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给彭通打了个电话,他还是坚持说这件事构不成诈骗,许梦芬就是想要钱,给我施加压力。初五以后我就准备去内蒙,当地民政部门让我去签一个证明材料,施工队的那个负责人上次因为组织农民工围堵甲方法人被公安羁押了,现在要解决问题,他必须得先出来。”
“你还可以完全信任彭通吗?”温暖忽然悠悠地问,她想起了江海涛。
郑子超明白温暖的意思,彭通是他们认识多年的律师,当初他们刚开始做投资顾问公司的时候就做了公司的法律顾问,他们也算合作多年了。
让吴家梁印象深刻的那次服务费结算事件就是彭通和温暖合作的杰作。
后来郑子超转做贸易,比较平顺,与彭通的合作也就是常规合同,只有一两次关于信用证的解付出了点小问题,彭通也都轻松与外贸代理公司解决了。
公司业务没有什么大的波澜,但郑子超和彭通私人事情也有过不少合作。
郑子超的朋友尤其是家人和老乡,大事小情都找他帮忙,小到贷款买房出个公司任职手续,摊位续约市场的不平等条约,孩子上个幼儿园,小学,中学,郑子超都要找门路,基本还都可以办成。
郑子超善交际,他总能从别人不经意的闲聊中捕捉到他认为有用的信息,链接他需要的资源关系,直路弯路,绕来绕去也要把事情办了。
因此找他办事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也有不好的事情,比如某某因为赌博被拘留,某某打架斗殴进了派出所等等。
要解决这些问题除了托关系找熟人,还要走必要的法律程序,彭通就是郑子超的帮手,身经百战,他们俩个成了默契的搭档。
只是郑子超纯粹给别人帮忙,而彭通则收取友情价的服务费,彭通每次拿钱总跟郑子超开玩笑似地调侃,这些也是你的业务呀。
郑子超一笑了之,当事人拉拉拽拽地表示感谢,他顶多盛情难却地吃个饭或唱唱歌。
关于这点,应该算作郑子超和彭通的分歧,他们对待这些事情和人情的处理,想要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郑子超为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会表现得很忙,忙得难得在家里吃顿饭。
这是温暖不愿意看到的,但是以她的性格和一贯与郑子超相处的方式,她是不会吵架或抱怨的,她只是用她的方式提醒郑子超,人的七种智力发展不均衡,也许你的人际智力最发达,但也不是这么个用法。
郑子超知道这是温暖不满意的表现,他也经常反省自己。但是人的生活是有惯性的,他才会有了那些心安理得的身不由己。
郑子超的江湖中,彭通一直都在,直到魏何起诉郑子超和温暖,这个案子也是彭通代理的,但是这一次实在有很多问题。
审理过程中,法官没有采信彭通的证人证言,魏何当庭否认认识祖斌,彭通也没能举出实证推翻,最终导致判决未把祖斌作为还款关系人,反而是温暖和郑子超共同承担还款责任。
就连这些钱不能认定为夫妻共同债务这个问题也被法官以这是夫妻关系存续期间发生的这样一个逻辑上都牵强的理由推翻了。
判决生效之后,彭通又说与其在判决上纠缠不如在执行庭想办法,可是后来魏何堵到家里由执行法官通知温暖到庭签订还款协议的时候,彭通也没有想到和做出保护郑子超温暖权益的办法。
魏何去家里的那天晚上,郑子超去山西了不在家,温暖向魏何解释了情况,请他等郑子超回来到法院洽谈还款事项。
魏何在温暖家门前一宿没走,第二天一早,温暖就接到执行法官的电话让她和魏何一起到法院去。
到了法院,法官扣住了温暖不允许她离开法庭半步就连上厕所都派人跟着,只要求她给郑子超打电话,郑子超当时正在赶回北京的路上,直到下午四点多才到。
期间他电话通知彭通让他先到法院帮助温暖和法官谈,彭通去了,亲自审核了法官按照魏何的要求拟写的还款协议,并看着温暖签订的。
温暖当时有点蒙了,她毕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她被太多的感情因素困扰不够理性和冷静。
所以在彭通说对方坚持要房产抵押的时候没有断然拒绝,那时她和郑子超的名下已经没有房产了,她可以坚持提供不了的。
但是郑子超不想温暖被法院拘留,他给小叔温亦真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温亦真也不能忍受温暖面临哪怕是拘留的牢狱之灾,拿着自己的房本和妻子儿子一起到了法院。
那时已经是晚上七点过了,法官答应暂不办理正式的抵押手续,给他们几天的时间,若是没有其他房产来替换就登记这套房产。
温亦真同意了并和妻子程心纯一起做了笔录,然后带温暖离开。
也是彭通建议郑子超不要进入法院,以免把他或温暖拘留。
那天的情形很混乱,造成了一个浑水摸鱼的效果,那应该是整个事件的重要转折点,后续的问题接踵而来,不可收拾。
当时温暖和郑子超以及温亦真全家都没有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但是彭通也没有看清楚吗?事情一步步演变和发展,温暖开始分析和疑问。
所以温暖才问了这个问题,问郑子超彭通还值得信任吗?
郑子超现在焦头烂额,他还被困在无谓的纠缠里,其实他考虑了整体,更多地顾忌了一些事情本身以外的因素。
比如他想到正在进行的项目,他担心节外生枝,让更多的人知道他更多的事情,他觉得会对他造成更多的不利,其实这里也有虚荣的成分,只是他不愿承认或者根本就还没有那么清醒的自知。
所以他觉得这些烂事情,没有比彭通更合适的人选,毕竟他们之间这些年也经历了不少烂事情。
“我过两天先去内蒙把那边的事情解决一下,如果顺利甲方欠我的工程款足以搞定现在的所有问题了,过了这一关我真的不会胡来了,我真想好好总结一下,踏实下来,温暖,相信我。”
郑子超看着温暖,眼睛里是惯有的深情。
温暖下意识地避开了郑子超的目光,她被这个目光注视了二十年,在这个目光里她被触碰,被融化,被包围,被改变,她此时不想再一次沉浸在这个目光里,因为这个目光只是在他们两个人之间,而她要面对的不仅是他们两个人,二十年来她第一次这样想。
不仅仅是两个人的由来首先使她想到了江海涛,江海涛刚才的电话。
她把经过说给郑子超听,多年来她从未置喙过郑子超和江海涛的友情,多年的交往她自认为单纯就友谊而言是三角形的关系,她和江海涛也是朋友。
她从不主动过问郑子超和江海涛的事情,尤其是钱方面的细节,郑子超给江海涛钱永远都是一个电话就好,江海涛说什么时候用,用多少,郑子超都会马上给。
即使他委托温暖网银转账,也是从来都不用解释理由的。
所以温暖到现在都不知道,郑子超在收到许梦芬的50万的当时,根本没有离开银行就转给了江海涛35万。
她也确实不知道江海涛电话里反复强调的16万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是郑子超何时的账目,又是什么理由给江海涛的。
郑子超身体前倾几乎趴在方向盘上,抬着头看向挡风玻璃的前方,街道上稀稀朗朗地行人大包小包地提着年货,他觉得眼前的情景好像另一个世界。
“人呐,”他叹了一口气,被一阵紧急而深重的落寞无边无际地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