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已是天明，睁眼之时，一道黑影跪在了床前，佟苍擎揉着有些胀痛的额头从床上坐起。
“端木修是被人从河里打捞上来的江流儿，身世不明，跟凌玉风是因为安定府的案子相识，因他在案件中表现不错，凌玉风才收了他当徒弟，现住在凌府，是王城府衙的一名差役。那女子名叫许如甄，是老夫人那边的亲戚，算起来是您的表妹。”
“表妹？”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有个表妹来着。
“是的，是您的表妹，她本来在淮安府居住，最近才被老夫人叫来王城，昨天她不过是跟自己的丫鬟来逛夜市的，今早已经赶回了王城。”
意思就是在饭馆子碰上不过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既然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为什么她当时会对宋思雨表现出那么明显的憎恶，而且他并不认识她，她又是怎么认出自己的，这点他倒是有些不明白，不过不明白归不明白，他现在直接把她归类为会对宋思雨而言有害的一类。
“看好她，别让她跟夫人接近。”
“属下明白。”
回答完后一刻不待停留，那身影便已消失。
原来那端木修不过是个江流儿，在他的经历上也跟宋思雨没有任何的交集，那自己多心了。
她昨天晚上的乖巧一定是因为夜市人多闹的，或者是因为今天要去见嫡母心中不安引起的，总之跟那端木修是应该没有任何关系的。
这样想来，佟苍擎直接把他从危险对象中剔除，觉得那所谓的表妹才是宋思雨眼前最大的麻烦才是。
“本来在淮安府居住，最近才被老夫人叫来王城。”
这句话有点意思，要知道他也是最近才决定要回主屋一趟并修书给嫡母的，他不知道这表妹是不是因为自己的书信被叫来的王城，不过她出现的这时机的确值得他怀疑。
算了，反正是他的表妹，在主屋肯定是会相见的，到时候自然就能知道她的出现跟这次他们回去有没有关系。
这样想着，佟苍擎心中坦然，叫进小厮准备梳洗出门。
早饭是在客栈里用的，就要进王城了，芷兰也看出了宋思雨的异样，一大早的她就起来专门熬了百合小米粥，又摘了客栈中开得正旺盛的桂花洗净剁碎，拌进面糊里煎了薄薄的桂花饼，只希望她能吃得开心点。
果然几张香甜可口的桂花饼下肚，宋思雨脸上的阴霾已然散开，等到佟苍擎进来的时候，她正咬着张饼招呼他。
“芷兰做的桂花饼，很好吃的，尝尝。”
夹起一块饼放到碟子里递到他面前，佟苍擎看她笑得灿烂，心想果然是因为昨天晚上太疲累了所以她才有些异常，心中一轻，撩袍坐在的凳子上，接过她递来的碟子，拿起筷子夹起碟中的咬上一口。脆香的面饼，香甜的桂花香在口中蔓延，即使是不太喜欢面食的他也对这饼有些赞不绝口。
“很好吃吧。”
宋思雨看他又咬了一口，知道他喜欢，就又夹了几块放在他的碟子里。
“你吃，我够了。”
看她往自己的碟子里夹那么多，他怕她还没吃饱，出声制止。
“放心，芷兰做了很多，我都已经吃饱了。”
为了让他安心吃，宋思雨拍了拍自己有些鼓起的肚子，佟苍擎知道她没有说谎，这才又夹起一块来。
早饭用完，顺子就安排启程。
泰安府离着王城实在太近了，还没等到宋思雨在车上睡着，就已经看见了王城的城门。
这王城果然不同于那些小城镇，那巍峨的城墙，那城中青砖红瓦的房屋都比他们一路上见过的那些要高大得多，即使是芷兰这种跟着爹爹四处走动的人也是没有见识过的。
宋思雨对此倒是没什么兴趣，毕竟在现代她虽然没有机会亲眼去南京北京洛阳这些地方旅游，电视她可是没少看的。
什么发现探索啊，宫廷秘闻这些，还有那些纠结死个人不偿命的古装宫斗大戏，都是她打发时间最好的方法。那之中的建筑哪样不比得眼前的建筑更华丽堂皇，所以她只是悻悻然的看着眼前的街道，并没有芷兰想象中的那样兴奋。
“夫人，你没事吧。”
她的反应的确是出乎芷兰的意料，看着她看着窗外不住的打哈欠，芷兰还以为她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哪里知道她不过是有些无聊。
“夫人我还好。”
最少目前还算好。
进了王城也就是说主屋就在眼前，嫡母肯定已经在家中等着了，进城的时候顺子就差了方武去提前告知，说不定那老太太现在正一脸威严的端坐在正屋堂中等他们回来呢，想到那未见面的婆婆，她的胃就有些抽痛。
本来她就没有做好准备和婆婆相处，电视里又把古时候的婆媳关系演得那么复杂，再加上佟家家大业大，她旁敲侧击的打听过，佟家除了这老夫人和佟苍擎，下面的分家还不少，她以前那些高枕无忧的小算计看来都得好好的重新操盘一下，否则就她这二两小肉，还没等整明白怎么回事呢，自己就得让人算计个精光。
虽说她身无长物，无任何可算计之处，可好歹她还有条小命啊，想想电视里那些动不动就沉湖，要不然就投井的，妈耶，她可不想年纪轻轻的就真的摆在了佟家的祠堂里接受别人的供奉，跟那比起来，她还是更愿意供奉别人一些，哪怕那些人她一个都不认识，一点感情都没有。
靠着车窗，她闭目养神，阵阵清凉微风拂面而来，让她有些烦躁的心绪安静了不少，街道上叫卖之声不断，小孩子在临街穿行，嬉笑打闹，过往行人交谈之声，犬吠人闹，一切都是那么的祥和，如果方文不在她耳朵边念叨的话就更美好了。
“我说你能不能进去，别开着窗户，知不知道大家闺秀是不可以这样随便抛头露面的，你虽然不是大家闺秀，那也是名门夫人，能不能有点富贵人家夫人的矜持……”
看着他那张嘴说个不停，从进城门就一直说到现在，说得她耳根子都闹哄哄的，搞得她无比心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她的私人管家婆呢。
被念叨得久了，终于，她出声呛了回去。
“我说你能不能消停会儿，我妈都没你这么能唠叨，你是护卫又不是我奶妈，至于这么叨叨叨，叨叨叨的，叨叨个不停嘛，你再这么叨叨下去，小心以后找不到媳妇儿。”
一提到媳妇儿，方文就黑了个脸，不再说话，宋思雨这才想起他都二十有四了，怎么会还没有媳妇儿呢，是找不到还是？
她上下打量了下方文，觉得他这看起来也没什么毛病啊，身强体壮，面目还算帅气的，除了嘴有点碎以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问题啊，按道理说应该很好找媳妇儿才对的啊，这府里的丫鬟这么多，怎么就没见他对谁动心的，该不会真的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那自己刚才那番话岂不是很伤人？
看他脸色也的确是不太好看，当下觉得自己猜测的肯定是没有错，真心为自己刚才的口没遮拦而有些后悔，想到这，她觉得自己应该道歉，就算不看在自己以前给他惹得那些麻烦上，就只是看在自己多嘴的份上，她都应该道歉，不过这事她以前也没经历过，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合适，只能一边说，一边找着不让人太尴尬的词语。
“呃，男人嘛，好男何患无妻，你虽然年纪大点，性格婆妈点，说话不好听点，其实其他的都还挺好的。媳妇儿什么的应该很快就会有的，如果你要是有什么不太方便的隐疾，也可以去问问白冶嘛，他怎么着也算是平凉府比较出名的大夫，那点小病他应该很会治的，再说了，人嘛，不能太炜疾忌医，该治的时候还是得抓紧治疗才行，免得到时候晚了再来后悔……”
“谁有隐疾了！”
方文本来就不太好看的脸色现在更难看了，终于在宋思雨碎碎念后忍不住发飙，他这一声低吼成功了引起了街上所有人的注意力，看着行人对着自己指指点点，他觉得自己走在她的马车旁边简直就是一个大大的错误。
忍着额角不住跳动的青筋，他策马向前，决定离她越远越好。
看着他离开，宋思雨这才惊觉自己不应该把这么私密的事情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的，可事情已经发生了，补救应该还来得及吧。
“芷兰，你说我要是悄悄的去帮他问问白冶，他会不会原谅我？”
“夫人，我觉得方文会拆了你的。”
芷兰一边收拾着车里的东西，一边替方文觉得惋惜，摊上宋思雨这么个思想天马行空，还管不住嘴的主人，他和方武，也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为什么？我是为他好！”
宋思雨不解的问道，觉得那种事情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人吃五谷杂粮总是会生病的，只是因为身体构造的原因不一样，可能得的病也会不一样，但是她相信只要治疗及时，就算是什么疑难杂症，那也是可以治疗好的。
现代社会不就是能治疗好癌症病人的嘛，要知道这种病在十几年前还几乎是必死的病。就算是现在的医疗手段可能比不上她那个时代的高科技，但是秉着对于中国博大精深文化的信仰，她认为那种小病应该是很简单的。
“你要是真为他好就别再提这件事情。“
芷兰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自家的夫人，有些事情真的不是她想象的那样，难道要让她告诉她，方文没有隐疾？那她肯定会问自己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为了把控住这不确定的话头，她选择打太极。
“为什么？”
可惜宋思雨不玩太极，还是属于那种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直肠子主儿，或许是因为一会儿要见那所谓的婆婆了，她太紧张，总想要找点什么事情来转变一下自己的注意力，所以才会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
芷兰该怎么回答，打死她都不想回答，她可不想为了缓解宋思雨的好奇心，去得罪那对自己有着救命之恩的恩人，好吧，算起来其实宋思雨也是她的恩人之一，但是在这难以启齿的问题面前，她选择了沉默。
她沉默不代表宋思雨会乖乖闭嘴，她要是能乖乖的会看别人的眼色，那她也不至于天天的在佟府被佟苍擎收拾得跟什么似的。
一想起自家的主子是那种前一秒刚被收拾完，下一秒就能在佟苍擎离开房间后又擦擦眼泪接茬找事的主儿，芷兰后悔为什么今天没有让宋思雨去佟苍擎的马车里，最起码她现在不用面对这么尴尬的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
就跟个好奇宝宝似的，芷兰越是不愿意告诉她，她就越想要知道答案，她这一声声的询问别说外面跟车的人了，就算是前面马车里的佟苍擎也听见了。
“怎么回事？”
他一边看着手里刚刚收到的信，一边撩开窗户的帘问着跟在车边的顺子。
“我去问问。”
顺子调转了马头往后面马车走，看见方文不在车窗边，而是跑到车后跟着，他只是凝了凝眉，倒是没有多说什么，打马上前，他正准备开口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就听得马车里面传来宋思雨的声音。
“为什么有隐疾不能去治疗啊，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说说都不准说，这治疗也不治，难道他就打算这辈子当个和尚，不娶媳妇儿了？”
“谁要当和尚？”
顺子在车窗外好奇的问道，宋思雨听见他的声音，决定转移目标，反正芷兰那样子是肯定不会告诉她的。
撩开窗帘趴在窗户上，宋思雨看着顺子，她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方文不在，这才开口，不过好歹她老人家也知道这些事情不能大声说，她刻意的压低了身线，可那也逃不过方文的耳朵。
“就是方……”
“方什么方，有什么好方的！”
他赶紧打马上前，生怕她在顺子面前胡说。
见他脸色不善，顺子一下子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儿，还好他没有多问，调转了马头就往佟苍擎的马车方向走。
“没事，夫人和方文开玩笑呢。”
看着顺子回禀，方文的头都大了，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伸手就把宋思雨的脑袋给摁回了马车里。
“您老人家还是乖乖的呆在里面睡会儿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