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秦雪心一行人后，叶留殇缓步走向巨猿，早在妖蟒刚刚现身时，他就有所察觉，后来一路上也有怀疑，只是无迹可循，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对方现身，又放任秦雪心他们离去，看样子应该是冲着自己来的，而且他也隐约感觉到，对方与自己，似乎有着一些微弱但又确实存在的无形联系。
与巨猿那顶天立地的身形相比，叶留殇渺小如微尘般的身影实在没什么存在感，但那巨猿竟然很配合的低头蹲下，注视叶留殇，让人甚是意外。
叶留殇抬头看向巨猿脸孔，只见那巨猿鼻梁的凹陷处，一只身长五尺不到的白毛猴子静坐，也在俯瞰着他。
那白毛猴子形容苍老，面上褶皱犹如树皮，身上白毛也极为稀疏，一双眼瞳却清亮有神，不见丝毫戾气。
当时秦雪心等人太过紧张恐惧，所以不曾发现白毛猴子的存在，但叶留殇其实早就注意到了。
表面看起来，白毛猴子似乎是主人，巨猿是奴仆，可实际上，那看起来恐怖至极的巨猿，既不是主人，也不是真身，更不是法相，更像是猴子顽皮，用神通幻化出来吓人的手段。
不过，要是上清宗掌门在此面对这巨猿，即便本尊白毛猴子不出手，他恐怕也没多少底气敢言能胜。
“你……大限将至！”
叶留殇皱眉开口，语出惊人，但却非威胁，更像是道出一个既定的事实。
白毛猴子并不意外，口出人言，感叹道：“真的是您！”
不知为何，它用上了尊称，座下巨猿身形忽然变得虚幻，然后慢慢消失无踪，白毛猴子慢慢降落，至与叶留殇视线平齐的地方悬空而停，“您竟然还活着！”
叶留殇闻言心中惊疑，眉头挑起，问道：“你认识我？”
“我们有过两面之缘，您当然不会记得我”，白毛猴子感叹不已，“我不过是您当年随手救下的一群小妖之一，又在后来的最后一战中远远看到过您一次！”
叶留殇闻言有些惆怅，“最后一战……原来如此，你也是幸存者吗？”
白毛猴子自嘲道：“当年我不过是一只初启灵智的小妖而已，哪有资格参与那一战！”
“这样啊……”遗憾过后，叶留殇又问道：“当年我身负重伤，因为一些原因被封印冻结，这才苟活至今，你可知后来发生了何事，那一战我们是怎样赢下来的？”
“在您等大能首当其冲挡在前线后不久，战况渐恶，不断有修士加入那场恶战，境界越来越低，压力越来越大，最后，许多宗门竟然连筑基修士都奔赴战场，在那种层面的战斗中，筑基修士又有何用……”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妖族那些大能早些加入战场，情况是否会变得没那么糟糕……几乎在人类修士没有了可战之兵时，妖族才避无可避的加入那一战，也有一些怕死的妖族大能躲藏起来，但面对那样的敌人，它们不论躲在哪里，都如黑暗中的明灯，藏无可藏！”
“战到后来，妖族亦是独力难支，我也是机缘巧合躲入一处洞府，几百年不敢出，这才躲过一劫，等到重见天日之时，人间已经改头换面！”
听完白毛猴子的话语，叶留殇沉默许久才又问道：“仙门传承断绝，妖族大能断代，可人间尚存，就说明那一战最后是人间胜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白毛猴子摇头，双方皆陷入静默，许久后，白毛猴子才开口问道：“在那一战里，您也是人间修士的巅峰力量，如今怎会变成这样？”
这一点叶留殇倒是无所谓，淡然笑道：“境界尚在，修为不存，这样挺好。”
“可需要帮助？这数百年来，我也算是收集了不少东西，也许您会用得上！”
“那倒不必，觉醒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只感觉处处格格不入，这一世便做个凡人，顺其自然吧……”
……
叶千杀醒来时，脑海中还在轰鸣，让他生出些不知身处何时何地的缺失感，直至看到躺在不远处的明月，记忆才慢慢复苏。
明月带着他循着蛛丝马迹追寻叛徒琴心，最终找到了这处洞府，遇到了琴心的同伙，也即洞府主人灵鸢老人。
从战前对话中得知，灵鸢与琴心都是化神境，不过灵鸢在听闻天星阁对明月的评价后，自知不敌，反过来将琴心暗算，借此讨好明月。
琴心遭受到了他非人的折辱，再见明月时已是奄奄一息，明月大怒，只留下一句“缥缈门人，可杀不可辱”，便悍然出手。
不曾想灵鸢早已在洞府中设下重重后手，那是数量多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妖丹和高品符篆。
妖丹倒也还好，但那些诡异的符篆、符阵，品阶极高，兼具杀伐、控制、镇压、封禁等功效，对明月也是极大的威胁。
符文、阵法、妖丹，层层叠叠，环环相扣，在那种层次的争端中，叶千杀什么也做不了，幸得明月全力保护，只是受震荡晕了过去，并未受伤。
但明月自己，就没那么幸运了，那些手段本就是冲她而来。
容颜憔悴，眉头紧皱，就连法袍都有些破损，而且，她的身体上一道道忽隐忽现的金色符文锁链闪烁不停，好似在与她本身的修为和神魂不断的做着对抗。
那种危机关头还是要护着我吗？
叶千杀起身来到明月身旁，神情复杂的俯视着这个昏睡中的仙子，原本的她缥缈出尘，遗世独立，如同远离凡尘高悬远空的星辰明月，可见不可及。
但此时的她，憔悴、脆弱，眉头紧皱，略微蜷缩着身体，似乎昏睡中都还处于防卫状态。
如同星坠大地，仙陨凡尘！
只是，这样的她，似乎更像个人。
看着看着，叶千杀鬼使神差的蹲下，伸出手撩开明月发丝，轻抚她的脸庞，小心而疼惜。
不知是否有叶千杀行为的原因，明月眉头轻解，身体放松下来，过得片刻，她悠悠醒转，睁开眼睛，正好对上叶千杀饱含复杂情绪的双眼。
一时间气氛凝定，似乎时间都停止了下来。
刚醒来就对上那深邃如浩瀚星空的眼眸，好似被其中如同绚丽星云的情绪所迷惑，明月迷蒙了片刻，但很快就醒悟过来，赶紧移开目光，整理情绪。
再看向叶千杀时，双目清明，已然重新变回高悬远空的星辰明月，清冷高远，似隔着整片星河，不可捉摸。
叶千杀触电似的收回手，心里有些难以名状的惋惜、遗憾和失落。
“扶我起来！”
正准备起身，忽听明月淡淡开口，声音有些虚弱无力，却一如既往的清冷，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叶千杀停下起身的动作，平静的双眼中多了些冷漠，然后这种冷漠迅速变成了愤怒。
他忽然俯身压住明月，低头就向明月嘴唇吻去，状似癫狂，明月没料到叶千杀会突然性情大变做出如此疯狂之事，直到嘴唇相触才赶紧侧开脸庞。
她伸手想要推开叶千杀，但此时的她一身修为被那些符文锁链尽数压制、封禁，不过就是一个虚弱的寻常女子，哪里挡得住叶千杀。
叶千杀双眼赤红，呼吸急促，将明月双手压在其头顶，然后腾出一只手去撕扯明月的衣服，让明月胸前露出大片雪白。
明月终于有些惊慌，拼命挣扎，双眼中泪光闪闪，水雾朦胧，如烟似雾，揪心、迷人、魅惑，就像是一剂分量极重的媚药，让叶千杀仅剩的理智瞬间远去。
明月语带哭声的焦急道：“住手！住手……叶千杀！不行，你……你……你未破筑基，未降白虎就行此事，精元流失，会影响以后修行的！”
叶千杀呼吸急促的吼道：“我不在乎！”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今日过后，我看你怎么回归星河！
明月挣扎无果，放弃了反抗，眼里流露出片刻的绝望，却又迅速归于平静。
她转过头静对叶千杀，双眼清明，不含一丝感情，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浇下，让正处于癫狂中的叶千杀忽然停下动作。
两人双唇只隔寸余，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但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叶千杀却再也无法更进一步。
那双眼睛的眼角，有晶莹泪珠滚落，有种触目惊心的凄美之感。
那是先前惊慌之下蕴集的眼泪，跟此时无关，因为此时的那双眼睛，太过平静，太过冷漠，太过遥远，太过缥缈。
“你快一点，我就当是被虫子叮咬了一口！”
明月冷漠开口，声音无悲无喜，无怒无恨。
但这更让叶千杀莫名难受，先前那个慌乱无助的明月虽然让他有些心疼，但更像个人！
他大吼一声，挥拳猛砸地面，愤而起身。
“果然是高高在上的天上神仙啊，呵……”
说完这句不知是嘲讽还是自嘲的言语，叶千杀转身离去。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开后，明月悄悄的松了口气，紧握的双手慢慢松开，手心隐见血迹，显然她的内心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她眼神复杂的看着叶千杀离开的方向，心中百味杂陈，整理好衣衫后，开始静坐修行，却久久难以入定，尤其是想到先前叶千杀的那双眼睛，那里边除了癫狂之外的那些情绪，更是如此。
她在心中告诉自己，一定是因为自身受创，修为受制才会如此心神不宁，她摇摇头，将脑中的纷繁思绪尽数驱除，继续努力入定……
洞府内岔道极多，到处都有机关、符阵，只是在先前明月与灵鸢的斗法中已经被尽数毁坏。
洞府入口被堵，想要离开还得等明月恢复，叶千杀百无聊奈的四处乱逛，不久后就见到了灵鸢的尸体。
一剑殒命！
即便有那么多手段牵制明月，掩护自己逃亡，还是没躲过这个凄惨下场。
再往深处走，叶千杀发现了很多囚牢，里边关押的并不是人，而是大量的小妖兽，只不过大多已经死于先前的那场战斗余波，存活不多。
明月突兀的出现在他身旁，显然禁制已破，她淡淡开口：“难怪洞府中会有那么多妖丹！那灵鸢在这里布置了催生阵法，牺牲这些小妖的寿命催发部分小妖凝丹，手段也是狠毒！”
叶千杀并未搭话，看着那些仅存的虚弱至极的小妖，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跟它们，又有何不同？
他上前想要释放那些小妖，明月问道：“你想放了它们？”
叶千杀并未回头，淡漠问道：“不可以吗，仙子？”
明月心里生出一丝委屈，明明该生气的是我好吧，嘴中却道：“人有善恶，妖有正邪，自然可以，只不过，它们日后的的行为也许会给你带来一些因果牵扯！”
“我不在乎……”
修行之人，很多随手为之的事情都会种下因果。
此后岁月，这些小妖也确实没有给叶千杀的因果造下恶业，千年以后，或许还会是一段善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