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地点在千禧楼。
千禧楼是史家的产业，也是京都最贵的酒楼之一，林愈忽而小资起来了，这让黄如金有点惊讶。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爱情使人花钱大方？
两人一到千禧楼下，里边的掌柜就立刻迎接了上来，看见林愈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连连将两人往最豪华的雅间里边请。
黄如金为免麻烦，今日换了个男装。这其实算是一个小把戏，黄如金原来以为林愈是跟她约会去的，因此故意打扮成男人，他要是想有点什么动作，就得被人当做是断袖之癖，那时肯定好玩。
不过黄如金的算盘落空了，林愈并不是个讲浪漫的人。
请客的另有其人。
黄如金一身青灰小袍，站在绝代风华的林状元身边，自动就被掌柜的当做了跟班，两人一同上楼去，请客的人并没有料林愈会带着一个灯泡出现。
小厮给两人开门打帘子，里头立刻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接着，一个火红的身影便立刻闪了出来。
她是冲林愈笑着的，道，“你总算来了！”
史霜约莫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见到黄如金。正如黄如金没料到她会在这里见到史霜一样。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一会儿，林愈方才道，“进去，咱们饭桌上谈。”
他自然伸手去推黄如金的肩，史霜目光落在他手上，表情有点奇怪。
不过她是生意人，逢场作戏惯了，纵然心里不舒服，也绝不会当场表现出来，只是笑着问林愈，“这位是？”
黄如金早死了，京都已放出讣告，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曾经名满天下的女金吾将下地府见阎王去了，现在她却又回来，还好端端站在了眼前，史霜真是吃惊不小。
其实自太和街金雨一事之后，史霜便猜测过黄如金可能没有死，不过，真正抱了希望的其实也只有她那个傻弟弟，其余的人，也不过像她这样，猜测着想想罢了。史万达在做了这件事之后就没有再参与黄如金的任何事，史霜起初还有些怀疑，然而久不得黄如金的消息，她便也渐渐不再关注，只和众人一样，将黄如金给遗忘了。
眼下一见，真跟活见鬼一样。
“哦，这位是明德殿的带刀西侍卫田金田大人，太子亲封，今年的武榜进士。”
黄如金冲史霜微微拱手示意。
她环顾了一下这个雅间，其实里头安排地很刻意，袅袅燃着熏香，黄如金不清楚这是什么香，但里边有点迷迭香的味道，估计有点催情作用。
房间里的帐子都是大红色的，就跟史霜的衣服一样，真是衬地她人比花娇，艳若桃李。
吃个饭也安排成这样，谁信呐。根本就是明目张胆设得温柔乡，只等林愈跳进来。
看楼下掌柜的神情，林愈来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其实上回在史府里的时候黄如金就看出来了，这姑娘对林愈有意。也是，她在西域一年多没回来，怎能拦着她放手追爱。
黄如金不觉轻轻挑眉，掩着鼻子咳了一声。
林愈立刻转脸，眼神略为责备地看了她一眼，仿佛是在急着表明心迹。
黄如金低声一笑，“我不会怪你的，人也有需求嘛。”
她这样笑着，林愈忽而狠狠在桌子底下捏了她一把，黄如金吃痛，这才正襟危坐起来。
史霜坐在对面，她眼睛不好往桌子底下瞟，但看两人的神情，显然是发生了点什么。她一时心中极为不是滋味。
林愈就像一块上好的青石玉，这玉从前心有所属，她不好去抢，后来那个人死了，她便有了理由勇往直上。林愈又不是傻子，和她史家结亲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何况，她本身还是个貌美如花的人，就算是娶回去当花瓶摆在家里也是好的。这一年多来，两人隔三差五有事没事聚一聚，虽说还不曾亲密到情侣的关系，但做朋友，已是绰绰有余。玉终究得要人来暖，林愈的心就算再冷，也终究有被捂热的这一天，史霜觉得自己成功之日简直指日可待。
偏生这个时候，黄如金又回来了。
虽然这人化了名，但史霜一眼便认出了她。她又不是傻子，黄如金换个名字说自己不姓黄就真不姓黄？这样看来，史万达应该早知道消息了，只是一直没有告诉她，没什么意外的话，史睿应该也一直被蒙在鼓里，史霜真是气得要死，然而又不好发作，只好闷闷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照林愈方才的话来看，黄如金回来应该有一阵子了，武试都过了。短短这样一段时日，黄如金似乎又和林愈亲近了许多，这样一对比，她一年里花费的精力才勉强搭出来的那么点关系就跟屁一样。
这女人就是个披羊皮的死狐狸，史霜眼光如剑，不觉狠狠朝黄如金刺去，男人都是瞎了眼，才围着她打转！
黄如金仿佛察觉她的目光，看似和善地朝她笑了笑。那笑容看着和以前傻不啦叽的样子没什么两样，但史霜发誓，绝对有什么变了。
她笑容深处似乎总有一股若有似无的冷然，看久了便仿佛察觉她好像是在讥笑她。史霜一惊，连忙低下头来，手上的酒杯险些都要被打翻。
那双眼睛有魔力，好像和平常人的眼睛有点不一样，妖异地很！
没人发现她现在就是一个妖怪吗？史霜不觉又朝林愈望去，他正满目爱怜地盯着黄如金，黄如金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玩手指。
幼稚。史霜不觉在心中厌恶地评价。然这样一个幼稚的动作，黄如金玩得津津有味，林愈……林愈在旁边竟然也看得津津有味。
大家都疯了！
菜很快一道道上来了，黄如金还是大胃王，以前她多少顾忌李书墨或者收敛下形象什么的，也不会吃太多，然而如今……唯有待自己好才是硬道理。正是晚饭时间，黄如金一会儿便挖空一大碗，饭碗一个个从旁边累起来，连史霜都吓了一跳。
她好像比从前更能吃了。
林愈时常给她夹菜，黄如金来者不拒，但她不吃荤了，竟然只吃素菜，因此厨子只得源源不断地呈素菜上来。
史霜原本是打算好好和林愈叙一叙的，两人大半个月都没见了，前阵子遣人去送请柬，他总推说没空，昨天才接了说今天过来，史霜还刻意打扮了一番，她原本存了一肚子的话要对林愈讲，然而黄如金一出现，什么都完了。
她能说什么？
“请你离开？林愈是我的？”
看林愈的样子，就是跟在她身边给她烧火做饭他都愿意！
这样一个谪仙一般的男人，竟然栽在了这样一个粗俗的女人身上！史霜不觉朝死命扒饭的黄如金投去厌恶的眼光，谁知她竟好似察觉了，抬头也给了她一个冷笑。
那讥诮的目光，仿佛是在说——“生在富贵之家的你，怎么会明白一粥一饭之不易？”
吃饭没什么可耻的。活着更没什么可耻的。
黄如金低头继续大口大口地吃，嘴上嚼地更用力，仿佛要嚼碎她所讨厌的一切。
这顿饭其实吃得别有意味，史霜是打算和林愈来个久别胜新婚，好吧，还没到这个地步，她只是来和林愈巩固巩固感情的。然林愈，却是带着黄如金来表明心迹的。
至于黄如金……她只是来吃饭的。
这压根就不是一场普通的打牙祭什么的，三人统共没说上两句话，但一切事实都已摆得很明显。
黄如金在酒足饭饱之后躺在桌子旁，往林愈和史霜两头看，一双眼睛轮流扫。两人都没说话，史霜那双大眼睛里的情谊简直都要溢出来，除非林愈是瞎子，黄如金就不信他没看见。
但他愣是表现地跟没看见似的，史霜气得要死，黄如金也跟着扼腕叹息。
没办法，饭都吃完了，还留下来喝了会茶，最后茶也喝完了，黄如金实在想不到什么理由可以逗留，只好起身离开。
史霜意思意思将他们送到了房门口，对着林愈依依不舍大放电。黄如金打了个个哈欠，自顾自下楼去了。
林愈只好从后追上来。
两人出了千禧楼，没有打算立即回去，林愈看样子好像还准备散会步，黄如金也就没说要走。
“你怎么不问我？”
走了一会儿，林愈忽而发问。
“问什么？”
黄如金东张西望的，四处搜罗，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你又跟我装。”
林愈咬牙。
黄如金满面春风地转过头来朝他笑了笑，“装什么？”
林愈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死死地捏，道，“黄如金，我有时候真恨不得就这样掐死你算了，反正迟早有一天我也得被你给气死！”
“我哪儿舍得气你？”
她诱哄似的在林愈手背上拍了拍，“你说呢？”
林愈就差要白她一眼了。
“快点问我，问我和史大小姐之间有没什么猫腻。”
黄如金忽而顿步，林愈满怀希望的望向她，却发现她是停在了一个面具摊前，盯着一个孙悟空的面具看。那卖面具的老奶奶一看是一对儿，连忙对着林愈道，“小伙子，买个面具送你媳妇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