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羽帝国,少昊郡,未名湖畔。
“阴雨天,渔灯江渚正愁眠。
古道观,悄然矗立岛中间。
心中怨,似黄鹂,对啼鸢,顾无言。
云中歌,音缠绵,为谁诉,与谁弹。”
一首诗随风飘散。
而这吟诗之人,赫然是一个总角少年。
只见其安静地坐在湖畔的青石之上。
一双白净小手随意地撑在身旁,嫩嫩的手掌紧紧贴住潮湿的青苔。
一双小脚丫探出,吊在水面之上,一晃一晃,不经意间带起雪沫般的水花。
落寞的背影,略显孤独,俊秀脸庞上漆黑的瞳孔逐渐放大,始终呆滞地出神凝望。
此人,便是吴风。
而令得吴风如此落寞失神地,赫然便是昨日的宗族弟子表彰。
……
吴家漆黑的乌木屋檐宗族大厅内,正在进行着一季一次的宗族弟子表彰。
“吴刚,淬体四重,年龄十四,天赋:中,赐浣骨丹一枚。”
宗族长老望着手中翠玉卷轴,右手拿起一精致古朴的丹药盒,无力的双眼看着面前略带兴奋雀跃而来的少年。
神色平静。
消瘦少年,白袍蔽身,走上前去,笑着躬身,便难掩欣喜地用双手收下了丹药盒。
台下众人一阵欢呼议论。
接着,又一个名字响起。
“吴玲,淬体四重,年龄十三,天赋:中级。赐筏髓丹一枚。”
语毕,人群中一阵嘈杂。
男弟子听到此名便兴奋异常地尖叫,女弟子见状则是嫉妒地埋怨。
众人眼神正在人群中四处寻找时,一着火红长裙的女子不谙世事地缓缓走出,秀发轻盘,一根细玉碧簪穿发而过,姿容姣好。
似那赤阳烈焰,有几分火红妖娆之意。
“谢谢长老。”便取下奖励,向人群之中走回,对众多打量的目光丝毫不以为意,视线却在人群后方一处稍稍停留。
“筏髓丹,得五万金币吧。”
“五万还是有价无市!”
众人在一番议论后平息,再次竖起耳朵,听着宗族长老宣布下一个弟子。
这一次间隔略久,在众弟子疑惑间,长老的声音犹犹豫豫传出。
大家急忙屏气凝神。
“吴风,淬体两重,年龄十四,天赋:初级,赐养魂散一瓶。”
长老始终冷淡的神色突然有了些许变化,眼神抬起扫视四周,似在寻找这名字的主人。
突然,场内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吴风快步而上,脚步声在全场的寂静中轻易可闻。
感受着这样反常的寂静,台上的长老神情略微不自然。
他自然明了,这些人是在无声的抗议。
吴风如此差劲的天赋,却能拿到养魂散,显然是由于他那家主父亲吴东。
众弟子虽然感到忿忿不满,迫于吴风背景,却也不敢明言,当即选择了这样的方式表达心中之意。
只有台上长老独自叹息扼腕。
原来,在两年前,吴风尚且还是吴家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十二岁进入淬体六重,天赋更是超越高级达到了神级的门槛,名动少昊。
怎奈世事无常,这样的天才竟被人毁了全身筋骨,近乎成为一个废人。
境界也在一夜之间从淬体六重狠狠跌至淬体二重。
家主吴东大为震怒,看着几乎修炼之路断绝的儿子,一夜之间从一个天才变成废人,吴东心如刀绞。
内心深处,涌现出未曾保护好儿子的极端自责,以及对那下此毒手之人浓烈愤怒。
便动用吴家全族之力,寻找凶手。
甚至也暗中派遣高手,到天阳郡,灵通郡等邻郡寻找凶手。
无奈像石沉大海般平静无波,在这样的兴师动众以及全城通缉下,凶手竟好似人间蒸发。
由于此事极度耗费人力物力,在长达一年的调查无果后,长老会便投票表决停止了搜查。
吴东表面虽不反驳长老会的决定,暗地里仍动用力量寻找凶手。
他暗自发誓要让凶手受到十倍百倍的惩罚。
只有这样,他才能心安。
缉凶同时,亦在几郡悬赏能为吴风重续断路之法。
一年来,那悬赏金额越来越高,奈何却始终未曾有拿走这份悬赏。
……
拿到奖励的吴风毫不犹豫地下台。
同时自嘲,自己曾经十二岁练体六重时,今日在场的众人哪个对自己不是热情满满,可现在自己成为了一个废人之后,这些人立马改观,露出了他们的本来面貌。
吴风深感人心势利。
看来还是要做强者,强者才能受人尊敬,强者才有话语权!吴风承受着这种无视,享受着和两年前截然不同的待遇。
内心深感物是人非。
其实比起众人的无视,吴风宁愿这些人狠狠地奚落鄙夷自己一番。
那样,自己也有理由继续去为那渺渺希望而坚持。
“这样一瓶养魂散,也抵得上我数日苦修之功,虽说父亲是家主,但在族中能调动的修炼资源亦有限,所以我不能放过一丝一毫的修炼资源。”
“能否有一天,让我重拾那些曾经拥有过的东西呢。”
心里如此想着,便朝自己清幽的后山修炼小园走去,耳畔还传来了长老的声音
“吴镇,练体四重”
“……”
吴风径自回到自己的后山小竹楼,望着竹楼后从陡崖上倒挂而下的瀑布,静静出神。
自己如今这个模样,或许会给爹带去许多困扰吧。
吴风捏了捏拳头,拉回乱想的心思,看着手里那一瓶养魂散。
便由着瀑布旁登山的崎岖小路,攀着小臂粗细的藤条,朝着山顶而去。
山顶有一处空旷的露天石制平台,是他这两年来的修炼之地,环境清幽。
而这个所在,异常隐秘。
吴风攀长藤而上,到了峰顶,便又再次坐在那横卧的大石上。
自己总感觉坐在这大石上时,内心宁静,四识空灵。
奈何淬体讲究的不是内心感悟,不然吴风觉得自己能凭借这有着凝神奇效的大青石迅速破关。
在大石上坐定,拿出这翠绿小瓶,打开木制瓶塞,看着约莫半瓶的白色粉末,便小心翼翼倒出一小点儿。
开始独自炼化起来。
“这养魂散,对灵识有着莫大的好处,使用之后对我今后的修炼道路肯定有所裨益,可我现在修炼之路都已断绝,也的确是浪费这好东西。”
虽有此念,身体却仍盘坐下来,双手飞速地在丹田处结下一个印诀,开始吸收这养魂散。
显然,吴风仍然对自己有着深刻的幻想。
随着吸收加快,丹田处的养魂散份量越来越少,可吴风却感觉,在经此修炼之后,自己的感应竟比先前灵敏了些许。
乃至于对自身修炼的感悟又加深了些许。
“嗯,虽说无法直接提升我的淬体境界,但稍稍增加了我的灵识。”吴风自视。
“这种感觉真是美妙,仿佛身体的容量增加,能容纳下更多的天地灵气。”
当下,便要再拿养魂散继续修行。
可当他伸手去身侧摸时,那还剩一大瓶的养魂散,连着瓶子一同消失了个干净。
吴风大感疑惑。
自己能够确信刚才是无人靠近的。
小时候爹从身后偷偷靠近时,自己都能生出感应。
要知道,爹可是丹阳境界的强者,况且这偌大的吴氏家族,还没有比爹更强的人存在。
那若不是被人拿走,那一大瓶养魂散又到了何处呢?
吴风感觉疑惑的同时,心里暗生警惕。
当下准备试探试探。
“前辈,多多赎罪,打扰您的清修,那瓶养魂散,算小辈送您的。”
语罢,便观察着周遭的动静。
全神贯注,相信此时哪怕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亦逃不过自己的耳目。
无奈,周围的环境在自己高度注意下竟没有丝毫异动。
吴风仍不放弃。
“前辈,还请现身一见。”
语罢半晌,见仍无动静,吴风才觉得是自己过于大惊小怪。
紧绷的心旋即放松下来。
“好不容易坑来的一瓶养魂散,就这样不翼而飞?哪个狗娘养的拿的。”
这调笑浑话,纯属吴风的抱怨之语。
可不说还好,一说脏话,忽然就有了异动。
仿佛那人受不得这些不堪入耳的肮脏字语。
吴风听见虚空中传来一缕声音,略带嗔意,语调悦耳:“你骂谁呢?”
吴风暗叫不好,果然有高人在此,还不要脸地坑了自己的养魂散。
现在一股脑儿地后悔,应该管住自己的嘴。
脑海里闪过这些念头之时,吴风便见一缕身影从虚空中骤然出现在自己眼前:身影虚幻,白袍蔽身,青丝垂落,玉面凝脂。
活像一个画中走出的仙子。
自有一股仙气翩翩。
“嗯?”吴风不明所以。便也立刻恍然,随即连道:“前辈赎罪,晚辈不是有意冒犯。”
嘴上客套着,心里却把面前这看着似女谪仙的身影狠狠贬低了一遍。
连别人的丹药也偷,真是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刷新自己对“前辈”这类人物的认识下限。
见吴风沉吟深思,像知道吴风心中所想似的,空中倩影空灵道:“受你恩惠便自然不会亏待你,只不过我这还有一事请你帮忙。”
听得此话,吴风迟疑。
有好处那自然不是坏事,可请自己帮忙。
姑且不说能不能帮上,况且就见了一面的陌生人,谁知是敌是友,相帮会不会害了自己。
念头闪过,便慎重道:“这位前辈,晚辈实力低微,家境贫寒,虽愿意帮助于你,但属实力不从心,其中个由,望前辈海涵。”
措辞极为恭敬。
其实看到此女,吴风便知这是一尊大神,实力可能远远出乎自己预料,自己虽有套近乎之念头,可也不敢随意有所行为。
怕为吴家招致什么灾祸。
虚空灵影空灵淡然,随即道:“我观你这两年的修炼,毫无进展,却并非根骨不佳,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对与不对。”
吴风对这样的高人能看出自己身体症结之所在丝毫不奇,但听闻她已观察自己两年便大为所惊。
两年前,自己被废,伤心欲绝,故来此后山隐居。
而眼前此女所言,赫然便是那时。
细想自己断掉的修行路,周围几郡都没有能替自己改命之人,吴风也曾绝望地痛苦过。
亦想过投崖自杀。
但,是对变强的渴望让自己支撑到现在,吴风明白,自己的修行路,今日或许出现了一丝转机。
当下,态度陡然一变。
“前辈,所欲何事,我定当竭尽所能。”双手抱拳,略显恭敬,眼神真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