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线总算吃完了。
食堂里传来阵阵吃撑了的哼哼声。
罗曼看着倒在地上直揉肚子的军士,来到打着饱嗝还依然抱了半碗汤准备继续干掉的呼延庆身旁。
“呼延大人,这一顿吃下来,您和您的军士们共消费了五十八贯六百文钱,麻烦您现在结付一下。”
“呃,嗝,不是一贯钱一碗吗,怎么还有零头?”
“是这样,有的军士吃完不够,所以又加了餐。他们为了给您省钱,所以就只要了米线,没有再要汤和其他配菜。”
“这群挨千刀的,怎么就那么能吃呢。嗝,嗯,好,你先给我记账上,回头我再给你。”
“大人,不好意思,本寨概不赊账。五十八贯六百文钱,我给您打个折扣,把零头抹掉,您就只付我五十八贯钱就好。”
呼延庆拍着黑黝黝的肚皮站起来,勾了罗曼的肩膀悄然道:
“兄弟,实不相瞒,哥哥我这个月手头有点紧。等月底发了军饷,哥哥我第一时间就派人给你送来。”
“那不行,你我素未相识,我如何知你到时会不会爽约?倘若你届时真将我骗了,我可如何向这一寨上下的男女老少们交代?
不行不行,您还是现在就付了的好。”
“哟呵!不给本官面子是不是,信不信本官连窝端了你的山寨?”
看着罗曼引颈就戮、丝毫不惧的样子,呼延庆知道这是个刀枪不入、软硬不吃的主,于是换了面皮拍着罗曼的肩膀笑道:
“好小子,够汉子,哥哥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
今日你我有缘相聚,实乃缘分。你若不嫌弃,哥哥我愿与你捏土为炉、插草为盟,今日你我就结个异性兄弟,如何?”
罗曼本欲拒绝这个把自己当傻子耍的混蛋,话没出口,就见吴军师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
“大……大……”
吴军师慌急之下差点就喊出了大王,抬头却见罗曼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心有所悟,急忙改口。
“大爷,山下又来了一伙官军,您快出来看看吧!”
罗曼一惊,不知端底,正准备与他一同出去察看,却被呼延庆拦下。
“你,刚才叫他什么?大爷?今年你没有四十,也有三十了吧。他才多大,你如何就要唤他作大爷?速速招来!”
“这个……”
吴军师无言以对,一时哑口。
罗曼轻咳一声,笑着圆场道:
“俗话说,摇车里的爷爷,拄拐的孙孙。这辈分上的事,又岂能只以年龄论之?”
话刚说完,呼延庆正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罗曼与吴有用二人,却见九叔公又从外面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大……大……”
罗曼急忙再次投射过“赶紧闭嘴”的光芒。
九叔公会意。
“大、大哥!官军可眼看就要入寨了,您再不过去瞧瞧怕就来不及了!”
呼延庆眼睛一亮,这回总算抓到了把柄似的得意笑几声,质问道:
“嘿嘿,这位是你叔公吧,怎么这会儿,他又喊你做大哥了?你二人的辈分,还烦请族长大人也给我好好说道说道。”
罗曼一脸苦逼,觉得自己也真是被这群亲戚们的天真无邪给打败了。你说你喊什么不好,非要喊我做大哥?
我辈分再大,能有你这么老的小弟吗,这下可叫我如何解释?
拧着眉头对地上的九叔公说道:
“这个……还是你来给他解释吧。”
九叔公自知不小心闯下了大祸,拼着老命脑瓜一转,使尽了毕生绝学的解释道:
“呵呵,呼延大人,您是京城来的贵客,如何会知道我们这乡野里的习俗?
我们这里瘴疠卑湿、环境险恶,妇人生下的孩子很难养活,十存三四,便要拜佛。
因此啊,当地便留下了老话儿,说是让我们这些有年寿的人,故意喊小子姑娘们做大哥大姐,方好养活,可以让他们长命百岁。
嗨,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些乡野鄙俗罢了,让呼延大人您见笑了,呵呵。”
九叔公伸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见罗曼暗地里悄悄向他竖起了大拇指,知道这是大王在赞誉他,总算把心掉到肚里。
呼延庆听了一时无话可说,有些尴尬笑道:
“兄弟勿怪,哥哥也只是好奇而已。既然他二人都说外面有官兵过来,想必是有要事,不如就让哥哥我陪你一起出去看看吧。”
说完拉起罗曼的手,不容分说便走了出去。
山寨外早被一群官兵团团围住,寒光闪闪的箭头搭在弓上,将山寨里的各处路口都封的水泄不通。
一名彪形大汉身着都头吏服,站在弓箭手后向着山寨里大喊:
“里面的人都听了,我乃韶州府缉捕都头雷凌。
现因怀疑你寨中有人与曲江县镇一起劫案有关,本都头特奉知州大人之命,前来缉捕要犯。
汝等现已被我重重包围,所有寨民依次列队而出,有胆敢妄图逃窜、反抗者,一律杀无赦!”
看见里面一个少年带着许多人从寨中走出,雷都头抬手示意弓箭手控弦待命,偏过头问身边一位白衣青年:
“范公子,你可瞧准了,是这位不是?”
白衣青年定睛望去,然后重重点头道:
“没错,就是他!”
撸起袖子一副总算找到你的模样,咬牙切齿的说道:
“小兔崽子,找了你近一个月,可算是找到你了。待会等你落到爷的手里,却叫你好好见识见识爷的手段!”
凑上身子急忙催促雷都头。
“都头,如今贼子就在眼前,你还犹豫什么!还不赶紧叫人上去捉了这厮,好带回官府里严加审讯。
倘若再像这般久决不下,待会儿万一跑了贼首,找不回尹大人的损失是小,只怕你我到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雷都头闻言心头一凛,正要下令拿人,却听对面传来一声洪钟也似的问话。
“对面哪位是雷都头?在下边雄军都虞侯呼延庆,特奉指挥使石大人之命,前往利国监运铁回营。
今日路过我兄弟山寨,因此上来讨了杯水喝,不曾想却在这里遇见了雷都头。
也不知我兄弟何处得罪了都头,竟惹都头如此大动干戈。雷都头若还瞧得起呼某,还请网开一面,别难为我兄弟。”
雷凌只听这名号就知对方来头不小,虽说本朝重文轻武,武人在朝廷中并不得势,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武将们就真成了和善的羔羊,可以任人宰割。
尤其是这些开国将领的后人,虽然自太祖杯酒释兵权以来,这些将领们就都交出了兵权,不再统兵。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历代官家,对这些家族们也是十分照顾。虽说权力不似从前那般烹油着锦,但名望、地位却是丝毫未减,任谁都不敢轻视。
如今这位呼延庆大人,想必就是开国元勋呼延赞的后人了。
雷凌身在官府多年,自然对这些朝廷人脉了如指掌。知道这老呼家的人,那在军中都是出了名的驴脾气,不好惹。
今日别说是自己一个小小的都头,即便是知州尹成川尹大人亲临现场,恐怕也得对其忌惮三分。
心里如此琢磨,却还碍不过身边这位范公子的面子,只怕他回去之后在知州大人面前诋毁自己,到时反倒不好收场,一时之间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回话。
范志和不过是个茶商公子,对这朝廷里的复杂关系自然知之甚少。还满以为只要认识了韶州府里的知州大人,便可在这一带横着走。
因此全然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口出狂言道:
“姓呼的,别在本少爷面前装大!
实话告诉你,我与这小子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不是我死便是他亡!
我管你是什么都虞侯还是指挥使,你若识相,便快快走开;如若你想包庇这小子,那就是与我范志和、还有我爹范文程作对,到时候可别怪我连你一同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