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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天下高氏(四)

三人回到地面之上,高怀给龙玄寻了一处居所便自与高灵离去,龙玄关了房门,身子一歪便躺在床上,不及拆开被子便自沉沉睡去。

过了一会儿,哔哔剥剥的敲门声响起,见室内没做回响,来人便轻推房门而入。

高灵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有四样精致小食,还有一碗热腾腾的粟米粥,但见龙玄仰卧而眠,睡得极沉,脸上忧虑之色竟自未去,似在睡梦中也烦恼不已。

高灵暗叹一声,将托盘放在桌上,取过一个盒盖将其盖好。走到龙玄窗前,轻轻扯过被子盖在他身上。

走到窗下,点了一小节香,这香似檀香却又远胜其馥,点燃之后满室皆醉。随后抽身而去,关门之时望着龙玄心中竟自心疼不止。

龙玄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只睡得次日黎明时分才自醒转,只觉头疼欲裂,一抽鼻子,只觉这室内香气飘溢,极为醉人,虽已几燃尽,但仍如醉游葩院,如临仙境。

他走到窗前,打开窗子,外面天际还未尽明,一缕清凉晨风吹进,令他精神一爽。转身回到桌前,掀起盒盖,只见冷粥小食,凝眸一想便已明白,这是高灵的一番心意,正好有些肚饿,也不管粥冷,端起来便呼噜噜喝了几口,食欲虽还是有些不盛,但却不似之前那般难以下咽。

喝了小半碗粥,吃了一块糖芯儿点心,腹中虽不甚温热但却有了些精神,他推开门,只见廊下的高灵竟自沉沉睡去,手中端着毛巾脸盆,盆内清水已落了些许微尘,这高灵竟似昨晚来此服侍自己睡前洗漱,见自己不醒便在此等候疲累睡去。

龙玄心中一阵安慰温暖,但那郁结之气却令他怎么也不能激动起来,但真切的感动确实是有的。

他走进前去,高灵长长的睫毛闭合,彷如月下寒枝一般弯翘动人。龙玄不忍唤醒她,便自将身上披风解下给她盖上。

他信步走出长廊,朝一处园林走去,一边走一边舒展身体。心中却在暗暗思忖,不知这高氏是否有相助自己的诚意,或者如何能请这两兄弟出山呢,现下已无计可施,无路可走,说不犯愁那是假的。

过了半晌,高怀自廊外走来朝龙玄房间走去,行色匆匆竟未发现站在侧面的龙玄,龙玄轻咳一声提醒,高怀便自回头走来。

“龙道友早福,昨晚休息得还好吧?”高怀客套道。

龙玄拱手施礼:“还好,谢居士盛情。”

此时东方出现鱼肚白,花园内渐渐有了些温度,两人便都未提出回房去聊,便站在此处交谈。

高怀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些忧虑之色,慢慢说道:“昨日我兄弟的举动让你见笑了,他便是如此,沉迷此道,不理外骛。”

龙玄微笑道:“无妨。居士这般盛情,我便敞开心扉,那醉心草是何物?为何贵兄弟这般费尽心血去提炼?”

高怀悠悠一叹,望着东方已露出半边脸的红日道:“世人只知我高氏解毒之术天下无双,我兄弟二人修为不高,但对药术药理痴迷至深。不夸张的讲,天下药石尽在我兄弟胸中。”

龙玄点了点头,心中稍定,这般高明,不知能否解那五肠五金五失散。

高怀继续道:“我兄弟本与世无争,闭门研习。我还有些交际,我二弟却半个朋友都没有,整日闭门索居。一日,我自外访来一味草药唤做醉心草,据闻有特殊效用。二弟一见便自极为感兴趣,便自得去精研。这一炼制便是半月之久,我性情本自有些放野,短时间内还好,时间久了便自耐不住寂寞了。有一日便出去游玩会友,偶遇挚友,便一起邀请回来小住。这几日我二弟竟炼药受阻,有些烦闷。我与他商议一阵,觉得要探这醉心草奥秘,不如效仿远古圣人亲身尝一尝。二弟神思专注,我恐他服了有恙,我这做大哥的便奋不顾身,以身试草。”

两人交谈间,高灵已自廊下醒转,揉着眼睛惺忪的朝这边望来。

高怀怀念当初之事,五味杂陈,想一阵说一阵,此刻说道:“待我服下药草之后便自昏迷不醒,之后的事便不清楚了,待醒来之后却见我满门被屠,二弟受了重伤。一见这般惨状,我心中怒不可遏,我兄弟一生低敛,从未与人结怨,我竟想不起来是谁所为。”

“待得我二弟醒转之后,疯了一样叫我那挚友名字,说是他做出这般丧尽天良之事。我细细思量,未觉对此人有何失礼不义之事,怎么就遭此大祸呢?”

“当下我兄弟两人便自痛哭一场,安葬了满门上下,我高门三十余口,只剩我兄弟和高灵三人,可怜啊,可怜……”说罢,高怀眼中溢出热泪,一阵交谈勾起他心中之事,竟自难以抑制。

龙玄心中生出同情之心,也在暗自想这高怀告诉自己这么多家中隐私,是否已拿自己当成自己人了呢?可,这也太快了吧,而且自己未对他高氏有何恩德呢?

高怀轻轻拭了拭眼泪恨恨道:“自那日起,我兄弟也不去炼什么醉心草,一味寻找我那朋友的踪影,从西漠到南海,从北疆到东原,踏遍天下每寸土地,找了三年也未有收获,寻访间便发现这鹰唳崖的所在,便在此落脚,发誓不回内陆,不为内陆任何人解毒。”

龙玄听到最后,心里咯噔一下,暗暗思忖,这话是不是说给自己听呢?

高怀似未察觉龙玄脸上异色,只自顾道:“我兄弟在此隐居近十五载,刚来时灵儿还只三岁,整日哭着找妈妈,只哭得我兄弟的心都要碎了……”

龙玄见他神色凄楚,顺着他话意去幻想当日那家破人亡,幼儿恸哭的凄惨场景,也忍不住跟着伤心。

高怀感伤了一阵道:“我兄弟俩未及弱冠便及名满天下,求医解毒之人络绎不绝,我兄弟也不吝施恩,多年来所救之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竟落得如此下场,试问天眼何在?是否瞎掉了?所以我兄弟避居此间,再不问世人所急,再不理天下苍生!”

龙玄来此求医,几起几落,让他心七上八下,希望燃起又自熄灭,再燃起再熄灭,着实令人难以捉摸预测。

高怀道:“我二弟心思单纯,遭遇那日灭门惨剧后竟自留下病根,有些疯癔症状,心中对灭我门之人恨之入骨,自那之后,对醉心草的研究更加勤奋,只待炼制成醉心丹提升修为,只待有一日与那人相遇,便即能得报深仇,而不致反受其致。”

龙玄听他话音,隐隐有些了解他留宿自己的用意了。

高怀脸现失望道:“可自我们来到此处至今,每日试炼煎熬,也未发现这醉心草的奥秘所在,坊间相传的药力始终未及发现,之前自服之后也只是昏迷,未有所获。我们带来的两万余斤醉心草已被炼得只剩一万余斤了……”

听到此处,龙玄心中豁然,急忙趁势道:“居士勿忧,小子不才,但身后还有三宗六派做靠山,如若不弃,这灭门大仇就交给我去办好了。”

高怀眼前一亮,他忧虑之事正在此,跟龙玄交谈的最终目的也是此事。见龙玄主动请缨,他不由得一阵欣喜,望着龙玄投来感激的眼神。

高灵早在不远处听了半天,听得龙玄应允,她心中高兴至极。但这份高兴,为自己报灭门深仇的因素还在其次,首要开心之处还在于这事如若办成,那龙玄的夫人便有救了,她实在不愿再看到这少年一副颓废神态了。

龙玄话既已出口,便自无怨无悔,其实求人也是一方面,他自痛恨那人不顾朋友道义,灭人满门,也太过歹毒了。

高怀神色欣喜,其实自那日见他与高灵交手便自看出,这少年背景深厚,修为不俗,定能为自己兄弟报仇,所以才一味接纳收容,若换了旁人早就逐出岛去了。

高怀见龙玄双目熠熠,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轻笑道:“道友不必过急,待我二弟情绪稳定些,我再交代你些详情再行动身不晚。”

龙玄点头答应,一旁的高灵见此事玉成,雀跃着道:“大伯我也要与龙大哥同去!”

高怀似未听见一般,只轻揽着龙玄手臂朝他居所走去。

高灵茕独站在原地,见大伯不置可否,竟急得眼中一下溢满泪花。

高怀将龙玄引进内室,又自精心安顿一番才自走出。

高灵早在廊下相候,娇娇楚楚的模样极为可怜。见高怀走出,急忙像猫儿一般凑了上去,眼中露出热切神态。

高怀望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为何如此热衷如龙玄同行?”

高灵大眼珠一转道:“我怕龙大哥认错咱们高氏的仇人,帮他辨识!”情急生智,虽勉强可通,但也有些漏洞。

高怀故意板起了脸,轻声训斥道:“放屁……”话意虽是叱喝,可嘴角却自微微上扬,竟似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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