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榆县令左中和左大人正跟霍东风霍将军在衙门里喝茶。霍将军手下一千名兵勇换下了铠甲,穿上了布衣,四散到市井乡间,巡察血魔的踪迹,若是有什么发现,便会立刻汇报给霍将军。
霍东风一脸焦急模样,左县令也惴惴不安。
前不久有巡街的衙役回报说,鹿尾街邱大家里一家三口被人杀死,尸体扭成了两半,堆在屋里。还有个小孩儿昏倒在地,是刘家的次子,刘三旺。刘邱这两家的媳妇,昨天对骂了一整天。可见邱家的命案,多半与刘家脱不了干系。
刘三旺和他爹早被请到了衙门里,他说他寻不到他娘,看见他娘的布鞋与麻绳都在邱家后门口放着,墙上还有血迹。他就敲门,问邱家人要人。邱家人把他赶了出来。后来他遇到一个又高又壮的大叔,问他能不能帮他找娘,大叔说他不会找人,只会杀人。然后大叔就进了邱家院子,没一会儿就走了出来。那邱家人就都死了。
刘三旺他爹说是他让三旺天不亮就出门找他娘去。因为夜里跟杨氏打了一架,白天又被邱家骂了个狗血喷头,实在抹不开面子出门去。
听了刘三旺的证词,霍东风基本已经知道了,那杀人凶手就是血魔无疑,而且仍然留在临榆县城里。这巴掌大的地方,把手下一千人编成网撒下去,那血魔模样出众,绝没有找不到人的道理。
霍将军与左县令正等待的时候,县衙又有人来敲门了。
易准把车停在衙门口一旁,领着杨氏从车里走了出来。
易准对那开门的书吏道:“请问刘家二儿子刘三旺是不是在衙门里?这位是他母亲杨氏,我们来寻他。”
那名书吏说道:“你是何人?”
易准微微一笑,好像很得意的样子,把官照与敕牒拿出来,交给那名书吏。
书吏看过,对着易准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说道:“且容小的将官照与敕牒拿给县令大人过目,二位烦请随我先到偏厅稍候。”
易准进了偏厅,屁股还没坐热呢,左县令和霍将军便前来与他相见。随后杨氏便被人领了走,去见他老公儿子去了。
易准与左中和,霍东风三人,各自行礼,一番寒暄,将那血魔杀人之事说了一遍。
易准道:“这么说来,血魔仍在县城里?他在这里做什么?”
霍东风道:“据前线兵马所报,血魔一路南下屠村无数,关外本有武林盟主关顺景带队围剿他,却不知为何被他逃了出来。山海关内外驻扎有十万兵马,我们没怕过他,却也想不到他竟敢突袭山海关,更想不到他一个人竟能破开铁甲重门。”
易准道:“那血魔不能以寻常人的心思来揣测。霍将军不必妄自菲薄。如今关外,最属穆纳人势大,将军可知血魔与穆纳人之间,有什么关系没有?”
霍东风道:“不知啊。但在下料想应该是一伙人。”
易准道:“实不相瞒,本官今次离京,本也是为了捉拿血魔。现在知道血魔就在榆林县,也省得我到处找他。左大人,我有一事问你。”
左中和道:“但说无妨。”
易准道:“榆林县里可有什么宝贝,或是有穆纳人的奸细,或是血魔的好友仇人一类?血魔留在榆林县必然有所求,我们不妨试着猜猜看。”
左中和沉思片刻,道:“我榆林县自古就是为了支援山海关,为其提供兵马粮饷所设,县城里最要紧的,便是一十八处粮仓。供给大军的马场不在榆林县。另外就是一处盐场,离得不远,却也不在榆林县境内。若说穆纳人的奸细,料来是有的。榆林县乃是军事重镇,尤其是这段日子,出关入关审查极严,不见穆纳人有什么动静。前些年倒是抓出来过几个,通通杀了。剩下的几只老鼠都藏了起来,没生过什么事端。奸细怕是不好查。”
易准道:“我明白了。血魔的目标我们尚不清楚,但他在榆林县潜伏着,必有所图。有一点可以确定,他是在夜里才会出来活动的。我们不妨设下一计,引诱血魔出来。”
霍东风道:“易大人有何妙计?”
易准道:“容我先卖个关子,我要在此先等几个朋友。”
霍东风问道:“谁?”
易准道:“少林常慧大师,武当袁欣欣,假面书生莫留名,还有一个酒剑仙。”
霍东风道:“都是些江湖人物?”
易准道:“霍将军可千万别小瞧了这些江湖中人。那血魔来无影去无踪,若没有这些人助阵,就算找到了血魔,来不及布阵的话,也会叫他逃了去。”
霍东风想了想,说道:“好吧!”
这时,堂屋的大门忽然被一阵大风吹开,只听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那血魔是追着一个穆纳人来的!”
易准三人的谈话被这阵大风打断,三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面容严肃的白胡子老头,背负一柄寻常铁剑。
那老头对三人行礼说道:“在下昆仑卓不凡,见过三位大人。”
易准与卓不凡,在武林大会上有过一面之缘,但他不是死了么?
易准对霍东风与左中和说道:“此人是昆仑派掌门,成名已久,素有侠名,想来也是为捉拿血魔而来,二位大人不必惊慌。”
霍东风还好,左县令压下心中惊惧,说道:“不管你是何人,未经准许私闯公堂,不仅无礼,更是犯了律法。”
卓不凡深深一揖及地,说道:“在下是西域莽人,中原礼数博大精深,我不曾学到万一,适才情急,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卓不凡一心想要投靠朝廷,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表现,什么时候该认怂,所以这些话他说的是毕恭毕敬。
左县令听了这话,果然面色好转,道:“无妨,本官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既然你来自西域,不懂中原礼数也情有可原,这次便原谅了你,只是下不为例。”
卓不凡道:“多谢大人。”
易准瞧在眼里,也不多说,只是问出心中疑惑,道:“卓掌门,当日武林大会,你本已是板上钉钉的前三名,为何突然失踪不见?”
卓不凡道:“回易大人,当日有贼子偷袭于我,事发突然,我毫无防备,一时不敌,只好假意落水,才捡回一条性命。后来,我便暗中追查,原来偷袭我的,是那穆纳人的海东青!”
易准闻言,暗自想到:那偷袭之人不是无根门的么?怎么又跟穆纳人扯上关系了?如果卓不凡所言非虚,那必然另有隐情,难道是……
卓不凡又道:“我一路跟踪,一直跟到了关外,看到了眼前发生的一切,才最终明白了穆纳人的阴谋!”
霍东风与左中和各自闻到了一种味道,叫做建功立业的机会。他们不禁正襟危坐,静待卓不凡继续说下去。
卓不凡道:“武林大会本就是海东青一手挑拨起来的,他们抓了公孙器的独子,给了他赏善罚恶令,要挟他办这一场武林大会,引中原各路好汉出关杀血魔,他们穆纳大军早就做好了准备,等我们这些武林豪侠一到,他们便大军围剿。关盟主手下四十几人,到得此时,已经被围了三天三夜了!”
霍东风闻言怒道:“竟有这事!你可知关将军他们人在何处?”
卓不凡到:“广宁卫西南二十余里。”
霍东风道:“广宁卫驻扎的兵马呢?没有支援吗?”
卓不凡道:“广宁卫戍军已被血魔冲杀惨死殆尽……”
霍东风道:“不可能!血魔区区一个人,怎能杀得了那五千余兵马!还不留活口!否则这等军情,怎会没人回报!?”
卓不凡道:“是我亲眼所见,血魔一个人当然杀不了这许多人,他身后,还跟着一支三千骑的穆纳先锋队。那三千骑后面,还有一支数万人的穆纳大军……”
霍东风闻言,瞧了一眼易准,他拿不准卓不凡说的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他是否需要回援山海关?还是继续追拿血魔?
易准看见了霍东风的眼色,心中想了想,卓不凡说的并没有任何破绽,况且他也没理由撒这种对他毫无好处的谎言,于是对霍东风点了点头,表示卓不凡所说多半是真的。
霍东风神色怅然若失,心中不禁纠结起来。
易准道:“卓掌门,你可知道血魔的来历?”
卓不凡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那血魔一路从北向南,所过之处皆是杀了个片甲不留,传言是这样说的。可实际上,他本人杀了多少人我不知道,却绝对没有他身后的穆纳人杀的人多。”
易准点了点头,又道:“卓掌门,容我再问一句。你说血魔是来榆林县寻人的,却是寻的何人?”
卓不凡道:“怕是海东青。他们一个前一个后,先后过了山海关,那海东青功夫一般,我不知他是怎么摸进关去的。只是一到山海关,便失去了那人踪影。血魔找不到那人,才狂性大发,杀了许多守兵。随后又到了榆林县来,这是第二天了。”
易准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道:“原来如此,辛苦卓掌门了。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前往山海关!”
卓不凡道:“不找那血魔了?”
易准道:“找当然要找,只是事有轻重缓急,当下穆纳大军来袭,我们自然要先防备穆纳人。”
易准又对霍将军与左县令行礼,道:“请霍将军与左大人牢牢控制住榆林县,对那十八处粮仓严加看守!海东青潜入榆林城,多半就是为了放火烧粮!现在穆纳大军未到,他不敢轻举妄动。等大军一到,他们里应外合,粮草一烧,不免动摇我大梁军心。”
霍东风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海东青果真歹毒!”
左中和道:“可那血魔怎么办?我们这些人,会是他的对手?”
易准道:“既然他是寻着那海东青来的,便不会离开。左大人不必太过担忧,我刚才说的那几个朋友,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届时会留在榆林城,助左大人与霍将军看守粮仓。”
左中和点了点头,道:“好吧。”
易准对着二人又行了一礼,告辞离开。
出了衙门,与卓不凡一左一右坐上马车,车厢里忽然传来阵阵剑鸣。
易准撩开帘子,说道:“不要紧,这位是昆仑掌门卓不凡卓老前辈。”
聂隐按住欲将出鞘的宝剑,道:“你好。”
卓不凡回头一看,不免心下一惊,心道:好漂亮的女子,好重的杀气。
易准笑道:“这位是我媳妇儿,以前是个剑仙,厉害得很。”
卓不凡道:“难怪。”
三人驾车来到一碗姑娘的吃食摊子,这时早已过了早餐时间,一碗已经收了油锅大碗,只摆了几碗清茶,供路人自取。这是个善良又厚道的好姑娘。
一碗看见易准驾车前来,叫道:“小师叔!杨大嫂可找到他家三旺了?”
易准道:“放心吧,我亲自领人去的,左县令左大人定会办好。”
一碗一笑,道:“给你们留了几个包子,我去煎一煎!下来坐吧!”
易准笑道:“我有要紧事,这就要走。过来就是跟你说一声,不出意外的话,我五天之后再回来找你。城里不太安全,这几天你自己多加小心,尽量在家里躲着,没事不要外出。”
一碗道:“出了什么事?”
易准道:“城里来了穆纳人的奸细。你安安生生地躲在家里,我尽快回来接你。”
一碗道:“你来接我干嘛?我又没说要走。”
易准扬鞭驱马,回头道:“等我回来再说。”
一碗好气又好笑,心想,这个小师叔可真不像话,这榆林县本来就是自己家,他干嘛非要接自己走呢?
……
一路无话,榆林县与山海关本就不远,也就一下午的路程,三人赶到山海关时,太阳还没落山呢。
守兵拦下了易准的马车,等易准呈上官照,告知来意之后,便被请进了军营之中。
见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山海关统领将军,李如林李将军。他还有另一个官职,叫做辽东总兵。之前说了,辽河流域虽然很靠北,经常天寒地冻的,但是夏季的那几个月里,也能收获不少粮食,土壤很肥沃,所以许多大梁百姓愿意前去开垦。可早在几十年前,辽东地区就已经落入了穆纳人的实际控制之下。关外没有屏障,大梁官军只好退守山海关。开国百年里开垦出的土地,盖起来的城镇,已经送了许多给那些穆纳人。自然有许多大梁百姓不愿意回到关内来,留在辽东的,自然被那些穆纳人当作待宰的肥羊了。至于辽东总兵这个称号,也已经名存实亡。
不过没什么关系,他就算退守山海关,手底下依旧有十万兵马。除去拉货的,背粮草的,洗衣烧饭的这些壮丁民夫,能上阵打仗的估计有个五万左右。
五万人也不少啦,呜呜泱泱站成方阵,一眼也望不到边。
能管束十万兵马的将军,自然不是寻常人。只见李如林神色自若,仿佛两天之前被血魔突袭之事根本没有发生过。
易准进了将军大帐,上前见礼,毕恭毕敬,道:“下官易准,参见李将军!”
卓不凡也躬身行礼,道:“草民卓不凡见过李将军。”
聂隐是女子,不便在这充满男子气息的军营中行走,故而独自留在车上。她整天坐在车里,心里也很憋屈。除了把剑磨的雪亮,也没别的事情好做。
李如林端坐案头,自有威严,说道:“易大人是刑部的按察使,来我军营有何要事?”
易准道:“禀将军,有前线军情,特来奏报!”
于是又将关顺景被围,穆纳大军南下,海东青与血魔潜藏榆林城之事细细说了一遍。山海关可谓一时间内外交困,饶是李如林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易准立刻忽悠道:“关顺景可以死,山海关不能丢。”
李如林冷冷地看着易准,心想这种道理我会不知道?
他立刻传令,派了三十骑快马,星夜兼程,前往广宁卫查探,一旦发现穆纳大军迹象立刻回报。
可那数万人的穆纳大军一旦压境怎么办?山海关那扇玄铁重门可是叫血魔打了个洞穿!叫人用石头填住?用水泥砌上?那困在关外的黎民百姓先不说,驻扎在各个军镇的官兵怎么办?李如林对那些军镇可以说是一清二楚,那些散落在关外的军镇,不算几十年前丢掉的,就说现在还掌握在手里的,除了广宁三卫还有一十二个,每个军镇驻军多则两千,少则五百,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一万余人。这些人不要了么?叫他们赶紧撤回山海关,在山海关与穆纳大军打上一场决战?这倒不是不行,只是一兵不发,坐守其城,传出去未免不好听。再说了,如果在关外坚壁清野,那些穆纳人打不下山海关,又没了补给,一气之下会不会奔袭大同?大同总兵可不是好说话的人啊……
想到这里,心中有了计较。
他手下有几个如狼似虎的将领,每日里念叨的就是军功。趁着穆纳大军未到,派出大军吃掉那支先锋队,顺便帮关顺景解围,不是大功一件么?关顺景身份不简单,绝不止是武林盟主游龙将军……
李如林手写数道军令,对身边亲兵道:“传骑兵统帅任磊,步兵统帅孟洪强来见。”
易准知道李如林这是有心想要出城作战,忙劝道:“将军,恕下官直言,关外已经落在了穆纳人手里,此时不知其大军动向,贸然出征未免不智!”
李如林道:“游龙将军关顺景仍在外作战,你定要见死不救吗?亏你还是京城来的,这点胆色都没有?”
其实易准并不是想见死不救,他对关顺景没什么感情,却也不至于在国仇家恨面前用这种方式害他。他只是觉得凭着大梁士兵,与穆纳人的骑兵在野外打,没什么胜算而已。倒不如趁着关顺景拖住穆纳先锋队的这段时间,好好准备守城的诸多事宜。
此外,派出一队武林高手前去试探,如果能救出关顺景他们,那就救出来,如果没机会,各自逃命去就好。如此也比派出大军送死要强。
易准将这话说给了李如林,没想到李如林仍旧不同意。
李如林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用先锋队的军功先喂饱自家狼崽子,怎么可能让那些武林人士去捣乱。
易准与卓不凡交换了一个眼神,道:“将军,不知能否叫我带上一队武林人士随军出征?”
李如林面露怒色,道:“你不要胡搅蛮缠,你一个新科状元,怎懂得行军打仗?”
易准道:“将军!我们只是前去试探,绝不取半分军功!”
李如林心思被他戳穿,也不高兴,更不会答应他,于是说道:“我是那种计较这一点点军功的人吗?让武林高手随行可以,但是你不准去!易准啊易准,就算朝廷里有人喜欢你,这里也轮不到你说的算!”
易准道:“将军误会了,我也只是担心……”
这时,帘外传来一阵粗豪响亮的声音,那人喝道:“担心什么!担心老子死在外头吗!”
易准转身看去,只见一个粗壮汉子,满脸虬髯,披甲挂刀,跨步前来。他恶狠狠地瞪了易准一眼,朝他脚下吐了一口口水。
随着他后面也进来一个汉子,身披重甲却没带兵刃。他们便是那任磊与孟洪强两位将军了。
他二人先对李如林半跪抱拳,口称:“见过大将军!”
孟洪强看向易准,说道:“我大梁儿郎还没你想的那么不堪。”
易准故作轻松,道:“那就祝二位将军旗开得胜。”
随后他又道:“大将军,二位将军,请准许武林高手结成队伍随军出征,他们各个身怀绝技,绝非寻常军士能比,我敢保证,您二位定有用得到他们的地方。”
李如林终于点了点头,说道:“那些武林人士的营帐就在外面,你去清点人手吧。”
易准道:“遵命!”
……
卓不凡随着易准出了营帐,来到武林中人的驻扎地。这些人都是响应关顺景号召,前来支援的侠义之士。他们有的是来的有些晚了,没赶上出征的大部队。有的是因为耗尽粮草,寻不到血魔,从关外撤回来的。总而言之,在山海关还有八十来人,各个都有来头。
卓不凡也是第一次进军营,第一次见识到这么多驻扎在一起的官兵,实在有些震撼。他也是第一次见李如林这种一品武将,所以刚才不太敢说话。现在到了这些武林中人面前,他便可以用前辈身份自居了,所以神情不免放松下来。
这八十位武林高手聚在帐中,有的聊着天南地北的往事,有的玩起了骰子牌九,有人还在打坐练气,直到卓不凡走进了帐中,所有人都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目光不约而同望向了卓不凡。
毕竟是宗师,随意摆个造型,气质就不同凡响。
卓不凡拱了拱手,道:“昆仑卓不凡,见过诸位。”
不待众人吃惊,易准便上前一步,同样拱了拱手,不肯给卓不凡这个出风头的机会,说道:“本官易准,奉命清点人手。关顺景将军在广宁卫一带遇伏,被三千穆纳铁骑围困。李大将军有命,大军出征前去救援,有谁愿意随军出征的,便来我身前报名!”
众人听完,纷纷感概道:这是建功立业的机会啊!
卓不凡前踏一步,道:“这机会可是易大人拼死争取来的,关外形势危急,你们如果功夫不行,就不要硬来。容我卓某人先试一下各位武功。”
说完,卓不凡一身高深内力猛然外泄,卷起一阵狂风。
易准道:“谁能顶住卓掌门的内力,来到的面前,谁就有资格拿这份军功!”
许多人微笑着往前迈步,初时倒不觉得有什么难的,可离卓不凡越近,那阻力就越加明显。在卓不凡身前三步,就能明显感觉到卓不凡精纯的内力了。那股蓬勃浓郁的真气构成一面无形屏障,让人难以进入。正在众人犯愁之时,一人从人群后面缓步走来。一步一步,游刃有余。直接来到了卓不凡身前。卓不凡没见过这个人,但他肯定听说过。
这人带着半扇面具。
也只有他会带着半扇面具,遮住左脸,而右脸一如既往的神色阴郁。
他是武林高手中写字最好看的,书法家中武功最高的人。
易准笑道:“莫兄别来无恙。我原以为你还没来,还在榆林县等你呢。没想到你已经先一步到了山海关。”
莫留名拱手道:“见过易兄,见过卓掌门。我也是刚到不久,许多情况我都不太清楚。”他心里有些疑惑,这卓不凡不是应该死了么。但是他毕竟是读过书,有修养的人,这种问题,他会留到没人的时候再慢慢问。
易准道:“实不相瞒,血魔已经到了榆林城。”
莫留名惊道:“当真?”
易准道:“千真万确。”
莫留名道:“那还不快回去?还要出关?”
易准道:“我已在榆林城设下计策,他逃不了。当务之急是搞清楚穆纳大军的动向。”
莫留名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莫留名是头一个走到卓不凡身前的,随后而来的,也是一个熟悉的面孔。
“铁剑门刘颖全,见过卓掌门,见过易大人。”
刘颖全在滕王阁见过易准,更是亲自领教过沈言的神功。那日他们五个人的内力合起来也不是沈言的一人之敌,输的一塌糊涂,但这刘颖全并不是小肚鸡肠之人,输便输了,他不计较。
在他之后,又有一人顶住了卓不凡呼啸的内力,走上前来。
“华山派郑克达,见过易大人,见过卓掌门。”
华山派已经很久没出过什么人物了。这位郑克达,是华山年轻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华山派曾吞并嵩山恒山泰山衡山四岳,统称五岳剑派,一时间风头无两。可惜随着五岳之间不和睦的声音越来越响,内斗频频,而华山这个五岳盟主也没什么强硬手段,于是五岳剑派最终分崩离析。如今也只有华山一派人数多一些,还常常在江湖上行走。
郑克达,据说不到二十岁就已经掌握了五岳各派剑法之精要,下山游历三年未逢敌手。他哪怕是在关顺景面前,也有自信能胜他一招半式。可他毕竟年轻,内功修为不足,故而不敢称全胜。
易准与郑克达互相见礼。他看这人天庭饱满,两个大眼睛神采奕奕,不像是坏人,心中多了一分亲切。
卓不凡真气四射,以内劲化风阻挠众人,已经有一柱香的时间,这是也已渐渐支持不住了。他收了几分劲力,便又有许多人走上前来。
最终凑了五十三人,各自备好马匹干粮兵刃暗器,结成方阵,正要出城。
谁料易准却被拦了下来。
还是李如林亲自拦住的。
李如林朗声道:“易大人,你乃天子近臣,不必亲身犯险。我们刚才不是说好了吗?他们可以出城去,你却万万不行。”
易准心道:你这家伙还真担心我会抢了你的军功?
他也不着恼,下了马行礼,道:“多谢将军美意。这我便不去了。只请容我再嘱咐他们几句话。”
李如林道:“快说快说,大军马上开拔。”
易准一把来过来莫留名,低声说道:“莫兄,李将军不叫我出关,我便不得不多说几句。第一,外面危险,我叫你们随军出征的目的只在救人,不在歼敌多少。万万不要为了一点点军功便送了性命。第二,被围的是关顺景,穆纳人行的是围点打援之策。李将军果敢,发了一万兵马去打他们两千多骑,或许真可破敌。但是穆纳有一支数万人的大军正在后方虎视眈眈,谁也不知他们走到了哪里。那支大军才是我们真正需要防备的。第三,关顺景有机会就救出来,没机会就算了,重点是你们都要活下来。我的意思是,你们把关外的所见所闻统统牢牢记下,尽量查探到穆纳大军动向,看他们军力如何,由谁统领,然后安全回来,把决战留到山海关再打。”
莫留名道:“我大梁步卒不善马战,却很会守城,这点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其实你不去也好,榆林城里那头血魔仍需你好生照看着。”
易准点点头,道:“我明白。你万事小心!”
莫留名也点了点头,翻身上马。
三千骑兵,由任磊统帅,七千步卒,由孟洪强带领。浩浩汤汤地出关去了。
天上风起云涌,似乎在为这些壮士们送行。
易准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中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少年人自有豪情壮志,他也想亲眼见见战场的模样。
正出神的时候,聂隐拽了拽他的袖子,说道:“别想太多。”
易准回过神来,笑了笑,道:“你不懂,这场战斗,重在速度,谁行军更快谁就能赢。我……不得不担心啊。”
聂隐冷冷哼了一声,道:“你是刑部的官,又不是将军。”
易准道:“那也没办法,谁让我知道的太多呢。知道的多了,便忍不住要去想。”
聂隐道:“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易准道:“我们回榆林县城。”
聂隐指了指旁边的卓不凡,说道:“那他呢?”
易准不由得看了卓不凡一眼,说道:“卓掌门,你为何要跟着我们,不去关外搏一搏军功?”
卓不凡哈哈笑道:“跟着你,就是军功。”
易准心里乐开了花,没想到这个老头还挺有意思的。
卓不凡看得明白,关外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之局,想在关外混到军功,倒不如老实在榆林城里捉几只海东青。
此时天色已晚,三人在山海关的军营中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天不亮就动身返回了榆林城。
……
榆林城中,鹿尾街与萍水街交汇口,小碗姑娘常年在那里支着一个摊子。早晨卖些早点,油条馄饨豆腐脑每天都不重样儿。过了早晨便收了锅碗,只供清茶。
她并没有听从易准的建议乖乖躲在家里,反而与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将柴米油盐,锅碗瓢盆一应物件儿收拾妥当,准备出摊儿。
昨日里跟她小师叔易准学了一手新东西,用那鼠尾草和笋干加猪肉一起,竟然能调出鲜笋的味道,这让她心里像是进了只小老鼠似的,技痒难耐。可易准走得急,她还没来得及问他要些鼠尾草,所以今天是做不成包子了。面粉都准备好了,猪肉也准备好了,这可怎么办呢。
想了一会儿,打定主意,不如烙几张大肉饼吧。
诸位若是要问,这大早上的,弄这种油腻腻的东西,能卖得出去?
那是真能卖的出去的。
这年月,有口荤腥就不容易了。况且早饭吃完,人人都要出去干活做工,吃点儿带油的,干活更加有劲儿。再加上小碗姑娘卖的便宜,味道也好,这些年里不知攒下了多少好口碑,哪天不是“宾朋满座”呢?虽然她只有那么三张矮桌……
米小碗忙活着,不一会儿,那肉饼的香味便飘了出来。
偶尔有人家的院子里,传来几声鸡鸣。不过现在是冬天,天亮的晚,即便是起床了,外面也是乌漆麻黑的一片,而且又冷的不行,所以干脆躺着眯着,就是不起床。否则为了照明还得点灯,那火烛灯油之物不要钱么?有些人在被窝里这么想着想着,突然闻见一股肉香。“这莫不是小碗在烙肉饼!不行,我得赶紧起床,晚了兴许就买不上了!”
可惜,就算他起的再早,今天的头一位客人也不会是他了。
谢道争站在米小碗的饼铛跟前,偌大的身躯只能被柴火照亮下半身。
小碗内心惊恐万分,心想自己为何如此倒霉,这就是小师叔说的穆纳奸细?我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她毕竟是个小女孩,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那谢道争也不说话,她只好装作看不见他,只盯着火候,忙着烙饼。
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咕噜噜……”谢道争的肚子响了。他从那天夜里跟关顺景他们打了一场,跟额尔德比与牧笃里打了一场,在山海关里又打了一场,一连好几天都没吃过东西。现在他饿了。
他虽然也吃人,但是他也知道,人不好吃,起码没有眼前的烙饼好吃。
他闻着这股香味儿,自然而然地想起了秀英来。秀英也给他做过一顿烙饼。他找不到杀秀英的凶手,没法给秀英报仇,不禁难过起来。
虽然谢道争面目狰狞丑陋,但是伤心之情人人皆有,反映在眼神里,脸面上,也都大同小异。小碗姑娘瞧见谢道争这副模样,压下心中的惊恐,说道:“你……饿了?”
谢道争点了点头。
小碗又道:“饿了也不用难过吧……饼还没烙好,你先去坐一会儿。”
谢道争又点了点头。小碗的模样在他眼里,仿佛与秀英重叠了起来。
秀英曾经也这么对自己说过,“饼还没烙好,你先自己玩儿,别来捣乱。”
天渐渐亮了,小碗也刚好出炉了头一张饼。她将一张饼切成了八块,每一块都有人脸那么大,大概两指厚,黄澄澄的饼里头夹着满满的肉馅儿,流着油水,十分诱人。她取出油纸,给谢道争包了一块儿,送了过去。
谢道争捧着肉饼,坐在小板凳上,闻着味道却舍不得咬。
小碗笑道:“你也怕烫嘴吗?先吹吹凉再吃。”
谢道争反驳道:“我不怕!”说完便咬下一大口。
小碗心道,怎么这个奸细跟小孩子似的,随便一句玩笑话还当真了,心里也不再怕了,反而多了几分好奇,于是说道:“那你先吃,我得抓紧先忙了。不然待会儿客人一多,让人家等太久可不好。”
谢道争点了点头,说道:“要不要帮你?”
小碗笑道:“你吃你的,别来给我添乱。”
谢道争嚼着肉饼,含混不清地说道:“我不添乱。”
小碗哈哈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啊?我看你不像是穆纳人的奸细呀。”
谢道争被问及姓名,不知为何神色突然端正起来,朗声说道:“我叫谢道争!”
小碗心道,这不是汉人名字吗,看来他真的不是穆纳人的奸细,而是不知从哪里来的傻大个儿。这有什么好怕的。我就说嘛,我怎么可能那么倒霉。想到此处,小碗终于完全放下了戒心,说道:“我叫米一碗,人们都叫我小碗。”
她不知道谢道争正是杀了邱长儿一家三口的元凶,若是她知道的话,又会怎么做呢?
天亮了,谢道争仍然在摊子里坐着,肉饼早就吃完了,他舍不得离开。他知道小碗不是秀英,却也舍不得走。如果有一天不用在四处躲藏,那便是今天吧。他只想守着小碗。
客人慢慢多了起来,却没一人敢走进摊子里头坐下。
小碗一个接一个地安慰着客人,说里头那个就是个傻大个儿,没什么好怕的。但是徒劳无功。他们还是买了肉饼便跑回了家。
车轮吱扭吱扭。
马蹄滴答滴答。
易准的马车也回来了。
坐在车头的易准感觉到了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谢道争也感觉到了。
易准看着谢道争,谢道争也看着易准。
易准跳下马车,谢道争从小板凳上站立起来。
小碗喜道:“小师叔!你这么快就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