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寒檀阁是云绝门里最高的建筑。
它在晨间寒凉的云雾里显得有些不真实。
这里没有入口或楼梯。
要不是顾小五轻功还算过得去，这楼她是死活进不来的。
说实话，云绝门里轻功好的人多了去了，她并不一定要出现在这里。
谁让她恰巧就是那个最闲的呢。
站在门前的顾小五，深吸了口气。
[大师兄。]
[进来。]
一声就让顾小五从心口颤到了脚尖。
她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抬脚走了进去。
迎接她的景象一如既往。
单背影就仿佛把人隔出了千丈远，孤绝而冰冷，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楚暮寒”
顾小五从来都没有出过苍波山，实在无法想象大师兄在江湖一呼百应的样子。
她觉得敢在大师兄面前张开嘴说话的人都是英雄中的英雄。
至少她实在是没那个胆，多吐一字“废话”。
最暴脾气的六师弟在大师兄面前也会变成温驯的家猫。
其实，大师兄从来没有大声斥责过谁，更别说因什么事发脾气了。
可他就是有股气场压得大家都不敢“造次”。
顾小五安静的走到室内不发一语的等着。
背身正将手中书册合上的大师兄，回身看向了垂目不语的小五。
顾小五知道大师兄正在看她，那灌顶的压迫感从不曾变过。
她尽量镇定的应对，压抑自己拔腿狂奔的本能。
她在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
（没关系，没关系，完成这眼前的任务再打道回府就好。）
楚暮寒将书册放到了桌上，缓步走到了一面铜镜前坐下。
小五像往常一样走到了他的身后准备进行她每天的早课。
对的，梳头。
人家小师妹一来就是练武奇才百年难遇，她在云绝门待了20年却混成个梳头丫鬟。
虽然她只负责大师兄。
严格说来，这是师傅指派的，大师兄倒没说什么。
因为云绝门无所不能的大魔王有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楚暮寒的短板—“束发”。
其实起初大师兄倒是尝试过自己处理问题，却怎么都不顺他的意。
梳出来的发型，都有点“狂野”的感觉。
云绝门的大师兄顶着个大马尾实在是有些折损他的威严。
12岁时她大病才初愈就被带去见这位大师兄。
她是第一次被带到寒檀阁，也是第一次见到云绝的大师兄。
阁外是雪尽暮寒的冬日，室内却是檀香袅袅的宁静。
阳光透过窗子打在了站在一片狼藉中一脸肃杀之气的俊逸少年身上。
秀金的霜白大氅，七零八落的书册，裂成两段的桌子，还有一个有些旧了的木梳，都静静地躺在地上。
她无法感同身受所谓“梳不好”的挫败感是怎么样的焦灼。
但她猜想楚暮寒从来不发脾气或斥责谁也许只是因为他并不在乎或者他还没有到爆发点。
[暮寒呐，这是咱们云绝的小五，之前一直生着病住在药庐小院，你可能还没见过。
名唤顾梓籽。以后你的事情就由这孩子负责了。]
师傅轻轻将躲在身后的顾梓籽带了出来，示意她打个招呼。
抬首望了望师傅，有些怕生的顾梓籽怯怯地走了过去，小声的说道
[大师兄，梓籽给您束发来了。]
墨发披散的大师兄本来闭着的双目忽而睁开，转而瞪视矮他一大截的小丫头。
顾小五吓得一低头，却看到了少年紧握的拳头。
她瞟了眼那断成两截还在地上的桌子，怕得一声也不敢吭出来。
(呜呜，救命，三师兄，梓籽不要变成两截。)
[还不快过来！]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铜镜前，冷声催促着。
就这样顾梓籽小心翼翼的“副业”开张了。
而她的轻功则由大师兄全权负责。
那真的是一段“血泪交织”的历程，她天天被虐得晕头转向。
“轻功”这件事过程虽然令人心累，可她至少学了个逃命的功夫。
这点上她还是很感谢大师兄的。
到后来，她也发现自己在梳头发这件事上的潜能，日子也就顺利多了。
虽然这种价值对于江湖门派来说有点不伦不类。
大师兄不太喜欢私人领域有除他自己以外的生物存在。
要不是，他对发型这部分没什么天赋，估计她都不可能如此近身“伺候”咯。
即使在人多的场合，他都能做到与人保持距离。
她曾经无数次目睹那些用五花八门的方式意图撞进大师兄怀里的大姑娘小侠女门是如何壮烈地扑倒在云绝门的地砖上。
有的甚至与云绝门的雕花大柱“互诉衷肠”。
她一直很好奇，在她之前到底是哪位英雄负责大魔王的头发呢？
真的是太安静了。
整个空间里除了梳子划过发丝的声响，全无其他。
通常大师兄不说话，她不会自以为是的“热场”。
所以，她要怎么完成任务呢？
[疼吗？]
[啊。。。啊？]大师兄说。。。说什么疼？
[怎么?五师妹你的耳朵也摔在药庐的地上了?]
“啪嗒-”梳子掉到地上的声音增加了空气中的尴尬与不安。
从铜镜里反射过来的冰冷凝视令她瑟缩了一下。
[回大师兄，三师兄给了药已经无。。无大碍了。]她知道大魔王在问什么了。
搓了搓手臂捡起了地上的梳子，颤颤巍巍地回了大师兄的问题。
顾小五紧紧的攥着梳子，却是怎么也梳不下去了。
[五师妹的轻功只是用来上房揭瓦的吗？三师弟的药庐小院能有多高，师妹“好身手”啊。]
顾小五小脸煞白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质问，而且说了这么一大段。
[师兄，我。。。]她茫然的一张一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明日一早，逐风堂。]
逐。。。逐风堂？！！！
[看来师妹恢复的不错，那么我就来期待一下你明日的表现了。]
明天是云绝弟子们的切磋大会，输了是要受罚的呀，大师兄你认真的吗？！！！！
回到药庐小院的顾小五，耳边嗡嗡作响。
每每从寒檀阁回来都仿佛有一种脑子里被搅得昏沉沉的无力感。
有时也是头痛欲裂的。
云绝门里她是个虚职老五，这谁都知道。
她早就被排除在这种制度之外了。
大魔王今天这是要干嘛呀？
我那脆皮武功只有逃命的份儿啊，那场面一定会极度尴尬。
我岌岌可危的面子明天全要甩茅坑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