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说停就停了，就好像是有人在操控着一样，那云散去时的速度比下雨都快。
“吱嘎——”
那老旧的木门发出一声绵长的惨叫，展示着他百年的“门龄”。
一个带着白帽子的小姑娘从门内探出头来，她看了看后巷里的众人，这群人也眼巴巴的看着她。
“你们是？”
领头的一个汉子搀扶着一位老人，他抬头说道：“啊，我们是东头儿来的，好容易在那地道转过来。”
小姑娘一听连忙打开了门，领着众人进了院子，那院中挂满了白色的床单和绷带，园里的护士们见到这么多人，连忙放下手上的活计小跑过来。
“医生，医生！娘娘好像不行了！”
刘晓仙一手艰难的扶着墙，一手捂着小腹，脸色苍白的想纸一样，细密的冷汗冒了出来。
顾楠站在巷口回头看了过来，刚好见到两个护士扶着脚步虚软的刘晓仙走了进去。
今天白玉一大早刚做完两个手术，累的连午饭都没顾得吃，人刚坐在办公室的靠椅上就睡着了。
现在医院里已经住满了人，凡事能坐着的就不能躺在床位上。
整个大厅全是一个个放在地上的床板，但要是注意一点的话就会发现，有不少人都是枪伤，虽然他们都褪去了军装但还是基本能看得出什么。
“来来来！先都到这里来！”
一张被洗发灰了的床单被抓紧扑在了一张床位上，那床位看着又像是曾经的木桌子改成的。
刘晓仙被艰难的扶上床位，在护士推着她路过拐角时，她看到了一名在那坐着的战士，他的一条腿已经没有了，这会儿正被搀扶着依在墙上。
那条断腿处的绷带外被染红了，他看着病床上的娘娘站直了身板，傻乎乎的笑了起来。
“等等……”
护士顾不得那么多，看着刘晓仙脸色苍白的有一阵子了，必须得赶紧送到白医生那。
“白医生白医生！有急病伤患！”
一声惊呼吓醒了刚睡着的白玉，她匆忙的起身还差点绊了一下，外面的护士已经帮她打开了门。
“在哪？男性女性，什么情况？”
当白大褂甩上身的时候，白玉整个人一改之前那疲惫不堪的模样，转而显得精神抖擞。
她们一路直奔手术室，护士沿途递给白玉口罩和医用手套时说道：“是华阳府的娘娘，她今天从城东过来了，腹痛有一阵子了。”
正在快步走着的白玉身形一顿，她回头问道：“确定是华阳府？”
“嗯嗯，随她来的都是这样说的呢！”
“坏了！”
白玉加紧了速度小跑到手术室，正巧顾楠也站在了门口处。
顾楠看到她的眼睛时，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是遇到了老友一样。
“你是……”
白玉放在门上的手停了下来，精致的脸颊上挂着口罩，她惊讶的张了张嘴，回想起那一张张梦中见到的脸。
那人怎么和她这般像……
“我…我先去救她。”
白玉惊慌的低下了头，赶紧推开了手术室的大门，一旁的小护士歉意的朝顾楠点了点头也连忙跟了进去。
………………………
等到白玉再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傍晚了，她摘下那被汗水浸的口罩时才被惊了一下。
她这才发现，原来门外站了这么多人。
夜晚的庭院里没有了灯光，他们就像一个个石膏人像一般站立在那。
不知是何时有人听到华阳府的娘娘被送了过来，现在还进了急诊室。
一个个声音在静默的传开，那些能站起来的士兵和百姓都相互传递了消息，不去惊动那些起不来的战士。
身后的大门被再次打开，刚一出门的小护士被吓了一跳，望着门外那乌压压的人群硬是止住了。
那些战士有些扶着墙过来，或者是相互搀扶着，更甚至是被用轮椅推了过来。
“白医生。”
打头的是一个手臂打着夹板中年人，看他的满脸胡茬的模样像是哪一方的将领。
“娘娘她好些了没有？”
这汉子问的很小心，像是怕惊动什么一样，一旁的小护士刚想开口便被白玉打断了。
“她没事，已经……抢救过来了。”
呼……
庭下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原本站的笔直的士兵都纷纷坐了下去，领头的汉子感激的拉住了白玉的手说道：“多谢白医生！实在是太感谢您了！”
而后感到白玉面色有些不妥，便赶紧松开了，她揉了揉被捏红了的手背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右边的栅栏上靠着的那个人影。
那个人也在注意着她，只是她好像很疑惑的样子，说起来白玉从未在现实中见到过这人，但梦里时常会有的。
有时只是在大街上从身边路过，有时却是看到她独自坐在酒楼的靠窗处独饮，又或者用一种奇怪的视角看着她在山间行走。
她是个医生，还是个在德国留学回来的全科医生。
医生最不缺的就是冷静，哪怕是鲜血嗞在了脸上，手上的刀还是那样的稳定。
当梦里的那个人就出现在她面前时，白玉心慌了，就感觉她好像就不该从梦中走出来一样。
顾楠静静的看着她，白玉也在盯着她的脸发呆，而后她能肯定的是，这个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的姑娘她一定见过！
可就是二十年前她也藏身在深山之中，哪怕是有来往的商贩，又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一位医生呢？
这时，白玉双手插在兜里走了过来，她一身白色的大褂穿在身上，衣服上沾染着些许手术时留下的血迹，眼睛却只敢盯着脚前面的石板看。
“那个……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这是问顾楠的话，白玉说时快把兜里的口罩都撕破了，一个从小就梦见的人让她总有些奇妙的感觉。
顾楠眯了眯眼，当白玉离她近时，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人觉得越发诡异了。
“嗯？近十年你在什么地方出现过？”
白玉听后一愣，她抬头看向顾楠的脸，却发现她的表情好像也些危险，连忙慌张的说道：“我…我在德国刚回来一年多的时间，之前一直都在英国长大，然后在德国留学。”
面前的人皱起了好看的眉毛，微微低头细想了起来。
我还去过外国？
摇了摇头，顾楠肯定道：“姑娘与我一定是认错了，这些年来，在下能肯定的就是没出海过。”
白玉闻言眸子颤了颤，微微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了办公室，顾楠看着她的背影时心里还是那股感觉。
“难道是我记错了？”
城内的夜晚已经好几天都没能平静了，貌似联军已经彻底占领了绝大多数地方，然后开始逐个清扫各自的‘地盘’。
“砰砰砰！”
“开门！快开门！！”
一阵呼喊声从医院大门处传来，惊醒了厅房里躺着的所有人，那些还能动的士兵慌乱的想找个趁手的武器拿着，却被赶来的护士给拦了下来。
“都快放下，赶紧去躺好！不然会连累全院的人的！”
找武器的士兵很迅速的躺了回去，并且像蒙尸体一样，给自己盖好白布。
门口的护士扭头看了看后赶紧跑去开门。
“来了来了。”
“八嘎！”
门刚开就是一条腿伸了进来，一脚将护士踢到了一边，然后紧接着的日本士兵鱼贯而入。
那些士兵训练有素，立刻占住了四周所有掩体位置，并将枪口朝向了那些护士和医生。
“等等！”
白玉拿出一个黑皮包装的本子慌忙的跑了出来，立刻就有一侧的枪口指向了她。
“这是德国科尔莱医院的分院证书，我们医院受到德方的保护，并可以给联军提供医疗服务。”
这是日语说的，刚进来的两个军官听后相互看了一眼，随后有士兵取来交给他看。
朝身旁的士兵说了几句。
“てったい！！”
刚进来的士兵又不得不重新朝外跑去，可刚出去三四个人左右时其中的一个军官突然抬手让出去的人停了下来。
慢慢的转过头，看向还站在那里白玉，她神情冷漠的看着他。
“你们…”
“医院里收治的都是什么人？”
话音刚落，两旁的士兵立马听明白了意思，抬起步枪开始朝大厅走去。
白玉顿时就慌了神，连忙跑过来阻拦他们。
“站住！你们要干什么！”
两个士兵才不会管她，一人用步枪架住了白玉，一脚将她踢倒在地，另一人抬手就去开门。
就在他手即将摸到大门的时候。
“嘭！！”
一声巨响后直接将他和后面的三人直接崩飞了出去，而那大门上出现一个被散弹打出来的大洞，而冒烟的洞口后就是一截手臂那么粗黑乎乎的枪口。
“冲啊！！！”
大门被踢开，里面乌压压的人影从里面跑了出来，有些人甚至是用瘸着的伤腿踉踉跄跄的走着，有些人拿着步枪，而有的只空着手或者拎着一根拐杖。
门口的日军军官一看不对就已经退出去了，等这些伤员追出去时，迎接他们的便是一排排的枪口。
白玉坐在地上直发懵，刚才那震耳欲聋的的枪响将她面前的三人打的支离破碎，她感觉那一瞬间耳朵突然就聋了，身上原本整洁的白大褂现在染满了血红色。
“白玉！白玉！你没事吧！”
那些护士赶紧跑了过来，医院大门外枪声不断，甚至还有一两颗子弹飞到院子中来。
年龄最大的护士长连忙捞起还在傻坐着的白玉说道：“快走！咱们快走！”
“砰！”
又是一颗子弹打到附近的墙壁上，护士们慌不择路的带着她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而外面的枪声逐渐稀散起来。
………………
医院二楼的一个房间里，顾楠坐在窗户旁，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顾楠……外面发生什么了？”
一道虚弱的声音从身后的病床上传来，顾楠也只是点了点头。
“该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