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冉儿和蒙长远两人之间的过节，并没有传开，王冉儿如愿以偿地拿到了那篮樱桃，不过据说她尝了一个之后，当即就将樱桃冰起来，差人送往咸阳去了。
夏日白昼的时间逐渐变长，太阳快要西下还未西下是最是惬意，风景美，晴朗舒适，蚊虫鼠蚁也未出来。
蒙长远心怀期待地来到了药圃，与那守药圃的老农说明是顾安彦让他来的之后，老农给了他一张符咒，用来进入守护药圃的阵法。
在药圃一众低矮的植物当中，樱桃树还是极为显眼的，蒙长远很快就找了过去。
十多颗樱桃树栽的密密麻麻，围成一团，树上的樱桃已经被摘走了很多，但稍高的枝桠上还尚存不少沉甸甸的红色果实。
蒙长远正在发愁拿什么装樱桃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你是谁？”
蒙长远一惊，莫非是樱桃树修炼成精了？
“谁在说话？”蒙长远后退几步，警惕着四周：“为何要遮遮掩掩？”
树叶被踩碎的清脆声音从樱桃林里传来，树后走出一位身穿鹅黄襦裙的少女。
少女抬眸注视他的刹那，蒙长远下意识沉下呼吸。
他想起幼时学过的诗句。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皎皎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他曾问母亲，神女是否真的有诗中写的那么美好。母亲告诉他，这世上的美千姿百态，说不定某一天真的能见到诗中神女那般佳人。
蒙长远紧张的眨了眨眼睛，又后退了小半步。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刚刚是她在说话？细细想来，那应该是门内的传音之术。
看她年纪，应该是新入门的弟子才对，怎么会在这里？
“请问姑娘是何人？来此处为何事？”
少女那双丹凤眸里似乎有些空洞，对于蒙长远的发问毫无反应。
“我是受顾安彦师兄的人情，来此处取樱桃的。”蒙长远补充道。
“我听不见，也不会说话。”脑海里又响起那个婉转的声音。
少女眨了眨眼睛：
“你可学过门内的传音之术？”
“我……我没有学过……”
想到她方才说她听不见，蒙长远又使劲摇了摇头。
少女抬起手，周遭忽然暗下来，仿佛所有的光亮都聚集在她小巧的掌心上。
她以那光明为墨，用手在空中写出几行乖巧的小字，闪闪发光：“你是谁？来樱桃林所为何事？和我一样用此灵力写字即可。”
两人之间隔着漂浮的，闪亮的字迹，仿佛隔着一条美丽的银河，那银河的光照亮她秀气的面庞，在她波光潋滟的眼底闪烁。
蒙长远走向前，那些由灵力汇聚起来的光点围到他身边来。
在这个闷热的夏日傍晚，那些宛如青色萤火虫光点带来的清凉触感，毛茸茸挠着手心的感觉，还有眼前那少女灿若星辰的眼眸，很久很久之后，蒙长远还记得。
蒙长远像她一样写字出来，告诉了她自己前来的原委。
那少女写下回语：“既然如此，请自行摘取，小心莫折损树枝。”
“等等！”蒙长远看见少女有离去的意思，急忙又用光点写下字：“姑娘如何称呼？可否告之？”
那少女微微一笑，蒙长远脑海中又响起那个轻快的声音：“我名顾安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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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安弥，顾安彦……”
房间里的油灯倾泻下暖色的光，轻柔地浮在少年白皙的面容上。
“原来他们是兄妹……一个是首席大弟子，一个是种樱桃的小师姐……”蒙长远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看着那一篮樱桃喃喃自语：“小师姐居然听不见，不会说话么……她的幻术却修习到那般程度……若是她五感健全，恐怕幻术会更上一层楼……她……看着还比我年幼一些……”
蒙长远一阵沮丧。
他自认为这几年以来他来足够努力，在没有外人教导的情况下，他已经掌握了自身灵力控制，并且学习了一些基本的灵术。
可是……跟小师姐比起来，竟是天差地别么……
果然，就像王冉儿今日那番嘲讽一样，他，还远远不够优秀。
若是足够强大，他怎么会被王冉儿打下来……
若是足够强大，他的母亲怎会遭恶人欺压……
他不怪王冉儿，他甚至不怪他冷眼旁观的父亲，不怪那些墙头草下人。
他怪自己，怪自己软弱无力，怪自己无权无势，怪自己拿不出任何作为来改变这一切，就连他自以为的努力，没想到在某些人面前，也完全不值一提。
将脸埋在臂弯中许久，蒙长远招手，那篮子里的其中一颗樱桃朝他飞来。
他将那颗樱桃放入口中。
片刻，少年眼中多了些许湿润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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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日平静的授课。
不管怎么说王冉儿还是有些心虚，罕见的不主动来蒙长远这里找茬。
午间休息时分，陆芝芝偷偷摸摸把他拽到角落，塞给他一方丝帕包成的小包裹。
“喏，这是我问小师姐要来的，我知道这也许跟你应该得到的奖励有些差距……不过……算我替冉儿向你道歉。”陆芝芝真诚地注视着他：“她被娇惯坏了，平日常做些糊涂事冒犯到你，还请你不要记恨她，我已经数落过她了，她以后不会再这样的。”
白色蚕丝帕散开，露出十几颗艳红饱满的樱桃，明显是精心挑选过的。
蒙长远看着陆芝芝认真的表情，忽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陆芝芝则是愣了：“怎么啦？”
“王大小姐还会听你训吗？”蒙长远忍笑：“芝芝，没想到你对付她还挺有一套。”
“其实我也是有冉儿的把柄在手中的……”陆芝芝故作高深地昂起下巴。
话毕，两人都笑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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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月后，五月十五，在泽灵门中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当日，门内任何弟子，无论实力高低，都有互相挑战的权利，权作切磋指导，被挑战者有权拒绝，但比试时严禁故意伤人。
比赛场地就在初明山的那片湖。
“那片湖？”王冉儿皱眉：“在湖上怎么比试？岂不是会御风飞行之人才有权比试？太不公平了吧！”
“我也不清楚……我跟师兄打听到的就是那片湖……”陆芝芝拉着王冉儿的衣角兴奋地说：“冉儿冉儿，别管这些，我们又不比试，我们早些去找个好位置看师兄师姐们比试吧！”
“谁说我不比试？”王冉儿扬起扇子坏笑：“我可以挑战蒙长远呀！”
“你的火灵专克他的木灵！他要是接受你的挑战得多狼狈！”陆芝芝假装不开心：“你不是答应我不捉弄他了吗？你这样我下次哥哥的事情我可不帮你了。”
王冉儿听罢连忙挽起陆芝芝的手撒娇：“芝芝，我说说而已，走，去湖边。”
一路上，陆芝芝还是好奇的念叨：
“为何你总是与蒙长远过不去……”
王冉儿沉默未语，似乎心中有所想之事。
“冉儿，蒙长远……他的身世你应该了解，说实话，此人心性颇深，你还是不要与其结仇的好。”
王冉儿轻哼一声：“知道了，只是偶尔看不惯他高傲的样子而已，以后我就当看不见他就是，图个清静。”
陆芝芝噗嗤一声笑了：“好，你们和睦倒是赐了我一个清静！”
虽然陆芝芝和王冉儿都是起了个大早过来凑热闹，但毕竟是第一次遇到泽灵门中这个特殊日子，还是被湖边已经聚集的数百人阵仗感到惊讶。
湖周的广场上早已搭起了大片临时看台，密密麻麻的人群已经把靠前的好位置占了半数。
“我们还是来晚了！”陆芝芝和王冉儿面面相觑，欲哭无泪。
今日与门内正规的弟子比试不同，是允许泽灵门所有人观看的，所以泽灵门内的不少村庄村民也都来了，与像陆芝芝王冉儿这样的新弟子和三代弟子都只能在湖周看台上观看。
而在隔着重重人群的湖心亭长廊中，除了坐在首席的两位长老，其余二三十人都是年轻的一二代弟子。
顾安彦和顾安弥当然也在其中。
顾安彦今日特意让妹妹换上了烟云蝴蝶裙，镂金挑线罗纱上蝴蝶翩翩欲飞，里头的绸缎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愈发衬得顾安弥楚楚动人。
妹妹自幼怕水，顾安彦让她坐了靠内的位置，自己则坐在靠水边的位置。
“哥哥，怎么小师妹没有来？”顾安弥传音问。
“她虽收在师父门下，但尚未通过考核，不算一代弟子，我未叫她来此。”
“哥哥，我看到小师妹了，叫她过来吧，她好像没有找到位置落脚。”顾安弥毫不犹豫地指向远方，外人丝毫不会相信这是一个眼睛看不见的孩子。
“安弥，不要过度使用灵力去看一些不重要的事情。”顾安彦的语气有些不好：“今日灵力用来专心看我比试即可。”
少女点头，掩嘴轻笑：“好。”
以顾安彦的感知力，如何没有看到对面的陆芝芝，只是他于陆芝芝并未有太多交集，不想费力叫她罢了，但妹妹既然开口，他自然无法置之不理。
千里传音，顾安彦尚做不到，但目前这个距离，顾安弥无法传音给陆芝芝，他却绰绰有余。
“陆芝芝，来湖心亭。”
陆芝芝听到这熟悉的传音，瞬间开心了起来，果然还是师兄靠谱，居然已经占了湖心亭的位置，不愧是首席大弟子！原来有特权的！
“冉儿，我们走！”陆芝芝激动的拉起王冉儿就往人群里挤：“师兄帮我们占好位置了！绝佳位置！”
“什么位置呀……”
“湖心亭！”
两人来到湖边长亭，周遭的人明显少了很多，待两人走进之后，明显感觉到旁人投来羡慕的眼光。
除了像陆芝芝王冉儿这样新来的之外，门内弟子都知道，今日比试时，湖心亭是特意留给一二代弟子和主持长老的位置。
旁人也以为陆芝芝与王冉儿是新的一二代弟子，看其如此年幼，故对其刮目相看。
一二代弟子总共也不过三十来人，除去一些闭关修炼或者外出之人，剩下的二十几人都到场了，且彼此都是相熟识的，看到陆芝芝王冉儿两人的新面孔，一二代弟子们都忍不住投来好奇的目光。
陆芝芝和王冉儿两人倒是毫不在意的往长廊里面走，直奔湖心亭。
走到湖心亭里，除了首席的两位长老模样的长者之外，两侧只坐了六位弟子，其中两位就是顾安彦和顾安弥。
“师兄师姐好！”陆芝芝熟练的行礼：“长老好！”
王冉儿见状也学着同样礼貌问候众人。
今日坐镇的是二长老与六长老，都是认识陆芝芝的，却不认识王冉儿。
“这位是？”二长老首先看向王冉儿。
“晚辈名王冉儿。”王冉儿落落大方地回答。
“可咸阳王家人？”
“回长老，是。”
“是不是老五那徒儿的妹妹？”六长老嘀咕道：“我看模样挺像……不过他今日怎么未来？”
“我兄长的确是在五长老门下。”王冉儿笑道：“只不过兄长有些私事，前些时日回咸阳了。”
二长老点点头，似乎并未在意王冉儿是不是一二代弟子：“落座吧。”
“谢长老。”
“差不多该开始咯。”六长老大笑：“你们这些小娃娃，今日可有准备好被挑战？”
一二代弟子们均是笑而不语。
六长老说的没错，他们是今日主要被挑战的对象。
一年一次，机会难得，谁人不想挑战一下一二代弟子，毕竟一二代弟子并不是完全按照实力来筛选的，而是全凭长老师长们的选择，默默无闻的三代弟子中总有人不甘于此，想要主动挑战，虽然即使赢了也无法取代一二代弟子，但好歹在众人前是一种实力的证明。
为什么一二代弟子内部没有挑战呢？
那是因为在平日门内训练中，大家早已切磋无数次，实力心知肚明，何须再大张旗鼓。
“我再说一次，你们可别嫌我老头子唠叨。”二长老笑眯眯地说：“最好不要伤人，以指导训练对方为主，但也不用把战斗时间拖太长，最多一炷香。”
“是。”众人应声。
“师兄。”陆芝芝悄悄问顾安彦：“长老说的就好像一二代弟子在主导战斗一样……一二代弟子与三代弟子间真的有那么大差距吗？”
王冉儿也是抱有同样的疑惑眼神看向顾安彦。
“马上你就知道了。”顾安彦淡淡说。
问了等于没问，陆芝芝下定决心以后还是少问师兄问题。
“芝芝。”王冉儿凑近陆芝芝耳边小声说：“那个女孩子好漂亮。”
“哪个？”陆芝芝问。
王冉儿向她使眼色。
陆芝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顾安弥坐在师兄身侧的高位上，懒懒的摇晃着双腿。
“那是我小师姐！”陆芝芝自豪地告诉王冉儿：“当然好看！”
王冉儿出现了少有的羡慕，不知是羡慕陆芝芝有个天仙般的师姐，还是羡慕幻术高超的小师姐还拥有这么一副绝美的面容。
“你有没有觉得小师姐很像那位？”王冉儿继续跟陆芝芝说悄悄话。
“哪位？”
还未等王冉儿回答，陆芝芝惊讶地说：“像！真的很像……”
“那位皇后……”两人异口同声。
顾安彦看向两人，眼中一片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