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帐东西!”刘瑾面红耳赤,对跪在下面的小太监狠狠踹了一脚,接着道:“打情骂俏?这就是厂卫冒死得来的消息?真是一群饭桶!”
跪在下面的小太监头都磕破了,求到:“爷爷息怒,锦衣卫的密报上确也是这般写的。”
“罢了,你滚远点儿,这几日别让咱家看见你!”
刘瑾拿起案上的密奏,又细细看了一遍,心中三分疑五分怒,还有两分,叫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占去了。密奏上只说谢驰与沈言二人天天在石城内外转悠,与平民百姓不管是种地的还是做买卖的打成一片,想来应该是查到了什么,可晚上两人却总凑在房里饮酒做乐,打情骂俏,仿佛查案只是白天里的例行公事,至于暗地里写个奏折或者派人回京复命之类的动静则是一概没有。这让刘瑾一时看不明白。
说回谢沈二人。谢驰本欲留京,让沈言去东南一带查查那个姓汪的。京城别看是天子脚下,须知朝堂之上伴君如伴虎,而那些国之蛀虫又占据高位,想要靠一桩武备案来整顿吏治,那是难如登天。稍有不慎,就要粉身碎骨。尤其是那大学士严桦,权倾朝野。武备案再查下去,免不得与严桦直接照面。所以京城才是最危险的地方。沈言也清楚,所以他不答应。可四周锦衣卫和东西厂的明桩暗哨处处都是,他不敢直接跟谢驰说清楚。于是下定决心,要直接去面圣,请旨让自己留京查案。
谁能想到谢驰也是这般想的,两人在午门口碰见了。两人同时驻足,心照不宣。良久,沈言开口到:“贤兄在临安府尚有家人,幼子才六岁大,总有挂碍,而愚弟孑然一身,纵是刀山火海也去得,此功成名就之伟业,请贤兄莫与我争!”
“大丈夫舍家为国,死得其所,恕我不能让你。”谢驰道。
“既如此……我也不多说了。”
古来兴亡百姓苦,白山剑胆铸铁骨。
书生提笔写荒唐,剑侠把酒醉糊涂。
孤心渺渺似沙鸥,天高地远难同寿。
东君应景送风来,吹散眉间一点皱。
谢驰作揖,一言不发,转身正要离去。沈言将视线从高耸的午门移了下来,心中默默说道:“谢兄,认识你,我三生有幸。你我约定要以江山为纸,社稷作笔,写就千古文章。这开篇我来写,后面的,就交给你了。”
沈言忽然提起一口真气,运至手少阳三焦经,一指点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准备离开的谢驰点在背上。谢驰突然眼前一黑,人事不省。正要倒下,又被沈言架起,送回了谢驰府上。
这是谢驰最后一次见到沈言,那首诗也成了他耳中,沈言最后留下的声音。
次日早朝,谢驰告病未能上朝。沈言当面举证弹劾兵部左侍郎,武库司郎中,主事以及员外郎共四人,户部兵粮司郎中,主事,员外郎共三人,五军都督府和京营上下将领共计三十六人。写的奏折足有万言,厚厚的有十来本,言之凿凿,铁证如山。
皇帝龙颜震怒,当场下令捉拿有关人等入狱,严加审讯。
沈言又呈上了一封秘奏,皇帝越看脸色越差。那奏折上写的是沈言的推测,涉案之人有五十六位在职大臣,门下的吏员们更多,只是暂时还没有实证,想请陛下下旨,狠狠纠察一番,整顿吏治。这些人可谓都是朝廷肱骨,没了他们还怎么治理朝政。可见如果沈言不是胡编乱造的话,这朝廷上下已经坏到骨头里了。皇帝看完,红着脸瞪着站在殿外的大臣们,一个个看过去,直到身边的大学士严桦,便再也压不住脾气,喊道:“混账东西!”
几百个大臣同时膝下一软,跪了下来,如念白一般说道:“陛下息怒……”
严桦偷偷看了一眼,见陛下还瞪着自己,脸色更是难看,于是又弯下了几分腰,显得更加恭敬。严桦不知道那奏折上写的什么,可陛下这明显是生气,生气的对象就是自己。那沈言不可能查到自己头上,就算查到了,也不可能有实证。我咬定不认便是。刚才点名的那几十名大臣和将军们,说起来也无关紧要,毕竟官不大,总能安排上人接替他们的位置。想到此处,额头上的汗便轻了几分。
“大学士严桦!你可知罪!”皇帝喊到。
严桦吓得一哆嗦,赶忙回道:“不知臣犯了什么罪……陛下万金之躯,万万莫要气坏了龙体。臣下有什么做的不对不好的地方,臣甘愿受罚。”
“好你个严桦,枉费朕多年来对你信赖有加,提拔你入阁,赐你华宅别院,逢年过节还叫御膳房赐食到你的府邸。朕对别人可没这么恩宠过!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吗!”
皇帝正在气头上,将手里的密奏狠狠摔在了严桦脸上,严桦吃痛,却不敢喊叫,只能忍痛捡起奏本,看了下去。这一看不要紧,越看心里越是吃惊。好在混迹官场几十年,早早打磨成老油条一根,不管怎么揉捏都不变形,所以是神色如常。好你个沈言,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竟让你查了个七七八八,虽然略有疏漏,但是大方向却让你猜了个正着。好在没有实证,不能拿人入狱。你倒是个人才,只不过不能为我所用。你这折子里虽然没写我的名字,可那五十六位大臣,哪个跟我不是亲近的?还有我侄儿严益之,说他欺行霸市,垄断田产。这不是就是在打我脸么,跟指名道姓又有何区别?于是心下了然,立刻有了对策。
“陛下圣鉴,臣家里人多,一时不察,请陛下治臣管教不严之罪!臣那侄儿自小顽劣,可也是读过书的。现在没有实证,臣回去就让人押他去顺天府,去大理寺,好好审他一审。若是旁人不敢审,臣愿意照会本家族长,开除他的祖籍,夺了他的姓氏,逐出门墙,以正视听。从今我严家再没严益之这个混账!”
众大臣也不知那奏折是何内容,只是听严大人的话,像是严家有人犯了案,被查到了。这不奇怪,众大臣心照不宣。只是严大人这一招弃卒保车,断尾求生,确实厉害。当今陛下虽然脾气差了点,却是个宽厚之人,对家庭伦常极为看重,也尊祖制,善待读书人,以孝治国,所以这一手,可谓正中帝心。
只见皇帝听完严桦的话,神色虽然还是难看,却不便再说什么了。难不成真让严桦把自家侄子逐出门墙,押进大狱不成?毕竟没有实证。于是说道:“众爱卿都起来吧!沈言!”
“学生在。”沈言倒是不卑不亢,平平作答。
“就按你说的,派谢驰去东南沿海一带,好好查查朕的武库!你就留下来吧,这烂摊子,朕是一眼都不想看,你这几日与内阁多走动走动,好好想个办法,给把朝廷上下好好收拾一番!”说罢,抬手唤来身后的大太监,到:“萧敬,传旨!授兵部郎中谢驰谢卿家巡察御史衔,替朕巡抚东南,查验各地武备,赐尚方宝剑,若有作奸犯科者,一经查实,先斩后奏!”
“奴才尊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