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江南,烟雨。多么缠绵的关系,上苍创造了太多无用的东西,像釉色素胚勾勒出的青瓷,易碎易毁,毫无用处。
离府
离墨涵房中背着手踱步,青色长褂,二十有八的年纪正是雄姿英发之时,眉宇间含点傲气。
管家明叔推门进来,恭恭敬敬说道。
“大少爷,老爷说得到消息,白家这批货已经坏了,下一步,就看大少爷的了。”
离墨涵停住步子,眸低似有一湾深潭。
“爹的意思我已经提前吩咐到底下印胚工坊,一律不许接白家的生意。请爹放心,如今那白致耀定在府中焦头烂额。”
“大少爷如此精明老爷定会高兴,只是老爷还有一事。”明叔顿了顿,低下头。
“何事?”
“白致耀有一独女白清瓷,据说白致耀把白家烧瓷技艺传给了白清瓷,且视其独女为掌上明珠。老爷的意思是,若大少爷可以将白致耀独女纳入房中,日后就算白致耀东山再起也不会与我离家过不去。”
哗——!
离墨涵挥手将桌上瓷盏摔碎,青瓷碎了一地,发出清脆声音。
“爹还要为我安排些什么?尽管全使出来!从栀蓉到雪儿,哪一个不是爹为了生意硬塞给我的女人?!”
“少爷息怒,老爷也是为了你好,请您体谅老爷,况且老爷近日身体不适,多个喜事为老爷病情冲冲喜也好。”明叔道。
天阴沉沉的,离墨涵作为白家独子,自十五岁起就一直由离家老爷待在身边跑离家的印胚工厂亲自教授这经商之道,被寄予厚望是自然。
“好,如果这是爹想要的,我娶了她便是。”
二
白家
门外雨下着,打得芭蕉叶瑟瑟抖动,微微的摇晃着,叶脉凸起,透出暗黄的绿。生着青苔的阶梯更滑了,空气中散发着几阵潮湿。门环也生了铜锈,耐看的琇绿。屋内总有股淡淡的潮气伴着梨花香,白清瓷缓缓醒来,揉揉酸痛的颈部,起身。
又是梅雨季节。
白清瓷讨厌下雨,她觉得雨水总会把那些美好洗刷干净,像娘亲,那个永远睡在雨季的美人,与雨水,融合了,身体,灵魂……
江南产美人,白清瓷倒是验证了这一点。
眉清目秀,肤如凝脂,白得毫无瑕疵,一点红唇映入其中,黑发及腰。貌若皎月黛峨眉,可媚可俏,可巧笑可颦蹙。即使没有什么华贵丝绸锦缎,头饰手镯,也依旧能把白清瓷那脱俗的美勾勒的通透。就如那汝瓷一般,渲染描摹不及最简单的浓淡。
“小姐,老爷请您去。”依云对刚用过早饭的白清瓷道。
“可知说什么事?”白清瓷好奇,若不是什么大事,爹爹不会早上找我。
“嘿嘿……小姐,老爷怕是要为您安排亲事?”依云笑眯眯道。
“你这妮子,我何时教你如此撒泼不知羞,竟出此诳语,实在该打。”白清瓷伸手在依云额间弹一下,轻笑。
白老爷的书房在白府西北角。白清瓷备好早点带依云来到白老爷书房。
“爹,听厨房的人说您还未传膳女儿亲自送来了些。对了,爹唤女儿来可有什么事?”
白致耀正在书房翻着账本,旁边的主灯已燃了好些灯芯,定是昨晚通宵熬夜,他轻揉了揉太阳穴,两鬓已然斑白。
“瓷儿来了,爹有件事想与瓷儿商量。依云丫头,你们都先出去。”
“是”
依云放下早膳,带着丫鬟们退下。
白清瓷不解,拿过白致耀手中账簿,端起备好的粥。
“爹有什么事尽管吩咐瓷儿,爹爹先用早膳罢。”
白致耀接过碗,长叹摇头。
“唉,瓷儿且翻翻这账簿便知。”
翻开账簿,白清瓷细细看着里面账目,最近一笔瓷器亏得厉害,账面亏空一万两。
白清瓷细对了所有环节,从制瓷选泥炼泥,再到拉胚投入都是正常,可到印胚就开始亏空知道印花晒胚,投入一批的瓷器全部亏空。
“爹,这一万两对于我白家来说可不是小数目,为何会亏?”白清瓷着急道。
“都怪爹,那日选印胚贪便宜选了小工坊,这批瓷器晒出来都是次品,卖出去砸了我白家招牌啊。”白致耀后悔不已。
白家三代以瓷器生意为生,到白家如今掌门人白致耀这里已经是第三代。
生意虽说还可以,可要撑住如此大的家也是不易近几年涂州城的瓷器生意越来越没有好光景,所以白家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随维持着表面的排场,但底子已经很空了,全靠白致耀一个人撑着,这如今亏了一万两足以败光白家产业。
“爹,可有什么补救办法?这一万两足以让我白家倾家荡产。”
“这……”白致耀自然着急可不知道如何开口。
“爹爹说便是,没有什么比保住白家祖上基业更重要的了。”
白致耀起身跪在白清瓷面前,额头青筋凸起,眼眶泛红。
“瓷儿...爹对不起你!”
白清瓷见状忙扶起白老爷。皱眉,急切涌上心头。
“爹,您这是做什么,您这不是让女儿于不孝不义,这如何是好?”
“瓷儿,涂州城离家是有名的印胚大户,离家大少爷离墨涵昨日派人说愿以低价收购这批瓷器,可条件是...”
“爹,是什么?”
“是我白家瓷窑要长期与离家合作还有要瓷儿嫁给离家大少爷离墨涵!”
心下一惊,不知所措,白清瓷从未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也从未想过会在如此情境下,竟然是涂州最大的离家。
“瓷儿,爹不愿强迫你,若你不愿,爹会另想他法。”白致耀声音有些颤抖。
白清瓷扶住白老爷的手在空中停住,一边是白家的百年基业,爹一生的心血,一边是自己的终身大事。她知道离墨涵已有一位正室两房侧室,若自己嫁过去便是三姨太。白清瓷自是从小知道这“妾不如妓”的道理,从小饱读诗书又是白家独女,怎会做一个妾室,何尝不是一种侮辱?
白清瓷理了理袖口的一对梨花,跪下,眼中决绝。
“爹,您养了女儿十八年,如今白家有难,女儿不能不帮,且离家是涂州城中大户人家,定会善待女儿的,女儿愿意嫁过去。”
白清瓷满心都是保住白家,帮爹承担。自娘亲辞世,爹从未再娶,偌大白家都有爹一个人撑着,自己没有一个兄弟姐妹可在此时分忧,只能靠自己。
“瓷儿……这离家是大户人家规矩多且那离墨涵已有三房妻室,这……这让爹如何忍心?”白致耀握住白清瓷的手,珍重握在两手中,眼眶湿润。
白清瓷勾唇微微一笑,按下眼底的担忧,两行泪顺着眼角流下。
“爹,瓷儿愿意嫁。”
烟雨笼着楼阁迷蒙不清,风划过,打散几片开败了的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