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虽浅,却仍有几名举着火把的崇天教白衣弟子从四面八方聚拢了过来,白晃晃的衣袂轻衫在青翠的草丛之间甚是扎眼。显然是找了整整一夜了。
“大师兄,四处都找过了,小师弟不见了。”华翎面露焦急之色。
“小师弟修为虽浅,却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许是昨晚看得不真切,你们再去别处找找看!切莫让他一个人走失了!你带人向北边去寻,你们去那边。”栩卿吩咐道。
“大师兄,找到了!”远处一个奔来的弟子气喘吁吁地报道。
“人呢?”少翀问道。
小弟子面露难色,转头看向身后的草丛默不作声。栩卿见状,快步奔向小弟子所指的方向而去,白衣弟子亦纷纷跟了上来。栩卿拨弄开一堆长长的杂草,低头只见散落一地的零星碎羽,竟连半滴血珠都未曾留下。
“究竟是谁下此毒手!”少冲怒道。
“能与我们本体相抗,生死宿敌的,只有龙蛇和血魔洞的那群魔头了!”华翎道。
“对!是他们......一定是他们!”众弟子道。
栩卿半蹲下身子来,拾起一片雪白的羽毛,眉头微微皱起,细细地摩挲着若有所思。
“大师兄,你在想什么?”华翎好奇道。
“是啊,大师兄,你赶紧下令啊,赶紧找出那个凶手,替小师弟报仇!”少翀摩拳擦掌道。
“血魔洞洞主跟师傅的百年之约已快到了,我们安葬好师弟,便速速回去罢。”栩卿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眉眼间很快恢复了平静的神色。
“大,大师兄,你说什么?”少翀道。
“少翀切莫冲动,只是眼下,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栩卿拍了拍少翀的肩膀,转身向着袁空空的方位隔空喊道:
“小师弟的仇,我们不会这么算了的!”
袁空空嘴角露出一抹坏笑,显是没有把崇天教首徒栩卿放在眼里。
“我们走!”栩卿长袖一挥,回身将剑立在背后,随即带领着众白衣弟子次第幻化为本体鹤身纷纷腾空飞去,瞬间了无踪迹了。
“吓得我大气都没敢出一下,差点以为就要被他发现了!”胡幺妹突地从草丛里冒出来半个身子,长舒一口气道。
“鼠胆!”袁空空笑道。
“你烤给我吃的是鹤?”胡幺妹道。
“是啊!”袁空空道。
“那我岂不是吃了人?”胡幺妹一把丢掉手里的烧鸡道。
“它的本来面目就是鹤,只是后来修习仙法幻化人身罢了,是你心理作祟。”袁空空道。
“崇天教的白鹤剑仙们救了我们大家的性命,你怎么能杀了他的师弟?”胡幺妹正义凛然道。
“那鹤修为太浅,你不吃它,早晚也被天敌吃掉。你这一天滴米未进,被你吃了,也算是救你一命。”袁空空道。
“可它毕竟......”
“物竞天择,这是天道,是生存之法,你弱小就会被更强大的吃掉。”袁空空正色道。
“但是鹤不会伤害其他生灵啊!”胡幺妹道。
“你若见过鹤喙捣碎巨蟒的肝胆,将它们的皮囊剥开,你就不会这样想了。不论是人还是其他生灵,活下去,才是第一位的。我们只为生存觅食,不为统治杀戮......像狼一样保护自己的族群,就够了!”袁空空目光灼灼地与胡幺妹对视,希望自己苦口婆心的这一顿说服教育可以让这个孩子内心里不必如此自责。
“对了,丫头,你还没吃饱吧,想吃什么,我请客!”
“我......”还未等胡幺妹开口,袁空空已经抓起胡幺妹的手飞一般地绝尘而去。
不知道哪里偷来的马,不知道哪里淘来的长衫和布袋,二人一马转眼从村落辗转来到了闹市之间。走进了闹市中最高档的一处酒楼——黄鹤楼。
“客官里边请!”
“鸡头米一份、松鼠鲑鱼一条、呱呱来财八只、酱牛肉一碟、糖醋小排一份、凤求凰辣翅一对。”袁空空点道。
“好嘞,客官!”小二手托着菜单还未来得及递上来袁空空已笑着把菜点完了。
“你喝什么?”袁空空问向胡幺妹道。
“你有银子吗?”胡幺妹悄悄凑到袁空空耳边道。
“没有啊?酸梅汤两碗。谢谢!”袁空空转头向小二说道。
“客官可真会点菜,要的都是本店的招牌菜,酸梅汤更是这方圆百里独一份的好喝!”小二道。
“小二,你们这里还开展其他服务吗?”袁空空问道。
“本店是诚信经营,童叟无欺,遵纪守法,距离百年老店如今只差九十七年,诺,客官请朝对面看!”
只见对面街上一道醒目的牌匾上金粉漆着三个大字:
“丫掌门!”袁空空愣道。
“方圆几百里最有名的足疗馆,掌柜的年纪不大,手劲力道可不小,特别是我们这些上了些年纪的,比不得你们小伙子,要经常修理一下才行,到家里香喷喷,再也不用和老婆分房睡觉了。我们店里好些客人都是从外地慕名而来的,据说已经排队到大后天啦!客官是要找她对不?我这里有贵宾票号,无需排队。小二神秘兮兮道。
“咳咳,我不捏脚,是有一桩赚钱的买卖想和你合作一下!”袁空空道。
“啥买卖?”小二好奇道。
只见二人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不一会小二便喜滋滋地继续招呼去了。
“喂,你跟他说了些什么!那等下怎么办?”胡幺妹疑惑道。
“你信我吗?”袁空空望着胡幺妹道。胡幺妹坚定地点点头。
“乖,你只管吃喝,剩下的交给我!”袁空空起身走到离门口最近的一张桌前,独自坐下道。随即在门口支起了一个布帆,上面赫然写着算命两个大字,再看袁空空一双大大圆圆的眼睛此刻已翻了白,分别转向左右两个方向而去。
说来也甚是奇怪,打从袁空空和胡幺妹进了这个店门,客人就络绎不绝,桌桌爆满,却当真如小二所说极少是来吃饭的,都是排队在等丫掌门,每人桌上都点着一炷香,按时收费。菜一盘盘地被端到胡幺妹跟前,一开始胡幺妹还吃得津津有味,不一会手中的筷子也不动了,呆呆地拄着下巴看袁空空在那装瞎子。只见他没多久,靠算命得来的金银珠宝已铺满了桌子,堆成了小山。
“下一个!”袁空空喝了一口酸梅汤扯着脖子喊道。
“赛神仙,我想问一下,我什么时候能怀上孩子。”一问中年大婶害羞道。
“这个这个......”袁空空掐指算道。
“喂!这位大娘都一把年纪了……你还插队!”一个排队在后面的壮年男子不甘心道。
“求子心切,体谅一下啦!”中年大婶白了他一眼道。
“有!有!有!”袁空空一声强过一声道。
“真的!”大婶眼中放出光芒道。
“还不止一个!”袁空空又提高了八度道。
“但是你子息缘浅,要多多行善积德……多做善事,若有一日路上遇见被遗弃的婴孩儿,一定要捡回家中,好好抚养。爱人子,菩萨才会送子给你。”袁空空道。
“好!好!好!多谢赛神仙!多谢赛神仙!”大婶喜不自胜道。
“赛神仙,我想算算,我那个儿子何时能考取个功名啊!”
“赛神仙,我老婆这一胎究竟是男还是女啊!”
“骗子!”一旁的胡幺妹再也看不下去了,恶狠狠地瞪了袁空空一眼,又狠狠地踩了他一脚,朝他用力一推,生气地夺门而出。
“那个,各位先回去吧,明日再来,明日再来,今日就算到这里。”袁空空从人群之中艰难地探出脑袋道。
“算命的你别想走,饭菜钱、酒水钱、场地费、误工费。”小二拿起算盘噼里啪啦地算道!
“把你这里买下来够不够啊!”袁空空用布帆囫囵起满满的一兜银两,手向空中一扬,众人们顿时一拥而上。忙跪地捡钱。这才勉强挤出一条血路,赶忙去追胡幺妹。
“够了!够了!够了!客官明天再来啊!”
“胡幺鸡!”袁空空追到空旷的街上朝胡幺妹喊道。
“骗子!谁允许你这么叫我名字!”胡幺妹停下脚步,背对着袁空空道。
“我算的不对?”袁空空站在原地道。
“你小偷小摸的也就罢了,我宁可饿死,也不想你用这个法子,做这样的事。连我都看得出他们许的愿,求得事根本都实现不了,你还收他们的钱!没想到......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胡幺妹的眼圈有些微微发红。
“那我问你,我算得你身上的胎记可有假吗?袁空空反问道。
“我......”胡幺妹怔住。
“为什么你都看得出来的事情,他们偏偏看不明白?”袁空空道。
胡幺妹被问得哑口无言。袁空空向前走近了几步继续说道:
“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想明白!有时候,明白远比糊涂要痛苦的多。在这天灾劫难,生离死别之时,前来卜卦算命的人,无非就是求得家人平安,盼亲人团聚,往后的日子好过一点,这是他们活下去唯一的指望。他们只是想借由我的口说出来,告诉他们,他们期望的事情有朝一日都会达成,仅此而已。”
“可是日后这些事情实现不了,他们岂非更加难过?”胡幺妹虽还迷惑不解,但语气已软了下来。见她气消了,袁空空忙又大迈五七八步,愈发靠近胡幺妹道: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经历过生死的人,必定能够领悟人生一世活着的珍贵,到时,他们自然会想得开,生活又会有了新的目标和方向。他们给我钱,是因为我前一半说的准。我收下钱,是让他们觉得我后一半说的话也必定灵验。这世上,恐怕再没有比心药更能医好人疼痛的方子了。”
“对不起啊……是我错怪你了……那你能给我算算吗?”胡幺妹柔声地说道,刚要转过身去,袁空空已一把攥住了胡幺妹儿童一样的小小手。
“你的掌纹……”袁空空抬起胡幺妹的手,离近了细细瞧道。
“小时候,一场天雷,劈断了我家屋前的一棵桂花树,烧起来很大很大的火,为了救姐姐,我的手就......”胡幺妹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道。
“可是你的手背和手心肌骨明明没事。”袁空空将胡幺妹的手背翻转过来,大惊失色道。
“那我便不知了。”胡幺妹道。
“你说你有个姐姐!”袁空空看着胡幺妹的眼睛道。
“是啊!”胡幺妹答道。
“你没有哥哥吗?”袁空空追问道。
“没有啊!”胡幺妹一口否认道,她本就是个不会说谎的人。
“不对,你命里应该有个哥哥的!”袁空空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自己心中明明坚信着,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什么嘛……算的时准时不准的。”胡幺妹甩开袁空空的手,小手在裤子上蹭了蹭,一副
嫌弃的模样。
“或许,你有个哥哥,只是你一直不知道罢了……”袁空空猜测道。
“你是说我爹爹背着我娘纳小?嗯......是有这个可能,他活着的时候倒是总念叨这事,八成是真的!”胡幺妹思忖着许是有些道理,再结合他之前算命的准确率之高,立马又来了精神。
“哎,你再帮我算算看,我的姻缘如何......将来找的相公是做什么的,有没有钱啊......”胡幺妹笑嘻嘻伸出两爪道。
“天机不可泄露,改天再算吧!袁空空双手背在身后,鼻孔朝天,牛气十足地转头要走。
“袁空空,你别走啊!袁空空,等一等我!
人群里两个苗疆打扮的美艳女子,眉眼歹毒地窥探着这一对小冤家孩子气十足地在街头嬉笑打闹,好不甜蜜。
“就是那个黄毛丫头!”身着玫红色短衫头戴弯月银饰的女子贴身站在为首的女子身后说道。
“月落剑果真在她身上!”身着紫色蜡染刺绣长衫,红鞋蓝裤,腰缠红绸腰鼓的女子惊讶地打量着胡幺妹,随即口吻冰冷地说道:
“月落神剑竟能甘心情愿地为一个凡人差遣,此中必有渊源。主人吩咐,暗自监视她的行踪,月落剑一旦冲破封印,星殒剑不久便会重现人间,暂且让这个丫头多活些时日吧!”
“还有她身边的那个小子,去查一查是什么来路,倘若他敢不自量力,觊觎不属于他的东西。。。。。”紫衫女子的袖筒中伸出一只弯钩的铁手,轻轻地叩响腰鼓,邪魅一笑道:
“属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