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客看着石桌上的五两银子和二百五十一个铜钱,考虑自己要不要“卖身”给邻居老蔡。如此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但他不想在这个边境小镇中蹉跎一生。
那就太浪费上天给他这次重生的机会了。而且有黑色石头在,所以他并没有放弃回家的希望。
他曾想过离开,但发现太难了。除了钱的问题,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份——疍人。在用半壶米酒将神经大条的马大灌醉后,刘客终于明白了疍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疍人是一种特殊的人群。他们与普通人的唯一区别是,他们不仅要吃盐,而且还要吃一种叫做灵盐的东西。如果长时间吃不到灵盐,便会患上各种各样的疾病,然后痛苦地死去。
在大汉朝,疍人获得灵盐的渠道大致有三种。第一种,也是最普遍的一种,便是官府。朝廷规定,各地官府衙门必须按时按量向辖区内的疍人免费发放含有灵盐的食物。
第二种,就是像章家集这样的官府势力延伸不到的偏僻地方,朝廷允许各地学堂,道观代为发放。灵盐则有官府就近提供。
第三种渠道是药房。因为灵盐的医药作用,堪比人参灵芝,传闻甚至有起死回生的作用。所以,朝廷会提供定量的灵盐,卖给各地医馆药房。但价格与黄金等价。
至于灵盐的最终来源,和到底为什么会有疍人。这样高深的问题,就不是一个小小铺兵能够知道的了。
但醉眼蒙眬的马大,仍旧十分严肃的瞪着刘客说道:“疍人不吃灵盐必死。最长熬不过一个月必死无疑。”这句话深深地伤害了刘客那颗向往远方的心,几乎将他牢牢地拴在原地。
必须得弄点灵盐!这是刘客动身前要做的最重要的准备。但在章家集,只有章夫子才能接触到灵盐。
而章夫子那样正直守礼,不逾矩之人,肯定不会私下卖灵盐给刘客。就算卖,刘客也没钱买。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弄点钱。
就在刘客为钱发愁之时,给他送钱之人,便来到了他家门前。此人,一身华服,腰佩鸣玉,手摇折扇,好一位翩翩美少年。
“你找哪位?”刘客看着面前这位冬天里扇扇子的中二少年,开口问道。
“装什么傻啊!”美少年拿眼角扫了刘客一眼,啪的一声合起折扇,便在刘客家的院子里这儿指指,那儿点点,与跟在他身后的小厮说些“又破又烂”“又偏又旧”之类的坏话。
饶是刘客从未将这个棺材铺真正当作自己的家,此时也听不下去了。他起身对华服少年冷冷的说道:“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你竟敢这样跟我家公子说话?”美少年的跟班指着刘客的鼻子,嚣张的说道。
刘客这才正眼看了一下这位狗仗人势的青衣小厮,发现他竟然认识。此人正是刘客误以为是章夫子家的那座高门大院里的家丁。也正是这个家丁,传了一句话让前去送礼的刘客和吴裁缝连门都没进去。
“无妨,无妨。”华服少年大度的原谅了刘客的无礼,然后笑着说道:“呵呵,现在你爹不在了。你便可以做主了。那件事儿,你觉得怎么样?”
“哪件事?”刘客一头雾水。
“还装傻?不就是想让本公子加钱吗?本公子有的是钱!”华服少年啪的一声,又打开折扇摇了起来。
“加多少?”正在为钱犯愁的刘客,听“钱”这个字后,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再加十两,一共五十两。你看怎么样?”华服少年随意的说道。
“五十两?”刘客终于反应了过来,他还不知道面前这个中二少年是来干什么的。但肯定不是来白给他送钱的。
“五十两还嫌少?你这破地方,又旧又烂,位置也不好。要不是我家少爷大方,你连二十两都卖不到。”青衣小厮看到刘客仍在犹豫,十分不爽的说道。
这下刘客终于明白了,这两位是来买房的。但让他疑惑的是,自己从来没说过要卖房子。难道是刘老疤要卖?
“家父刚刚过世,尸骨未寒。我,我……”刘客试探着说道。
“再加十两!”华服美少年不等刘客说完,便高声说道。
刘客眼睛一亮,继续露出一副可怜样,低声说道:“我,我孤身一人,无处可去……”
“再加十两。”华服公子的声音在刘客耳中犹如天籁。
“家父,我,我和家父……”刘客真恨自己不够惨。
“再加,再加十两。”这次华服公子的声音没有前两次那么爽快。
“好!我卖!”早已词穷的刘客,彻底被金钱征服了。
“还是你识时务。”华服公子拿折扇点了一下刘客,然后拉住青衣小厮吩咐道:“你快去找个中人,带上笔墨。记住,别让二爷爷发现。”
“好,好,我这就去。”青衣小厮一溜烟跑了。
刘客拿着毛笔,在买卖契约上,歪歪扭扭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开心的将地契房契给了华服公子,接过八十两银子。
“章公子,刘公子,契约即定,不可反悔。刘公子需在三日内搬离此院,章公子三日后,前来接收。”中人将契约上的墨迹吹干,对刘客和华服公子说道。
“章公子,能不能多宽限几日?家父留下的东西太多,我一时……”刘客指着前厅里那些刘老疤留下的各种工具和一具半成品棺材,开口说道。
“这些东西你大可全部留下,本公子都买了。”章公子说着,又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子,递给刘客。
“你看,这可够?”终于拿下刘氏棺材铺的章公子十分大方。
“够了,够了,多谢章公子。”刘客再一次拜倒在金钱面前。
在送章公子和中人离开后,拿着九十两银子,数钱数的不亦乐乎的刘客,忽然抬头,发现那位曾给他送鸡蛋的小姑娘,正一脸怒气的看着他。
“你怎么能把铺子卖了?”林小娘怒气冲冲的问道。
“八十两啊!是你,你也卖!”章公子给刘客出了四倍的价格。
“我才不卖呢?章旷没安好心。大家都知道,他家铺子做出来的棺材,不如你家的好。十多年来,都是你家压他家一头。他爷爷多次想买你家的铺子,刘伯伯都没同意。这刘伯伯才去世几天,你就把铺子卖了,你真是个败家子。”
“哦,原来如此!”刘客终于明白章旷为何如此大方。
“现在去找章夫子,让他做主。咱们把钱退给章旷,把铺子要回来。”林小娘快速说道。
“男子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况签了契约,我怎能说反悔就反悔呢!”刘客义正言辞的说道。
“那是因为章旷使坏,他逼你卖的。你放心,章夫子会站在咱们这一边的。”林小娘安慰刘客道。
“他没有逼我。是我自愿卖的。”刘客看着激动的林小娘,平静的说道。
“什么?你自愿卖的?你……”林小娘望着曾是那么熟悉的情郎,感觉却是如此的陌生。
“你卖了铺子。以后你怎么办?我怎么办?咱俩怎么办?”林小娘说着眼泪缓缓流了出来。
“这……”无端惹了风流债的刘客,有些手举无措。
“不行,我要把铺子要回来。”林小娘收住眼泪,一把夺过刘客手中的银子,转身就要去追章旷。
刘客连忙伸出双臂,从后面抱住了林小娘,然后便要将银子抢回来。陷入刘客怀中的林小娘,身躯忽然僵住,九十两银子从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刘客的脚面上。
“啊……”刘客还没感受到怀中少女的柔软,一阵剧痛便从脚面冲了上来。
林小娘看着刘客发出一声惨叫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自己的右脚,痛呼不止。她心中一软,蹲在刘客面前,伸出小手抚摸着刘客的鞋子,内疚的问道:“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刘客十分男人的否定道。
“那好。你先在这儿坐着,我去追章旷。”林小娘一边说着,一边捡起地上的银子。
“我服了你了!”刘客忍着痛,继续说道:“你先听我说,我……”
“你等下再说,我先去办正事。”林小娘站起身来,出声打断了刘客,就要转身而去。
“我守不住铺子!”刘客眼睁睁的看着刚到手的银子,就要不翼而飞,大声喊道。
林小娘听到后,止住脚步,转过身来疑惑的看着刘客。
“我守不住铺子。”刘客叹了一口气,看着林小娘继续说道:“你觉得是我的手艺好,还是我爹的手艺好。”
“肯定是刘伯伯的手艺好。”林小娘奇怪刘客怎么问出这种白痴问题。
“那你觉得是章旷家铺子里的棺材匠人手艺好,还是我手艺好?”刘客继续问道。
“呃……我相信你以后肯定能超过他们?”林小娘对刘客十分有信心的说道。
“以后要多久?以后这铺子还能卖八十两吗?”刘客感觉脚不是那么疼了,挣扎着站起来,坐在石墩上,继续说道:“再说你的刘伯伯不在了,谁教我做棺材?”
“那你也不能把铺子卖了啊。卖了以后,你住哪儿?”林小娘听懂了刘客的意思,但她还是不能接受刘客的败家行为。
“没事,现在有钱了。总会有地方住的。”瞬间成了土豪的刘客,无所谓的说道。
“这么多银子。我先帮你保管着,以后你用了,我再给你。”林小娘说完,抱着银子,转身就要离开。
“你,你……”刘客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抢钱的,他想站起来去抢回自己的卖房钱,但右脚传来一阵疼痛,让他又坐了回去。
“你别走,你回来,那是我的钱。”刘客大声向林小娘喊道。
林小娘果然被他喊了回来,但却没有丝毫要还他银子的意思。只见林小娘温柔的看着刘客,轻声说道:“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买个猪蹄,给你补补。”说完,一溜烟跑没影了。
“我不爱吃猪蹄!”刘客万万没想到,三十岁的自己,竟然被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小萝莉骗了,奇耻大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