会阻拦你们的,我定会助你与姐姐逃离曲家,到那时海阔从鱼跃,天高任鸟飞。那么你放过林花谢春红好不好?同你深爱姐姐一样,我也爱上了他,也想与他时时相伴,忧他所忧,乐他所乐。”
这一瞬间,站在矮墙的古多玛竟然心生羡慕,他佩服曲流觞的坦白和勇敢,只是一想到曲流觞居然爱上的是人妖林花谢春红!呵,老天爷可真会开玩笑。
曲流殇对林花谢春红的一番告白像是密密麻麻的针,一根一根穿过曲婉儿的心,这痛直达肺腑,这伤再难抹平。
如果说方才曲婉儿还一头雾水,现在她已了解了大概。
“我不会杀林花谢春红。”曲婉儿语气已不复温柔,冷的像是腊冬的雪。
“多谢婉儿妹妹。”
曲流觞眉头终于舒展,嘴角带笑,这一幕彻底把曲婉儿的心刺碎了。原来她一直在单相思,原来这些年曲疏影送来的不是曲流觞的心意而是她自己的心意。
“你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爱他吗?”
“嗯。”曲流觞从未如此坚定过。
“我不会伤他分毫,你放心吧。”
走出绿蚁院,曲流觞被近在咫尺的曲疏影吓得后退了两步,“姐,姐姐。”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我,我……”曲流觞支支吾吾不肯坦诚。
“我最后问你一次。”
“是,是今日我去寻你,你不在,我就去了你的书房。”
听见书房,曲疏影睥睨曲流觞一眼。
“我只是在书桌前说了一句婉儿妹妹,那本小札就自己飞到了我面前。”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事已至此曲疏影也无话可说,她走到曲婉儿跟前,“既然你已知道一切,这世上便再难有你(和我的)容身之地。”
曲疏影说的这般绝情,曲婉儿知道她要对自己动手了,这次出手,她不会再手下留情了。但她有个疑问,她必须知道答案。
“为什么,会是我?”
“为什么?”曲疏影望着曲婉儿笑了起来,笑声里是苍凉,是落寞,是不得,是心痛,是悔恨,是爱也是恨,是笑也是泪。
“金钗之年付真心,走进你心里的是他,走进我眼里心里的是你。这些年我们朝夕与共,志趣相投,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比你更懂我了。”
“你,怎么会!”曲婉儿瞪大瞳孔,她不敢相信眼前曲疏影亲口承认的这一切。
曲疏影摸了摸曲婉儿的头,无数次她想抱抱她;无数次她想牵起她的手与她走出这曲家走出这北域,走遍天涯海角;无数次的梦见;无数次的牵挂;然而无数次她想:算了吧,就以这样的身份陪着她也好。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动作,曲婉儿紧绷的神经突然跨了,整个人只觉天旋地转,一切都昏暗了。曾有过的坚持在这一刻突然倾倒,她的世界崩塌了。
“这么多年处心积虑培养我,帮我筹谋一切,原来我也只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
不再想听任何解释,曲婉儿指着曲流觞,“当年是他救我一命。”
十二岁的种种画面在眼前一帧帧划过。
“如今这命,就由你拿去吧。”曲婉儿走到曲疏影面前,眼中再无半点光亮,整个人都泛着幽幽邪气。
曲疏影以为曲婉儿会挣扎会反抗会咆哮会发疯,她错了,曲婉儿到最后近乎是认命了。
气氛围绕在一种诡谲的静谧中。
“古公子,看戏不评,不好吧。”
林花谢春红的声音打破了这奇怪的安静,“墙下小人,专听墙角。”这样说着林花谢春红在古多玛身旁站定,配角已经给好戏热了身,主角自然该登场了。
曲疏影和曲流觞闻言,只对视一眼便联手向古多玛攻去,本来古多玛在自己比武招亲擂台上出现就是个意外,如今她怎能让这个意外好好活着。何况,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
“这两姐弟真是不要命了,以命搏命的打法,赢的还是古家那瘪三,哎,真是太蠢。”
灵洛摇了摇头,给三人圈了好大一个安全范围,她就等着看曲婉儿会如何作为呢,所以闲杂人等就不必参与这事了。
“弟弟!”曲疏影一声惊呼,斜阳剑离曲流觞近在咫尺,曲婉儿猛然睁开双眼,以极快的速度挡在了曲流觞身前。那一剑直击心脏,曲婉儿鲜血如注。
“流觞哥哥。”
曲婉儿唤了一声,双眼一阖,竟面带微笑安详地去了。
“你!”曲流觞还未向古多玛动手,他的姐姐也倒在了曲婉儿身上。
“婉儿妹妹莫怕,姐姐来陪你了。”
事情发生突然,曲流觞难以接受,看着曲疏影和曲婉儿双双死在自己怀里,曲流觞紧紧抱住自己的头,大呵一声就飞出了绿蚁院,很快飞出了曲府,很快又飞出了云虚湖。
“他,疯了?”
“他,疯了。”林花谢春红来到曲婉儿身旁,“不过,她还活着。”
说完这句,林花谢春红和曲疏影的尸体便消失了。
再看曲婉儿时,原本被斜阳剑刺穿的胸口已恢复如初。
“咳咳。”曲婉儿醒来,仿佛刚才只是熟睡。
一睁眼见到古多玛,便亲昵喊了一声,“古哥哥。”
风起,空中全是紫花槐或粉或紫的花瓣,曲婉儿拉着古多玛的双手跳起来,在花瓣中翩翩起舞,这舞古多玛见过,是在他很小的时候遇见的一个小女孩为了感谢他而跳的。
难道,当初那个女孩就是眼前的曲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