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自华走后不久,父亲就醒来了,确切地说是被冻醒了。
一阵凉风通过半开着的木板门吹了进来,吹到父亲的腿上。
很快,父亲在自己双腿的一阵不自觉抖动中醒来了。
“唉。”一阵无奈的叹气过后。他从土炕上爬起来了。脸上还挂着睡梦时留下的泪痕呢。他马上摸了摸自己多年来因风湿而疼痛不已的双腿。
过了好久,腿上的疼痛才缓和了一点。
父亲照例摸到炕上那盒香烟,准备抽上一根,解解乏。
却突然发现烟盒下还有一张叠好的字条,刚伸手去拿,字条竟然被刚吹进来的风给吹跑了!这风还不小,把旁边桌子上的报纸也吹得哗哗作响。
父亲颤颤巍巍的下了炕,拖着那双烂布鞋,忍住膝盖上的像针刺一样的疼痛,把那烂木板门给关了。
这才安安心心的回去把字条看完了。
字条不大,字也不多。
“爹,我走了。你有时间就多陪陪我妈吧,她一个人在后山,冷。还有,我妈她生前就不甘寂寞,你陪她唠唠嗑也好。”
看过字条后,有些激动。读了好几遍后,终于鼻子一酸。两行热泪下来了,在他千沟万壑的黑褐色脸颊上,两行热泪顺着未干的泪痕又流下来了。
父亲所住的这个村子人并不多,只有几十户人家,而且大都是老年人。各自年迈的双腿限制了街坊邻居们的串门频率。十几年前热热闹闹,一团和气的景象一去不复返了。
终于到了晚些时候,村间小道上卧着的几只土狗也都循着年迈的叫喊声跑回院子里了。父亲这才从橱柜里掏出自己的晚餐——一个干馒头和一碟又干又硬甚至还有点发霉的咸菜。
父亲把它们端到桌子上,然后缓缓地将馒头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再把咸菜碟弄近些,吃一小块馒头就一口咸菜。
父亲吃得很慢,咽得也很艰难。黑红色的嘴唇上,因缺少水份裂得一道一道的。也有多处都干得开始掉皮了。
饭只吃到一半就停下了,因为这饭实在是太干了。父亲拿着水瓢走到了院中央,院中央有一口井,井上有一个手动的抽水机。月光下,抽水机的木制把手上闪烁着某种厚重光泽。那是经年累月留下的包浆。
父亲并没有急着打水,而是慢慢的摸索起那个木把手来。就像在摸索儿子的胳膊一样。他忽然想起肖自华小时候最喜欢这口井了。年年夏天都到这口井旁,打上满满的一桶水,然后直接用瓢舀着,从头浇到脚。那个惬意啊。
再看看现在,老婆子走啦,儿子也离开我啦。
父亲扶着那木把手痴痴的发起呆来。
是啊,如今在这院子里,陪伴他的只剩下一口水井和两棵树了。那两棵树呢,其中一棵是白杨树,另一颗还是白杨树。
在儿子肖自华眼里,他是一个暴躁,易激动,有时还偏执到发狂的老父亲。但在此刻,他表现出来的,只有衰老,无助和孤独。
伴随着几声蛙叫,夜已经深了。废了好半天时间吃完晚饭的父亲终于又坐回了炕上。并没有睡下。只是一支接着一支的抽烟,烟灰缸里的烟头已经堆成一个小山了。
过了好久,老肖才睡下了。——————————————————————
第五章初次见面还请多多指教
“谢谢你。”
满脸通红的肖自华此刻脸上的温度已经能够煎糊一块战斧牛排了,这句谢谢你也是憋了一路才终于说出来的。
“大家相遇便是缘分,这是我作为学姐应该做的。”那个娇小女生仍旧笑盈盈地说着,然后帮他把行李箱拉进了宿舍。
“呀,你舍友比你先到哦,快来认识一下吧。”
刚一进宿舍,那个小女生就这么说道。
“来来来,你们先认识,我就先走了。”
学姐一走,立刻气氛就不一样了。
“兄弟,你好,我叫徐逸杨,清风徐徐,俊逸飘扬。初来乍到,请多多指教!”
“哦,你好,你好,我姓肖,名取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自华,我叫肖自华。指教谈不上,还是互相学习吧!”肖自华一边说着一边隐约想起自己的名字的由来,他的名字是父亲的一个异姓表兄弟给取的,他是村子里少数的几个有文化的人呢。
“不错不错。”徐逸杨马上接过话来,“你比我好啊。”
“好?哪里好?”肖有些疑惑。
“漂亮的学姐把你领进来还不好?”徐一边说着,嘴角还微微上扬。
“我不觉得,我都要尴尬死了。”
“哈哈,爱情是大学的必修课呢,你这个样子怎么能行呢?”
“必修课!?那我可能要挂了。”
“哈哈,兄弟你先慢慢适应,不至于,不至于~”
……
宿舍里的两个人忽然来了兴致,令肖自华惊奇的是,徐逸杨对他说的每一件事都有着极大的兴趣,有的只是随口一提,徐逸杨立马给予强烈回应,一些有趣的个人观点总能令两个人捧腹大笑。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按理说,我们宿舍应该还有一位兄弟的呀。”徐逸杨突然分析到,还把手撑在了下巴上,
像位大侦探一样。把肖自华都给逗笑了。
“不会吧,只差一个兄弟?我们专业就这么点儿男生?”
“当然喽,我们这个专业特殊嘛。我很早就向招生办的老师打听过了,我们专业这届就我们一个班,并且只有三个男生。”
“哇。”肖自华没想到,徐逸杨已经提前了解得这么详细了,就不由自主地感叹了一下。
“或许路远吧,所以晚些来。”
“或许吧。”徐逸杨若有所思的说着。
很快就夜深了,两个人把行李箱打开。收拾的得差不多了徐逸扬就先上床去了。
宿舍里的桌床板凳都是新的,徐逸杨独自铺好床垫、床单就睡去了。
看的出来,徐逸杨是个社交能力绝对不弱,适应能力也不在话下。开学第一天,一个陌生环境下,竟然就那么迅速的进入梦乡了。紧接着,规律的呼声也就响了起来,不过并没有影响到肖自华写日记。
“夜深了,但是并没有困意。崭新的床铺、桌凳也让我倍感陌生。很难想象,我就要在这里度过我的大学生活了。不过同学目前还不错,清风徐徐、俊逸飘扬?以他的体型大概很难飘起来了吧,哈哈。”
肖自华写着,竟然笑出来声,因为体型圆乎乎的徐逸杨确实不大能飘起来,并且也没有英俊硬朗的线条,要是把他想象成一个气球的话,嗯……倒是能飘起来!
肖自华似乎还想写点什么,但是一天的疲惫很快就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白天满身大汗到了晚上已经变成一种粘粘的物质,紧紧的附着在脖子上,难受极了。
肖自华取出自带的洗脸盆,独自摸索着去了洗漱间。
洗漱间是公共的,有一个大水池。肖自华为了不打扰到徐逸杨休息就悄悄地去了洗漱间。趁着月色,肖自华脱掉了上衣,用盆子打了些凉水,开始擦洗起来。
宿舍每晚都是定时断电的,共公洗漱间也不例外。还好肖自华早就习惯了黑暗,在村子里的时候,夜夜如此。
伴随着肖自华洗漱的开始,“哗哗”地水声不停的响着,夜很静,静得几乎能听到回声,包括肖自华自己喘息的声音。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家以外的地方。害怕和陌生令他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
过了一会儿,终于洗漱完了。肖自华一脸惬意的回到了宿舍,自己的桌前。
皎洁的月光下,肖自华肩上靠近脖子的地方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痣十分显眼。
肖自华母亲在世的时候经常抚摸着他的这颗痣说“这是扛枪的痦子,我宝贝以后肯定能担当大任的!”
然而,现在母亲已经离他而去了,只有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这颗痣还陪伴着他。
渐渐的,夜深了。肖自华也上了床,很快就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