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金陵城内人声鼎沸。因为十年一开的玉龙转的缘故,无数人涌入繁荣的金陵城,使得金陵城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繁盛。
随着人流而来的自然有让赵承宇头疼的杨依,她在十四日到达时,便向赵承宇递了请帖,想要拜访与他见面。
但显然赵承宇躲她都来不及,怎么会与她会面呢,连着十四十五日的早朝都称假不去了,就窝在王府里,死活不肯出府门。
杨依听到赵承宇躲她的消息,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她早就料到赵承宇是不可能会见她的。只是笑着对身边的人说赵承宇像老鼠一样的胆子,这般躲着她,她一个弱不禁风女子难不倒还能吃了他不成。说完,便潇潇洒洒地在金陵城闲逛起来。
杨依身边的人也是知道自家公主的心思,有些替自家公主不值,又在过来途中听说那南魏九王爷似是看重府中的一位侍妾,经常带着她出入。让他们更加讨厌起那位九王爷,在他们眼中,自家公主是世上最好最妙的女子,他们也并不认同那所谓美人榜的排名,那苗霏霏也不过是容貌好一些,其余那点比得上自家惊才艳艳的公主,因此没有将苗霏霏当成具有威胁性的对手。却没想到那九王爷居然看上了府中地位低下的侍妾,还拒绝了自家公主的邀约。在他们眼中,这九王爷当真是个没有眼光的人。
当然,这种有关皇家的八卦自然会成为金陵城中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有羡慕九王爷能得美人榜上前两名美人的青睐,有嘲笑九王爷怕女子的,连美人的邀约都推辞,更多地是对传闻中得了九王爷青睐的侍妾的好奇,能比过美人榜上的美人,得了九王爷的重视,可真真切切地让人猜测起来这侍妾究竟有什么本事吸引了不近女色的九王爷。
这时,对柳絮儿的议论达到最大化,人们带着恶意猜测,毕竟她只是一个地位低下又低贱的侍妾,谁会相信她有真材实料呢?之后又传出赵承宇将王府内务已经交予其管理,柳絮儿的名声一瞬间掉到了底端,毕竟只是位侍妾,女人认为其必定妖媚无比,惑人心神,男人则开着低俗的恶意,认为其是不可多得的媚女。
九王府的人听到这种恶意的谣言,都十分愤怒。他们经过这两个月来自然知道柳絮儿到底有没有真材实料,她掌管采办和内务以来,整个王府几乎所有人都得到了好处,没有任何人能说她是个绣花枕头,他们所有人都慢慢认可了她,甚至从内心已经将置于王妃的位置上。
对于这恶意的谣言,他们即使愤怒,也没有办法堵住悠悠众口,反而会导致谣言进一步发展,因此他们只能将怒气往嘴里咽,实在受不了,就在偏僻的角落骂一下,发泄一下怒气。
对于这些,赵承宇自然是知道,他还让人散了些有关自己的黑料,或者默认民众的说法,将自己卷入谣言中,一同承受这三人成虎的压力。
但民众的目光很快就移向即将开启的玉龙转上,毕竟这玉龙转上次在大魏开启还是在三十年前的事了,何况与人流一同来到的还有无数商机,他们又怎么会放过。
十五日酉时刚过,赵承宇将自己微微捯饰一下,换下自己往常的玄衣,换上一袭月白色云纹绸,腰上系上比月白略深的腰带,并配上用蓝色穗子穿着的玉佩,发冠也换成少用的玉冠,几缕发丝垂于额前,加上其俊美的面庞,到真的称得上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君子,世间难得的风景。
赵承宇其实不太喜欢穿成这种有些不方便的服饰,层层叠叠地难穿也难脱,他更喜欢简便的服饰。
对镜正冠,确定自己没有问题后,正准备离开时又看到桌子上的古朴木箱,短暂地陷入了回忆。
这个古朴木箱是当初因为王府谣言从当时还未改名的青瑶园中找出来的,也是这个木箱的出现,赵承宇才坚定柳絮儿无辜。最初这木箱是母妃所赠,还在箱子里面放了金裸子,让年少的赵承宇去找。
当时年龄小,于是带着墨余和墨韵一起在这九王府找了起来。找到这个木箱的过程可谓是赵承宇一生的黑历史,以至于赵承宇得到木箱后就随手丢在了青瑶园中,没有再去找过。毕竟他并不缺少母妃送他的礼物,连这个九王府都是母妃送给他,有一些机关隐秘处他都不知道在哪里,听闻母妃还将与皇位传承的玉玺和统帅三军的虎符藏于府中,他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因为母妃没来得及告知,便归天了。
赵承宇从回忆中脱离,微微一叹,往事已是不可追,只有向前走了。
赵承宇到王府大门时,贺连青和刘景明已经在哪等候多时。贺连青今日依旧是一袭青衣,只是比往常略微华丽一些,手中握着一把折扇,清风朗月,更衬着身上儒雅的气质。刘景明倒是没有过多打扮自己,他本来就是去凑凑热闹,去见识一下这十年一次的拍卖盛宴。自然没有耐心去打扮,最多将自己整理一番,倒也是翩翩君子一枚。
三人打过招呼后就坐上马车,前往秦淮河旁的穗华阁处。
秦淮河水中花灯环绕,微微起波的河水倒映着花灯中微弱的灯火,花灯万千,两方相照,流光溢彩,盛世之景窥得一刻,而在这河水之上便是今日热闹非凡的穗华阁。
穗华阁外人声鼎沸,并不宽阔的街道车水马龙,绫罗绸缎熙熙攘攘交织其中,亦有布衣黔首流动其中,热闹非凡。
因为人流过多,赵承宇他们的马车难以进入,于是只好下了马车,缓缓步行至穗华阁门前,墨余跟在他们身后。
刘景明看着这人来人往的街道,惊叹不已:“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的人过来,这玉龙转不亏是闻名大陆的盛宴。”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鲜花砸中,又听到街上女子传来的笑声。刘景明吃惊地看着怀中的花,连忙将花掷回,并带着歉意对刚刚掷来花的貌美女子一笑。
他们忘了今日亦是十五,每逢四月十五花好月圆之夜,年轻的女子会带着鲜花,掷向所看中的男子,以表爱慕之情。
三人都是风姿绰约的美男子,自然会有无数女子仰慕,因此掷来的鲜花尤其的多,使三人都有些头大。
贺连青小心避过街上女子掷来的花,对着同样躲花的赵承宇道:“王爷,过了这街便是穗华阁,不会有女子再向我们掷花。”
赵承宇闻言点点头,他本就不喜欢被人一直盯着,平常这样的日子大多是呆在府中,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豪放的追爱。
尤其是哪些俏丽女子投过来的火热目光,直白而热烈,让赵承宇避之不及,只想赶紧溜走。
三人逃一般地快速离开了这条街道,仿佛身后有妖魔鬼怪追着他们。
当三人看到穗华阁的装饰楼阁,都松了一口气,又看到穗华阁前的人海丝毫不亚于刚刚的街道,于是放缓脚步,打算慢慢走进去。
刘景明边走边心有余悸道:“真没想到表妹夫没有说错,这秦淮旁的女子果然大胆,丝毫没有女孩子家家的矜持。”
听到刘景明的话,贺连青微微侧头,轻拍着折扇,莞尔道:“照你这么说,斐世子还曾来过这秦淮河畔?”
赵承宇也微微侧头,眼神一凝,也笑道:“这么说斐世子成婚后还来过这?”
刘景明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看好戏的眼神与墨余投来的眼神暗示,只是奇怪的看着对自己挑眉激眼的墨余。又对两人道:“当然来过,只是表妹不知道而已,我还记得刚成婚那侯表妹夫被表妹关在门外,怎么叫都不能让表妹开门。于是表妹夫气不过,就拉着他的狐朋狗友过来这秦淮河畔,还特意挑了十五之夜,就是想刺激一下表妹,让她吃醋。”
说到这里,刘景明大笑出声:“没想到最后表妹没有吃到醋,反倒是表妹夫惹了一身破事回去,被斐老夫人罚在祠堂跪了一天,丢了好大的脸。”
赵承宇与贺连青闻言,脸上看好戏的神情愈发明显,墨余看着大笑的刘景明,不禁摇摇头,用同情的眼神望着还在说着自家表妹夫坏话的刘景明。
刘景明完全不觉有异,兴致勃勃的说这表妹夫的坏话:“我告诉你们,青枫可不止一次在表妹哪里吃噎。想当初圣上的赐婚旨意刚下来,青枫就向老夫人表示不想娶表妹,看不上表妹,结果遭了老夫人一顿骂,怨上了表妹,继续花天酒地。可后来他还不是看上了表妹,就又死皮赖脸地去追人。追人中途还碰了好几次壁,被人打,旧爱新欢缠身,还差点将表妹拱手相让。”
刘景明又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关于斐世子当年追妻的辛酸血泪史,最后他摇摇头,无奈道。
“你说他要是知道自己最后还是会与表妹成为眷侣,那他会不会想打死当初年少轻狂的自己呢?”
赵承宇与贺连青相互一视,他们知道斐世子以前花天酒地,也听闻过他追妻的传闻,却没想到这追妻的过程如此曲折复杂。
赵承宇装成好奇的样子:“你就怎么对我们说出来,不怕被斐世子知道,孤记得你可是很怕斐世子的。”
刘景明拍拍胸脯,豪言壮语道:“怎么可能会怕他,景明也不怕王爷告知。”
“哦,是吗?”低沉悦耳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刘景明浑身一震,忍不住抖了抖身体,颤着音说:“怎么会听到表妹夫的声音,一定是出现了幻觉…一定是……”
刘景明努力安慰自己,可他看到面前两人幸灾乐祸的表情,又听到身后又传来的话:“表哥既然有心情在这说青枫的丑事,既然如此,不如表哥顺便将将当初的债一并还了?”
听到这悦耳的声音,刘景明像猫一样炸起了毛,慢慢地转过身去,中途还看到贺连青投来保重的眼神,也下意识咽喉。
只见刘景明面前站着一位极为英俊的男子,他一袭宝蓝色滚银长袍,头上佩着银冠,将青丝高高束起,长身玉立,目如朗星,鼻若悬胆,唇若涂脂,端的上是风流倜傥。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战战兢兢的刘景明。
这正是刘景明口中的表妹夫,斐国公府世子斐洵,字青枫。
刘景明一看到他就惊了,他想不到斐青枫居然会来玉龙转,又回想起刚刚自己说的话,内心一片冰凉,完了,这要是被表妹知道了,恐怕自己这一个月都不会好过了。
刘景明的内心泪流满面,但面上还是提起笑容,对斐青枫卖乖道:“哈哈,那都是意外,你表哥怎么可能会在背地里说你呢?夸你还来不及呢!”
赵承宇和贺连青两人看着这一出好戏,他们早知刘景明很怕自己表妹,除了他在刘家人心中的地位不高外,更是因为当初他将自己表妹夫害的差点客死异乡了。
当时,斐青枫的妻子苏瑾看到丈夫气若游丝的样子,整个人都要崩溃了,那时他们才成婚不到半年,气得苏瑾一位温婉的女子差点将刘景明打死。如果不是斐青枫命大,捡回一条命,估计苏瑾怕是与刘景明老死不相往来了,现在也没有给什么好眼色,关系最近才缓和下来。
刘景明也自知不对,一直在苏瑾面前保持着乖巧的形象,一点也不敢在她面前说斐青枫的坏话,都是一个劲的夸奖,生怕惹了苏瑾不高兴。
斐青枫看到刘景明这副卖乖的样子,微微挑眉,笑道:“可青枫明明听到表哥的话啊,还是表哥打算不认账?”
刘景明立即挺直胸膛,认真道:“那是青枫听错了,我怎么可能在你背后说坏话呢?”说完,还眼神暗示看戏的两人,求救。
可两人各聊着自己的天,完全没有想帮刘景明忙的意思。不管刘景明再心里怎么怒骂两人的不讲义气,也知道自己注定逃不过了,只好灰着张脸可怜兮兮地看着斐青枫,希望能逃过一劫。
斐青枫看到刘景明哀求的表情,不禁摇摇头,也不打算在逗他了,道:“好了,不逗你了。放心,不会告知阿瑾的。”
刘景明眼睛一亮,握着斐青枫的手道:“那就谢谢表妹夫了,以后我再也不说你坏话了。”
斐青枫还没表态,身后传来的声音倒是先替他答了。
“景明,你这话在青枫面前说了多少次了,有一次做到吗?”
刘景明侧身看去,来人一身简简单单的衣袍,容貌与贺连青有五分相似,正微笑地看着他。
刘景明连忙站直身子,恭敬道:“右相大人,您何必当着这么多人拆景明的台呢。”不怪刘景明恭敬,来人是当朝的右相,贺连青的长兄贺峰,也是他少时最怕的一个人。
刘景明回头给了贺连青一个眼神,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可贺连青只能摇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长兄会来这玉龙转。
见两人的眼神交流,贺峰也只是笑笑,对着一直在旁边看戏的赵承宇行了一礼,并道:“殿下也来参加这玉龙转?”
赵承宇回礼,道:“过来凑凑热闹,右相又为何来这玉龙转?”
贺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问起了其他事:“不知连青在九王府可好?”
见贺峰不回答自己的问题,赵承宇有些意外,以贺峰的性子不至于这种问题都不回答自己,但他没有深思,回道:“右相大可问问他本人。”
“那下官何必问殿下呢?”言外之意如果他问的了本人的话,何必问赵承宇呢。
赵承宇看了一眼贺连青,见他摇摇头,就知道这人回金陵一月的时间,因为公务,还没有来得及与长兄聊过,于是对贺峰道:“右相大人可以借着这个机会问问他。”
贺峰谢道:“那就谢谢殿下放人了。”
赵承宇:敢情你以为你弟弟不跟你聊天,是我碍着了?
赵承宇无语地回谢,随后带着剩下三人先走进街道里,留贺连青和贺峰两兄弟。
贺连青看着有些疲惫的长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他的任性让长兄付出了很多,也对不起对他多加培养的贺家,毕竟贺家子孙单薄。
贺家一族之所以受万人敬仰,除去自身的底蕴外,也与他们一族忠义有关。当初前朝末代皇帝昏庸无道,金陵城危时,自焚于长阳宫。当时的攻城者想招降贺家这一名门世家与守城者,贺家家主誓死不从,但为城中百姓,只能投降。为表忠心,带领贺家全族人自裁于金陵城外,鲜血蜿蜒于金陵城外。当日,金陵下起了漫天大雪,仿佛在祭奠这群忠义之人。
当时只有尚在襁褓之中的贺家表系逃过一劫,日后再次将贺家发扬起来。
贺家一直是一脉单传,直到贺连青这一辈有三个男孩,贺峰将过而立,就成为了右相,而贺家二哥却不喜朝政,痴迷于文学。而贺连青则比他的两位长兄更加聪慧,全家都对他寄予厚望,他也不负众望,连中三元,成为最年轻的状元。
贺家如此看重贺连青,从他少时便规划了一生,金榜提名后,便是娶妻生子,连贺连青的母亲都已经挑好了媳妇的人选,只等贺连青及冠。
然而贺连青与顾南生的事传出来时,贺家上下大受震惊,贺家老太爷气得将贺连青先家法伺候,还一边问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又瞒天过海多久,当贺连青说出近两年,又说不悔时,贺家老太爷自己拿起家法,用力打在贺连青身上。贺连青硬生生抗住了这十几家法,几日后便领旨离开金陵,和顾南生前往苏州。
四年间,贺连青和顾南生送给贺家老太爷的礼物都被他老人家丢出了贺府,贺家与顾家的关系也一度恶化。
贺家主母也曾去苏州劝过自己的儿子,希望他回心转意,结果被两人说服,再没有说出反对的话。
有了家里人的理解,贺连青与顾南生也松了一口气。尤其是贺连青,前生他并没有什么长兄,亲人,今生有了一个家,他自然希望这个家不会抗拒他。
但回到金陵后,贺家老太爷依旧不肯面对贺连青,无奈之下贺连青才到九王府暂居。于是才有了贺家兄弟面对面,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两人相对无言,最后还是贺峰打破沉静,他笑着对贺连青道:“不错,在苏州做的不错。”
贺连青也笑着应道:“多谢兄长的指点。”
贺峰走近贺连青,像儿时一样带着自己的弟弟去学堂,在路上说说笑笑,轻松而愉快,一起走近街道,看繁华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