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魏国派人送来的聘礼已经陆续送入公主府了,寒冬腊八,大概很快就要到新年了,这一年注定是不一样的一年,钟灵想,这一年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至于对宋临风存的那一点念想,就让时间慢慢的冲刷吧,十年的情愫,终究比不过那把龙椅的吸引。
但愿在那位魏国七皇子那里,能是个清净点的地方,能够让她继续当个魔王吧。
钟灵出发的日子定在了腊月初十,大概两天就能到魏国,使臣已经到了宋国,大概,很快,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了吧。钟灵不知道还在期待着什么,竟有些想见宋临风,想问他是不是太子之位真的那么重要,钟灵又摇了摇头,她还在期待什么呢,许是想为自己的十年画个句号罢了。
她的东西都收拾妥当,唯独那个玉佩,钟灵无法决定它的去留,总是拿出来,又放进去。最后还是放进行囊中…
却说宋游珑,那日回去之后躺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初九这日又来公主府找钟灵,说是送礼,一幅画卷放在盒子里,包得十分好看,还特意嘱咐到了魏国才能看,神神叨叨,钟灵也答应了她不会不回来。
“出发去魏国,可要注意些,我听说那儿不比北方,潮湿多雨得很。“
“我身边还有灵芝静姝照顾,你担心个什么。“
钟灵也舍不得宋游珑,毕竟相处这么多年的感情不假,两人同被罚跪的时光虽辛苦,也是钟灵心中的美好。
“听说那魏国七皇子向来不近女色,人也长得十分俊美,想来你过去也不会受委屈。“
“俊不俊美不重要,人品如何才是重要的。“钟灵这些日子也想得通透了些,往日的性子又慢慢回来了些。至于宋临风,就随风吧。
“若是受了欺负,可千万要知会我,我可不许你过去受委屈。母后自然也不允许。“
“从来都是我欺负别人的,你何时见我被别人欺负了去。“
宋游珑的担心虽显得有点多余,可也是真心实意的。她以公主身份出嫁,如何也不会给欺负了去。就算是当初进宫一个无依靠的小郡主,她也从不会让人骑到头上。只是这次离开,再见宋游珑不知该等到何时了。
……
与此同时,魏国七皇子府内,以然再张灯结彩,到处是红色的灯笼与贴画,唯独书房还是素净一片,宇文逸坐在书房书案前,处理着这些天来的政务,拿着笔不知在标注着些什么。
“皇叔,宋国那边的情报来了。“宇文之与林木的到来似乎打破了这份安静。
宇文逸头也没有抬,继续批注着,“你们倒是对这事上心。“
“未来的皇婶子,自然是要多上点心的。“
“新皇婶可真漂亮,皇叔有福了,来…“宇文之手上有着钟灵的画像,刚想呈上去,宇文逸却一抬手示意阻止。
“再好看也不过是副皮囊罢了。对了,情报如何说?“宇文逸与太子之间的战役已经开始,就要时时提防。
“队伍我亲自护送,想必不会出什么大问题,驿站也早已打点好,这次人马众多,行程慢了些,约莫不到两天就可以到宫中。“林木知道宇文逸的顾虑,便将大概计划说了出来。
若是他在迎娶公主的时候出了什么乱子,被扣上故意挑起两国争端帽子,他可受不起。此时的宇文逸怎知,这幅好皮囊,便是他的画中人,也是他的心上人儿。
“皇叔倒是放得宽心,这邀月公主本是个郡主,最近才被宋帝收为义女。本是当初宋国护国将军的千金,六岁父母双亡后一直养在宫里…这邀月公主,身世倒有些可怜呢“。宇文之从小也是父母早逝,最是懂得她的感受,不过他有皇叔待他好,不知这位公主这几年生活如何。
“人生在世,无人不可怜,怜人需先怜已。“宇文逸自然也知道宇文之接下来要说什么,无非是想让他对未来皇妃好点罢了。既然她即将成为自己的妻子,自然不会亏待于她。
林木看着另一卷书信,“这位公主倒是不同于大家闺秀,骑马射箭都是一等一的,还对医术有些研究。他倒是有些期待见到这位皇妃了,七皇子身边有个人照顾,也总是好的。
“呃……皇叔不如自己看叭“。宇文之似乎有些尴尬,说着就要把密保呈上前。
“既然读了,便读完罢。不是你说的做事有始有终?“
见被宇文逸阻止,宇文之只得硬着头皮读下去。
“这位邀月公主,与宋朝三皇子宋临风…是青梅竹马………皇叔你这可算是,插足了别人的感情?“宇文之小心翼翼的问,虽然他知道和亲并非他所愿,可邀月公主要嫁的人,确实是他的皇叔。
而此时宇文逸终于抬起来头,似乎灵光一现,随即微微一笑。
“这宋临风,可真舍得,为了当上太子,连自己心上人都可以推出来。“
宇文逸又想到了宇文澈,身为皇家子弟,婚姻大事注定自己做不了主,想到这里,他又稍稍打开了卷好的那副画,此时脑海里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若他不是七皇子,只是寻常人家的百姓,便可以娶自己喜欢的姑娘,而不是现在连人家闺名都不知晓,为了压抑住心中刚萌发的春芽,甚至都不敢派人去调查她。
又摇了摇头,既然他享受了皇家的尊贵身份从小的锦衣玉食,便也要懂得什么该想,什么该做。
就在宇文逸打开画的时候,宇文之将两份密报一起呈上来,宇文逸想得太入神,竟没有发现宇文之已经在书案旁,宇文之看到女子的画,先是震惊,后是恍然大悟。好不容易发现了皇叔的惊天大八卦,把他给激动得,
“我说皇叔怎么对这公主不感兴趣,原来是心中早有佳人了!“
此话一出,宇文逸突然恍过来,行云流水的把画卷又卷起。
林木也是大吃一惊,他跟殿下这么久了,从未见殿下与哪家小姐有接触的。这画中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入得了殿下的眼。
“你近几日,功课与功夫不见得长进,嘴皮倒是厉害了不少。“宇文逸被说中心事,倒也不慌不忙。
“呃…怒我多嘴了,皇叔何不纳她为侧妃?“
“你还知道里自己多嘴。“虽是不可能的想法,宇文逸却也在脑海里略过了一次,心头朱砂,本就是不可及的,谁能担保,朱砂痣不会变成蚊子血呢?还不如这样给自己留个念想。
林木猛的想起来与宇文逸有交集的女人了,江家次女江采采,在两年前有刺客闯入的百花宴中,为殿下挡了一剑。不过当时殿下只命人带她到商山温泉养伤,比后便少有过问。那江采采一看到殿下便两眼放光,若殿下的意中人真是她,那这位邀月公主的以后的日子恐不好过了。
公主府内的钟灵打了个喷嚏,灵芝就马上拿了个披肩给钟灵批上。
“一到傍晚便会转凉了,明日就出发的人,也不仔细一下,染上风寒可如何是好?“
钟灵被灵芝一说,却也有些后怕,大婚的喜袍她见过了,鲜艳得不得了,她也喜欢得不得了,她可不想在大婚之日吸着鼻涕拜天地。
“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吗?“
“自然是妥当了,明日从宫门拜别皇上皇后后便可与使臣出发。我与静姝的东西自然是收拾妥当了的,鹿鸣与白霜她们几个自然也是利索的。除此之外,与公主一同前往的还有公主府的二十个丫鬟,还有宫里赏赐的几十号人……“
此时钟灵已经是满头黑线,但愿七皇府有足够宽敞吧。
“礼部的人还说了,大婚之前公主还需在魏国皇宫住上几日,会有嬷嬷教公主大婚当日的礼仪,听说魏国太后是个面慈心善的,公主不必担心。”
“还有,玲珑公主几日前就送来了关于魏国七殿下的画像及信息,公主要何不观摩一下。灵芝这就去拿来。”
“不必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无所谓了。”在钟灵心里,若她穿上红嫁衣嫁的不是宋临风,那么是谁都没关系了。
此时的钟灵不知道,这个七殿下,不仅让她忘掉宋临风,更让她认清了对宋临风的感情或许也没自己想的那么深。
灵芝见钟灵似乎忧郁了几分,也不由得替钟灵委屈起来,钟灵一看就知道。这丫头肯定又想多了。
“好好好,把信件拿来,我看我看,至于画像就不必了,若是他奇丑无比,我怕我明日在路上便逃走了。”钟灵也不忘逗一逗灵芝以证明自己已经无事。灵芝马上从袖中拿出信件递给钟灵。
“宇文逸,魏国七皇子,年方二十,母妃舒妃在五年前逝世,十岁与状元郎斗诗,十五岁便在狩猎时夺得头筹,是魏帝十分看重的皇子,极有可能魏国储君……”
“未来驸马可真是出彩,倒是配得上我们公主的。”灵芝点了点头。表示她对这个驸马很是满意,比起三皇子,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先别急着夸他,这里边还写了,他常年不近女色,都二十了,身边连个妾都没有。民间有……断袖之言。”
此时钟灵倒也是想到了宋临风,宋临风现在虽房中无人,可毕竟宋临风方才十八,且,也不是不近女色。他若是真是个断袖,她嫁过去,岂不是被当成他与他龙阳之好的挡箭牌。
“呃……传言又有几分可信呢,灵芝倒觉得,七殿下这是洁身自好。”现在在灵芝心里,即使是断袖,也比宋临风要强的。
“信就不读了,时候不早。公主可要用膳了?”
“也好,我也是些饿了。”钟灵摸摸肚子,中午胃口不佳,吃得不多,现在只觉得胃里空落落的十分不舒服。
月亮一出来,夜就出来了,对于钟灵而言,今日注定是个难入眠的日子。
对明日的奔波的恐惧,对宋国的不舍,还有,对宋临风,仅存的那点心意。
与此同时,昭文宫的宋临风,却是处理着政务,麻痹着自己,让自己不去想钟灵明日就走的事。自上次一别,便再没见了,钟灵醉在毓秀殿。他又何尝不是醉在昭文宫呢?钟灵说再也不想见到他,他只得不出现在她面前,明日她便走,如今的他,却是连送都不能去送了。他便偷偷在把钟灵的侍卫全部成武功高强的,全是这些年来培养的。又派人以皇后和玲珑的名义送了许多她喜欢的,至于宋游珑那副画,也是他画的。他委托宋游珑要把画交与她,这样起码,她身边还能有他的东西。至于后来,她扔了也好。起码这一路上,也算是陪着她。
宋临风不知道,钟灵最后还是将玉佩放入了行囊中。而钟灵也不知道,宋临风日日都要带着钟灵给的护身符,有个宫女自作主张帮宋临风擦拭了一次,便被赶出了昭文宫。
正当宋临风拿着奏章沉思之际,宋游珑冲了进来,“听说皇兄这几日忙得很,都不曾去过公主府,当真?”
宋游珑来势汹汹,似乎非要为钟灵讨个说法。
宋临风眼神未从奏章中移开。“她不想见我,我随了她愿罢了。”
宋游珑见他这幅不紧不慢的样子更是气得半死。冲上去拽出宋临风手中的奏章扔在地上,“阿灵明天便出发,你若不去见她,便是这辈子也无法见到了,皇兄自己掂量吧!”
宋游珑说罢便走,却让宋临风怅然若失,他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吗?
往事一幕幕的又买宋临风脑中上映,把刚看进去的奏章内容挤走,他带她爬屋顶看月亮看星星,她为他沉住性子于佛祖面前求得护身符,那个说,游珑与他人都是发小,而他是竹马的钟灵,明日起,便不再于他在同一土地,不在与他呼吸一方空气,不再…相见了吗?
宋临风甩开桌面堆积如山的奏章,冲出昭文殿,往宫门跑去,他此时,什么也不想,只想穿过重重宫墙,见她一面。
公主府一片静谧,钟灵的寝殿还是灯火阑珊,钟灵此时还在看医书,灵芝却突然进来,钟灵还以为是来服侍她就寝的。
“你先歇息吧,我看完也歇息了,明日要早起呢。“钟灵还是在看书,却没注意到灵芝的表情,灵芝慢慢开口:“公主府外,三皇子求见。”钟灵明显颤了一下,缺又故作镇定,“就说我早已睡下了。“
“是吗?“
不知何时宋临风已经进来了,钟灵有些后悔,早知今日确实该早点睡,可心里却又实实在在的想见他。最终还是理性战胜感性。
“本公主有婚约在身,三皇子这样闯进来,似乎有违大宋礼法。“
“我只是,想来见见你。“宋临风有些不安,他来得过于莽撞,又或许是太晚,又或许此刻已经没有身份过来。
“人你现在见到,可以走了。“钟灵也不是不留情面,只是她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她明白此时宋临风来是为了什么,即使他喜欢她,她也心悦于他,可如今却是什么也改变不了的。早在宋临风答应皇后之时起,两人就有缘无分了。
钟灵也害怕,再看宋临风一秒,自己会忍不住……
“你府里的庭院有片梅林,很是好看,我去等你。“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因为他知道,钟灵不会拒绝他。
“公主…你“灵芝想钟灵去,因为她知道钟灵有多想宋临风,可她又不想让钟灵再伤心一次。
“帮我把披风拿来吧。“钟灵放好医书起身,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梅林的梅花开了,钟灵心里的桃花却凋了,远远看见宋临风背手而立,她走过去,两人看着明月,沉默了有一会,宋临风才开口。
“明月看起来光鲜明亮,高居九天,可令人艳羡。“
“明月之上,还有朝阳,比明月更亮。“钟灵知道他的不得已,她也不怪他了,要怪,说到底,还是情深缘浅。
“从前有个师傅说,明月看着光滑如玉,近看却是破残不堪的。“宋临风看着身旁的钟灵,这该是最后一次,与她一同看无垠的天空了。
“师傅也未上过月亮,光鲜与否又如何评定?从古至今,多少文人墨客沉迷于美妙的月色中,却不曾去想真实的月亮竟残破不堪。“钟灵知道,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真与假如何评定,无论是光鲜还是残破,都是一个月亮。“无论是三皇子还是宋临风,他们都是一样。
“钟灵明白,没有明月,清风也可。“
“天色不早,你早些回吧。“钟灵不再叫他三皇子,而是你,此时,明月对于钟灵无意义了。还不如享受迎面来的清风。
“灵儿!”宋临风不知何时从背后抱住了钟灵,“是我负了你。”
“殿下这般不合回规矩,不怕皇后…”钟灵话还没说完,便被宋临风打断,
“别动,再让我抱一会,就一会…”宋临风这翻话,钟灵心都要碎了,眼泪挂在眼角,却是倔强得不肯让之掉下来。
“好了…我们,便这样吧”钟灵扯开环在自己小腹的手,她怕再下去,她的决心又要动摇。头也不回的慢慢走,一步一步走出宋临风的视线,也走出他的世界…
宋临风还盯着自己手中,那还存有钟灵的体温,他看见了她离去的背影,许是最后一次了…钟灵在扯开宋临风的手时,眼泪便止不住了,可她扔要往前走,这是她在宋临风面前最后的自尊。若是被抛弃过,便再也无法失而复得了。
那一夜,宋临风回去以后便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无人敢进昭文殿劝阻,便是宋游珑也干脆不进去了。钟灵也不好受,回去以后便把自己关在房里,深夜慢慢,泪湿枕头,不知何时睡过去,灵芝进来时,见钟灵脸上还挂有泪痕,拿毛巾轻轻擦去,也不做声,心里却如明镜,三皇子与她们的公主,怕是有缘无分了…
向来都是海底月不可捞,心上人不可及,宋临风宋如此,钟灵是如此,宇文逸,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