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庙里怀瑾就察觉到似乎有人在跟踪他们,所以他不惜耗费四张千里传位符,先带着顾安弥瞬间转移到千里之外,再转移回汉中。
他毕竟带着一个人,不能贸然回咸阳去。
顾安弥的情况看起来并不好,怀瑾索性在城中买了一处现成的别院,雇了一个老婆子和一个小姑娘来照顾她的起居饮食。
虽说一颗散灵丹能使人散灵一日,但这是对于一个习灵的青壮年来说的。
像顾安弥这样十五岁的孩子,同时服用三颗散灵丹足以让她昏迷几日,散灵半个月。
顾安弥昏迷的前两日,怀瑾用传位符回了趟咸阳,等到第三日才回来。
怀瑾来到顾安弥床前,看着她略有苍白的面容,莫名心疼。
“小画,小画……”怀瑾握住她柔软的手,唇角忍不住扬起笑容:“我终于找到你了……”
或许是他掌心温度太过炽热,顾安弥睫毛颤栗,似乎快要醒来。
是哥哥吗?
是哥哥救回自己了吗?
顾安弥还未睁眼,泪水就已经滑落,她紧紧握住那人温暖的手,蜷缩到他怀里。
她就知道哥哥会来救她的。
顾安弥搂住怀瑾的脖子,把脸埋在他颈窝里无声抽泣起来。
怀瑾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哭了一会儿,几乎都要哭得睁不开眼了。
怀瑾帮她拭去湿漉漉的睫毛上的泪水。
好刺眼的光……光……她居然能看得见光吗……
睁眼时,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的眼中,完完全全是她。
顾安弥屏息,仔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眼前这人。
他的皮肤白皙温润如玉石,弯弯的眉毛十分秀气,睫毛浓密纤长却不卷翘,眼神清澈,乌黑的瞳孔中温柔荡漾,鼻子高挺,嘴唇带着淡淡自然的红润,额前和耳际还散下一些柔软的碎发。
这个人就是哥哥呀……跟她记忆中的长相一样,她终于能看得见哥哥了。
顾安弥忽然恶作剧般地捏了捏怀瑾的耳垂,破涕为笑。
她……看得见了……
怀瑾温柔的笑了,在她额前印下轻轻一吻,将她抱在怀里。
“哥哥,安弥好想你。”她传音撒娇。
“我也想你。”幸好是传音,不然怀瑾的声音几乎哽咽。
顾安弥抱他的双手陡然僵硬。
她挣脱他的怀抱,惊慌失措地后退,缩在角落。
那个声音温柔好听……
但……这不是哥哥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和哥哥长得如此相像……
还是说,这只是她记忆中十年前哥哥的长相……说不定哥哥现在的面容已经改变了……
而怀瑾本是温柔的眼中一片悲伤。
这是什么感觉呢?
大概是你的孩子被别人偷走养大,再次回到你身边时,却把你当做陌生人,哭着喊着要那个小偷吧。
怀瑾心中冷笑。
十年啊……十年……
她的一生有几个十年?
却被那卑劣之人偷走!
总有一日,他会让那人付出代价!
怀瑾淡淡传音说道:“我是怀瑾。”
前一刻还亲密无间的两人,此刻气氛有些尴尬。
“我……我在哪里?”
“汉中。”怀瑾传音的语气已是有些生疏:“是我救了你。”
“谢谢。”顾安弥低下头,咬了咬嘴唇。
沉默半响,她又传音问道:“怀瑾,你能让我回家吗?我名顾安弥,是泽灵门之人,救命之恩我日后必定会回报你。”
“你之前说的哥哥……是……”怀瑾隐忍不发。
“我哥哥名叫顾安彦。”
呵,好啊,顾安彦。
看来那日追踪他们之人就是顾安彦了,当日就应该留下来,等顾安彦来再杀了他,怀瑾心想。
“等你养好身体再说吧。”怀瑾传音告诉她:“你半月都无法使用灵力,恐怕无法御剑飞行,泽灵门离这里很远,坐马车回去太久了。”
顾安弥有些犹豫。
“过两日就是夏至,城中会有祭地仪式,有很热闹的集会。”怀瑾循循善诱:“街上挂满花灯,小贩叫卖精致的香囊和折扇,我还知道葡萄桥有一家凉糕最好吃。你不留下来看一看吗?”
看……她想看……她从未看过……
忽然她又为难起来:“可是哥哥找不到我会着急……”
“我会差人御剑前往泽灵门送信。”怀瑾微笑道:“告诉他们你平安的消息,让他们过来接你,待你过完夏至,他们正好可以来接你回去。”
顾安弥开心又害羞地点了点头。
怀瑾让她好好休息,随即离开了。
小画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单纯。
或者说,太傻了。
是谁掳走她?为何会救她?在哪里救了她?如何救的她?他的身份是什么?
这些她通通没问,或许天真的她不需要在意这些阴谋论。
她所在意的就是夏至而已,期盼的都是美好的事情。
那些黑暗里的事情她不需要思考。
顾安彦啊,这十年来,你就是抓住这一点来糊弄她吗?在她的记忆里抹掉我的存在?
院子里,怀瑾拿出一张传送符,符纸金光闪烁,片刻之后,他人已经身在咸阳某一处宫殿。
行宫有重兵把守,怀瑾出示腰间圆形的金玉令牌,士兵立刻放行。
他轻车熟路地地找到主殿,穿过两侧等候的人群,径直坐在了中心代表至高权利的椅子上。
“参见公子。”两侧人群躬身行礼。
“请起。”怀瑾淡漠地说:“立刻给泽灵门传书,让他们夏至之后来汉中接顾安弥。”
“是……”
“敢问公子,前些时日公子追踪的那两人是否已经处理了?”
怀瑾点头:“他们只不过是云来教的弃子,云来教让他们去泽灵门抓人就是故意让他们暴露被杀。”
“那云来教……”
“先不动云来教。”怀瑾冷冷说:“帮我查查泽灵门里顾安彦的底细。”
“是,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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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距离顾安弥失踪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
胡乐之那日被顾安彦伤了肩膀,其实内心还是颇有怒意的。
几人一直等到夜晚,顾安彦才回来,看到他孤身一人,胡乐之之前的怒火忽然就消散了些。
顾安彦一言不发,任长老们责备。
原来那么高傲的人,也会如此狼狈吗?胡乐之想。
掌门使用传送阵法去了一趟汉中之后,同样一无所获。
“师父,安弥已经被人救走了。”顾安彦哑着嗓子说:“那人杀了挟持安弥的两个人,手段极其残忍。我本来依靠安弥身上的一件信物来感知她的位置,但我已经追踪不到她了……他们肯定是使用了什么办法来摆脱我的追踪。”
“究竟是谁……”一向温和的掌门难得出现怒容:“到底是谁处心积虑要夺走安弥!安彦……你好好回忆一下,说不定就是你和安弥之前接触过的人。”
可是,安弥自从来到泽灵门这十年,根本没有再接触过任何外界的人……
来泽灵门之前……
是那个人!
顾安彦袖中握紧的双手微微颤抖。
他早该料到的,这世上,除了那人,谁还会对安弥虎视眈眈!
掌门看着顾安彦,叹了口气:“我已经拜托别人张贴悬赏了,这几日也会派人外出寻找的。既然那人救走安弥,那安弥的性命至少得以保证,这是我们唯一值得庆幸的。”
三日过去了,安弥已经失踪整整三日。
外出寻找的人全都一无所获,掌门与顾安彦两人又去了那个破庙一次,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发现残留的阵法和痕迹。
“师父,除了传送阵法,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立刻传送到千里之外?”两三日的不眠不休使得顾安彦有些憔悴,眼中已经出现了红血丝。
“有,千里传送符。此符不像法阵,需要在起始两地花费好几天铸造阵法,它可以瞬间发动,去任意范围之内的地方。传送符制作的秘法好像只掌握在骊阳学院里,此符制作复杂,普通的百里传位符都是极为珍贵的,千里传位符更不是一般人能拿得出来。”
骊阳学院……他很有可能是骊阳学院之人……
“师父,我想去一趟咸阳。”
掌门看着他疲惫却坚定的眼神,叹了口气。
他深知顾安彦寻人急切,毕竟安弥那个孩子也算是在泽灵门被他和几个长老们照顾着长大的,安弥丢了,就如同他们自己的孩子丢了一般,如何不会焦急紧张?
、但是天下如此之大,歹人又何其狡猾,找人就如同大海捞针一般,茫茫无望。
就算去了骊阳学院又如何?用的是骊阳学院的传位符,就是骊阳学院之人吗?就算是骊阳学院之人?又从何找起?
但他终究没有说出那些毫无希望的话。
“先回泽灵门吧,你若要远赴咸阳,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
在第四日的上午,顾安彦准备前往咸阳时,泽灵门来了客人。
“是护国使的人。”掌门传音给顾安彦:“他有安弥的消息,速回。”
顾安彦急忙赶回泽灵门,会客殿内,长老掌门和一代弟子们都已落座,那少年一袭青衣短装的背影尤为显眼。
“青护使,这位是我的大弟子顾安彦。”掌门见顾安彦进来,笑着对那青衣少年介绍:“因事迟了些,还请见谅。”
少年侧身瞥了顾安彦一眼,俊朗的面容上浮起意味深长的笑:“无碍。”
这个少年给顾安彦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既然大家都来齐了。”少年放下茶杯,轻咳两声,慢慢说道:“那我就把今日来访的缘由长话短说。护国使最近在追查一个邪教,该邪教无恶不作,且极为嚣张,影响恶劣,前些日子他们扬言要活捉泽灵门一代弟子,我护国使自然不能坐视不管,护国使内部之人探查到了他们传送阵的隐秘之地,将那邪教之人一网打尽,救下了被抓的女子,据了解,应该是叫做顾安弥。今日来访,只是想通知在座各位,顾小姐目前被我们安置在汉中,非常安全,你们随时可以去接回她。”
顾安彦直勾勾地盯着这位被唤作青护使的少年,神情复杂。
二长老首先开口道谢:“护国使此番有恩于我泽灵门,一时我等不知如何感谢护使才好啊!”
少年也就十七八岁模样,一举一动却尽显老成,只见他抬起茶杯奉向二长老,微笑说道:“长老何须言谢,惩治邪教安定民生是护国使份内之事。泽灵门一心为朝廷效忠,泽灵门的弟子就是将来除妖卫道的主力,能为泽灵门带来帮助,是护国使之幸。”
掌门也举杯以茶代酒敬向青护使:“话虽如此,还是要感谢护国使对我爱徒的照料,若有什么泽灵门力所能及之事,还请不要客气。”
少年将茶水一饮而尽,悄悄弯了嘴角。
“既然掌门如此热情……”他微微拉长了声音,轻声道:“那我想提一个请求,只是这个请求可能会让你们有些为难……”
“哦?”掌门笑眯眯地捏紧了茶杯:“什么请求?”
“早就听闻泽灵门首席大弟子顾安彦五灵皆通,实力一绝。”少年望向顾安彦,弯弯的笑眸里满是挑衅:“本护使有个坏毛病,总是喜欢与高手切磋讨教,想借此提升自己,不知可否给小辈这一个机会?”
众人沉默了,互相交流的眼神里都有各自的猜疑和顾忌。
少年继续说:“本护使这个提议还是太冒昧了,大家就当个笑话听听吧,若没有什么事,我也该赶回咸阳······”
“等等。”
茶杯应声滚落,茶水浸染了浅色地毯。
顾安彦站起身说:“我给你这个机会。”
青衣少年笑得极为灿烂:“多谢!”
不同于五月十五在冰面上的比试,两人来到了泽灵门内部专门的比武台上。
上场前,掌门忍不住数落顾安彦:“安彦,你太过冲动了,护国使中代表的颜色越浅实力越强,这位青护使代表的颜色已是很浅,你全盛之下怕也是险胜,更何况你三日未休息,疲惫至极,如何敌得过他?”
顾安彦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师父,你以为他们真的是救了安弥吗?他们才是想要抢走安弥的人,他提出向我挑战,无非就是试探我的实力而已,正好我也有此意。”
掌门沉默片刻,说:“若想夺走安弥之人是护国使,安彦,你无需试探他们的实力,因为你将毫无机会,泽灵门也没有一敌之力。护国使千年底蕴,护秦朝屹立千年不倒,其中实力,可是你能想象的到的?”
“我也许毫无机会,但我不能丢了尊严。”顾安弥望向远方:“在安弥心里,我是那个会永远都会保护她的哥哥,我有什么理由退却?”
公子交代过,此次试探,首先保住自己的安全,若能重伤顾安彦最好,若是不能,也要杀杀他的锐气。
“原以为泽灵门之人都善用剑。”少年看到顾安彦空手上台,饶有兴趣地抱臂询问:“事实并非如此吗?”
“寻常切磋,何须大动干戈。”
“那就讨教了。”少年仰脸一笑,伸出青光闪烁的左手,声音清脆:“破。”
锋利的风刃迎面袭来,穿刺的速度快到顾安彦耳边除了轰鸣什么也听不见。
可顾安彦下一瞬就出现在少年身后,攻击直迎他后颈。
少年似乎早有预料,微微侧身,借力侧踢拦住了顾安彦。
两人并没有使用灵术,开始近身战斗,使出的一拳一脚都毫无花哨,实实在在。
急性子的章夏不解了:“咋这两人都不用灵?”
“我也看不懂。”胡乐之摇头。
两人客气的打法简直真的像前后辈切磋一般,但谁都明白这场战斗的意义有多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