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传神,便是没有亲生女儿的前任大巫,将神性逆传入选定的继任者体内,期盼她承继和发扬巫姑的荣光。
只不过,这密法逆天而行,代价自然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施法的大巫神性一经离体,便是魂归神国之时,而受神之人,则要经受身体与精神的巨大痛苦,却没办法保证一定成功。
正是如此严苛而残酷的条件,自它诞生之日起便被藏之高阁,无人敢轻易涉险。
“大巫!万万使不得!阿若……阿若她会回来的……”梅姑因为大巫的惊人念头方寸大乱。
“梅姑,连你都对阿若回不回得来没有把握,又如何劝我呢。”花念奴一脸平静,“况且就算阿若哪天回来了也无碍,我巫姑多了一位传承神技之人何乐而不为!代代大巫们可是苦苦期盼数千年了!”
“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治的……”看到她眼中不容质疑的决绝,梅姑仍不舍弃,徒劳重复着同一句话。
“你这丫头医术再好,可能比我更清楚自己的身体么。”花念奴拍了拍她的手,“这一枪虽然没直中要害,却伤了心脉,我这身子的根基已然坏了。若不是有神性撑着,靠你的凝香丹吊着,心里也还实在放不下飞飞……我一早就去了。”
泪痕尤湿,梅姑又绷不住了,伏在大巫的肩上,失声痛哭。
“我活了一百四十岁,虽说不算多长,可也活得够本了。趁着如今神性还没散,这身子还有些用,得用到了极致才好!事已至此,那就做一回逆天改命的人吧,败了无非是个死,可若是成了,我花念奴就是这天底下头一份!也无愧巫姑一族的列祖列宗了!你想想,是不是怎么都不亏!”
迟飞开神技给了花念奴极大信心,就在那一刻她便做了传神的打算,决心放手一搏。
花念奴说得慷慨激昂,这回任着梅姑宣泄也没再相劝,她知道这孩子终究会明白自个儿的心。
抽泣着渐渐找回了平静,梅姑当然懂得大巫这般光景仍费心权衡,为的都是巫姑一族。如此苦心孤诣,自己是绝不能辜负她心愿的,就算再伤心不舍,也要尽力周旋,好好助她完成。
“传神密法,针对的只是女子,可阿飞他是男子,我担心……”擦掉眼泪,重新变回冷静自持的梅姑。
“这个我一早想过了。”花念奴借着她的搀扶,歪靠在软榻上,“就像我之前说的,飞飞他本就是个创造了奇迹的孩子,那我便赌他会再次创造奇迹。对这小子我有信心!”
“您嘴上虽不说,可心里对这外孙着实疼得紧!自家的瓜总是甜的。”梅姑见大巫提到迟飞,脸上便焕发出神采,也抛开心中难过跟着高兴起来。
“这可不是我自夸。”花念奴自信地笑道,“你想,传神密法中提到的后继之人,都是从族中拣选。可咱们巫姑阖族上下,除了我们母女,都是没有神性的平凡人,抛开身体强健与否,抛开血脉契合与否,单以普通人的肉身承接神性强行灌入,就已是凶险异常,这也是为什么前代大巫不能保证成功的症结所在。”
梅姑不觉凝神思索起来,越听越觉得有道理,不由连连点头。
“飞飞能出生就已经逆天了,相比起来我传神与他不过尔尔。再说,飞飞虽是男子,可毕竟是我的亲生外孙,首先血缘一脉相承,二者契合上定然没有问题,这是第一道保险。再来,如今他已开了巫即神技,巫族神性同本同源,飞飞体内已有神性托底,等接收我巫姑神性时,必然要比毫无神性傍身的普通人强上百倍,这便有了第二道保险。”
花念奴含笑看着会神聆听的梅姑,“至于这第三道保险么,便要着落在你身上了……”
“您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为阿飞调养身体,保证到时给您一个结结实实,强壮健康的大外孙。”
“你做事,我向来是不担心的。”花念奴看着这个如同亲生女儿一般的女子,满心安慰。
“就在您回来前不久,朵朵那孩子从神山雪窟里得了一只雪蝎。我看着个头不小,品相更是难得一见的傲雪金针,便拿它炼了药蛊,五月五想来就能用了。原本打算留给您,如今便拿来给阿飞补身吧。”
“你想的对,给我这老婆子没得糟践了好东西。”花念奴任梅姑给她重新换了药包扎好伤口,“傲雪金针呀,这都多少年没见过了。想不到你家朵朵小小年纪倒是身手了得,竟已经有她娘当年的风采了。丫头今年几岁了?”
“年初已经十五了。这丫头疯起来我都管不住,你可别夸她!要让这皮猴儿知道了,尾巴还不知翘到哪儿去呢。”梅姑想起那个让自己头疼的女儿,眉头不自觉地就拧到了一起。
“你这孩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多盼着阿若也能生个女娃娃……”花念奴兀得住了嘴,像是想起什么改口说:“说起来,这孩子自打出生我还没见过呢,找日子带她来给我好好瞧瞧。”
迟飞出了小楼,向后山走去。
寨子依山而建,阡陌纵横,路上经过的族人们见了他,都露出真心的笑容,热情地打着招呼。受到感染,自己虽然有些害羞,却也学着他们的样子一一问好回应。
穿街过巷,迟飞静下心来观察着这个不大的村寨。寨子里见到的大多是女性,或三五成群在田里劳作,或带着孩子在家门前晾晒着各色作物。男人们少得可怜,也不知道是不是去了矿里务工。
边看边走,隆隆的飞瀑之声愈加震耳欲聋。
来到山底的深潭,一道几十米高的银白匹练从天而降,溅起一层又一层朦胧浓郁的水雾。
正值午后,许是人们都在忙碌,潭边空无一人。迟飞找到一棵大树,换着衣服。
“你就是迟飞?”清脆的女孩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