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在这里坐了有一整天了,要不要吃点东西,地球上的食物资源还是要比你们月球基地多样的,口味肯定也要丰富上许多。”宇生这已经是第三次过来看严建实了,自从他看完之前的那段影像后,一个人就呆呆地摊坐在椅子上,像是失去了控制的布偶一般。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们自己制作的一段虚假的内容。”严建实有气无力地说着,其实他自己清楚,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因为这些新生物根本没必要做这个事情,难道只为了欺骗自己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屁孩就如此大动干戈。
宇生当然也没打算去解释这个疑惑,“本来干爹的大脑是完整的,但那时我没办法把整个都保留下来,于是就只能选取了大脑中枢中负责制造记忆的部分,当然,我提取这些记忆后,也将中枢的物质属性扩充了,也就是又制造了一个仿真的大脑。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干爹还活着,不过是活在我们给他构造的虚幻世界里,那个虚拟世界的时间和我们的真实世界是一致的,我想让他在自己的幻想里,就那样寿终正寝。”
“我相信你,也相信你为外公做的所有事情,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严建实终于站起了身,顺便低下头抹了下眼角一丝丝泪光,“赵总指挥这样做也不过是为了人类着想而已,我相信你的理念,也很感激你为了人类所做出的让步,但是两个物种的立场毕竟不同,我就算明白了真相,也改变不了我的初衷。”
严建实边说边开始起步往外走,他打算离开这里了,“请把你之前答应给我的转化剂给我吧。”
“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我给你准备了十支,我相信你们月球基地肯定不止一个人正处于转化期内。”宇生顶了下身子,拦在了严建实跟前,但又马上摊了摊手,表示并没有打算要阻扰他的意思。
“你想怎么样?”严建实虽然已经对眼前这个蓝人的感觉完全地改观了,但还是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惕。
“我想救你。”
“救我?”严建实在刹那的疑惑后马上明白问题出在哪里,肯定是自己也被感染了,地球上可是到处都充斥着可以改变人类基因的病毒,这也是他来地球之前一直所担心的,没想到就短短几天时间还是中招了,“你救我不也就是注射转化剂嘛,我目前还不用,等真的发病了再说。”
“不,你的基因没有改变,你只是单纯地被感染了病毒而已。”宇生好像很无所谓地轻描淡写地说着。
“感染了病毒?”这让严建实发懵了,“你是说地球上的病毒?”
“我之前一直困扰,为什么赵栋玉要让你过来,真的只是为了转化剂吗?可能是真的吧,我实在想不出其它的理由,所以后面我也就这样觉得。你也知道,现在在地球上,你们人类和我们新生物是和平共处的,我们在很多情况下会共同生活,而就在你看你外公的影像时,我们周边有很多人类突然发病,他们非常极速地被一种病毒感染。这种病毒不是地球上的原发病毒,而是一种人工合成的复合病毒,是火星上的一种微生物和地球上的埃博垃病毒的基因嫁接产物。而我们在你身上发现了这种病毒的原体,这种病毒被制造得非常的巧妙,病毒原体是慢性的作用,但病毒子代却会急剧发病,所以病毒在你身上没有极速对机体造成影响,不过也用不了多久,这个危害作用就会表现出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严建实微微扭动了下手脚,感觉自己并没有任何的不适。
“我们对你来地球的那艘飞船进行了检测,那艘飞船更有点像是孵化器,就是在那里把你与病毒原体培养成了一体的。”宇生甚至有些怜悯地看着严建实,这时候它面前的这个人类小伙子像极了他的外公,将成为赵栋玉的牺牲品。
“你这是挑拨,赵总指挥这样作的意义在哪里?像你说的,这种病毒对你们并没有什么作用,难道赵总指挥还想着用这些病毒毁灭地球上的人类不成?”严建实明显对宇生的结论嗤之以鼻,他不想跟这个新物品浪费时间了,他拔开站在他面前的宇生,径直就要往门外走去。
“再稍等一下,就当为了外面的人类!”宇生没有追上去,而是急促地吼了一嗓子。此举着实有效,严建实马上停下了脚步。
“你身上的病毒对我们没用,可是一到外面,马上就会扩散到空气里面去的,我们就算马上开始控制,也难免不传染几个人的。”
“你不用骗我,我又不是没在外面呆过,外面的空气要被感染早就感染了。”严建实虽然没再往外走,但也并没有把头转过去。
“这种病毒没办法通过传统的办法消灭,因为病毒本身就取自外太空,在那样极端的环境下都可以生存,何况人类惯用的普通消杀方式。我们也是在昨天刚刚制造出一种正好可以中和病毒的物质,但这种物质的中和时间很长,需要大概18个小时,而你这一出去,前面那18个小时的时间可就全白费了。”
“那你的意思不就是要把我拘押在这里,不让我出门了?”严建实觉得这是宇生的阴谋,但他也不能贸然冲出去。
“你放心,等我们把你身上的病毒消灭了,你不就可以出去了。我们的研究人员已经完成了前期的研发,马上就可以研制出可以运用到人体的药物。但也只能对你有用,因为其它人的发病太快了,身体机能快速崩溃,没二个小时就不行了。”
严建实没有再说话,斜过头瞥了眼宇生,悻悻地走了回去,坐回到椅子上,他此时只能选择相信宇生的话。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所有的一切都是宇生跟他说的,关于病毒的一切,他完全没有看到过,而这个蓝人还是他一直深恶痛绝的生物,自己居然对它的话没有多大的疑虑。
“反正有时间,我来回答你我关于赵栋玉此举的初衷吧。”宇生就当没看到严建实听到这话瞪他的眼神,反而笑嘻嘻地盯着他,“这种病毒是以火星生物为蓝本的,所以赵栋玉最根本的想法还是要利用病毒消灭我们新生物。当然,同时以地球上的人类作为代价也无所谓,既然这些人类已经被他们弃之不顾,或者已经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也就根本不会顾及他们的死活。这应该是赵栋玉最想要的结果,他也确实花了很大的精力,以人类的能力,要制造出这种病毒,没有个五年、十年的时间是没办法的。不知道赵栋玉有没有想过,这种病毒居然会对我们没有任何作用,其实我们也是到这时才发现,原来我们根本不会感染传染病,不过即便这样,我觉得赵栋玉应该还有孤注一掷的办法。”
“什么办法?”严建实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已经被宇生的话绕进去了。
“这个病毒只要一扩散开来,地球上的人类不消10天就会灭绝。而这20年来,月球基地上的人类也已经适应了在月球生活的这种常态,但他们,当然也包括你,却并不知道,当年月球基地建设还并不完善,赵栋玉害怕人类被我们新生物的转化剂完全转化,于是便匆忙地组织转移。只要再不消10年,你们月球基地的空气转化,大气维系及水源供及系统都会出现不可逆的损毁,对于赵栋玉而言,只能用地球人类的灭绝为导火线,激起月球基地的人类与我们新生物的最后对决。”
“不,不可能,就算他们不知道你们手上的先进武器,就算他们能打赢你们,那时候地球上的空气中到处都是病毒了,他们也根本没办法生存啊!就算不被他们自己研制的病毒害死,原来空气里也就存在有携带你们基因的物质呀,他们也不可能在地球上维系下去的。”
“没错,所以他需要这些转化剂,赵栋玉的目的并不是要取代我们新生物,而是要成为新生物,并主宰新生物,他对于人类是否灭绝并不关心,他关心的只不过是自己是否还能成为万物的领袖。”宇生看着严建实的表情,知道他已经对它的话深信不疑了,“不过赵栋玉并不知道,人类是根本没有办法转变成我们的,只有下一代才可能成为我们。而我们这种生物看这个世界的视角和你们人类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们根本不会像你们人类那样对争权夺利那么醉心热衷,他就算真的打赢了我们,其实也根本改变不了我们这种新生物以我们的新方式统治这个星系的未来。”
“我还是想不明白,这个病毒对于赵栋玉来说就是损人不利已,地球对他而言已经没用了。”
“不,很有用,他制造的这个病毒是有时效性的,病毒在空气中只能存在40个小时。所以最好的情况,就是这个病毒对地球上的人类和新生物均有效,那样最好,最不好的情况,就是只对人类有效,可这些留在地球的人类,本来也可以算是赵栋玉的对头,可以说是死不足惜,而这也正好可以引起月球上人类的同仇敌忾,当成赵栋玉对地球新生物全面战争的导火索。”
“呵,呵呵,我凭什么相信你?”严建实嘴角抽搐了起来,这对他而言实在是太难以接受了,无论是否认同宇生的话,他都必须为人类找个台阶下,“在我看来,外面是不是真的有病毒还另当别论,就算有,你散布病毒的可能性可要远高于赵栋玉。”
“是,如果我是你,也会这样想的,我也不会去接受自己这个种族骨子里根除不去的积弊。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相信我,呆在这里,活着,不相信我,走出去,或许会死。”宇生早就预判到了这样的结果,他知道此时的严建实应该是相信自己了,但是出于本能,也不能就如此地妥协,而且严建实的父母还都在月球基地呢,这也是他没办法彻底与赵栋玉决裂的原因。“这种病毒很厉害,我已经为你研制了一套防护服,你穿上后就与外界隔绝了,而且是一个开口都没有,衣服虽然很便利,但为了保证便捷,里面可没有什么给养的东西,就看你能耐饿耐渴到什么时候。”
“便利!你是怕我回月球基地的时候,赵栋玉会对付我,所以便利点可能好脱身吧。”不知道为什么,严建实就是觉得宇生的话可亲可信,他也知道如果宇生所言如实的话,自己真的执意要回月球基地,估计就是有去无回了,他现在想的,是如何可以把自己的父母救出来。
“你的那艘飞船我已经为你改造了一下,里面也配置了一些最新式的武器,你自己小心点吧,以你现在的带毒体质,赵栋玉不会让你出飞船的,你自己这次回去,一切悠着些吧。”宇生早就料到了严建实会这样选择,而且这样的选择对于它们这些新生物而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当然,宇生并不是故意挖坑给严建实跳,因为无论事情如何发展,新生物终将代替人类,只不过如果严建实可以来这么一下子的话,这个进度倒可以加快不少。
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的时候,罗诺睿瑄本还想着接下来的事情可能还会有些许看头,可没想到一切还未开始,却已经结束了。
正如宇生所言,赵栋玉果然没让严建实的飞船在月球着陆,而是以他的父母为饵,让严建实将转化剂投射到了月球地面上,随后,赵栋玉便下令让严建实的飞船飞离月球,并派出飞船在太空中击毁严建实的飞船。
罗诺睿瑄实在没想到,严建实和赵栋玉居然都如此的简单粗暴,这可能也是他们可以成为师生和知已的原因。几分钟之间主动权便旋即更迭,严建实也是涉世不深,虽然之前也想象了众多可能需要应对的情况,但一处实境,几句话便被哄骗得将手中压箱底的转化剂轻易地交了出来。而赵栋玉同样轻率,就在转化剂一到手就对严建实下了杀手。
本来严建实也只想稍作徘徊便返回地球,可何曾想赵栋玉居然自认为已手到擒来,反手便在严建实飞船系统还可以监控的情况下,杀掉了其父母,这让严建实当下便失去了理智,并利用飞船上最新配置的武器开始反击。可就在武器发射出的瞬间,严建实便觉察到有什么不妥。
“为什么会是实弹武器?”严建实在宇生的那间大实验室里看过无数种激光、冲击波等各式各样先进的装备,怎么可能还给他配备如此低端过时的物件。
果如严建实所担心的,这些武器发射出的实弹完全没有任何的杀伤力,仿佛就像是石头一块在月球基地的防护罩上砸出一个大窟窿,随后掉进月球基地,就算可以一定程度上破坏防护罩,可却没有多大的实际破坏能力。
严建实虽涉世不深,但却也是聪明活络,他马上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赵栋玉利用了他,而宇生也同样利用了他,这根本不是什么新式武器,就是染上病菌的铁块而已,宇生这也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严建实在最后一刻,忽然觉得陌名感伤,这仅是短短的一个星期时间,自己便从一位前途不可限量的有为才俊,一下子成了为双边摒弃和腾挪的棋子,而更可悲的是,自己这颗棋子居然完全身不自知,就这样任由摆布,自己已经将人心想得无比的黑暗,却没想到黑暗之下更藏着一团乌漆。
严建实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去了,回到地球难道还能从宇生那里质问出什么,不但自讨没趣,更可能被它禁锢,而月球基地则更是回不去了,那里只有仇恨和病毒,难道要让自己去目送着人类灭亡吗?
严建实越想越悲从中来,他驾着飞船发现自己已经无处可去,他很想回家,可是家却就在刚才被赵栋玉一手消逝一空,他脑中一片空白,可能是无意识,可能也是深思熟虑,反正过程并不重要,严建实面向月球基地,加速了飞船。他只有这一条路了,这一次撞向月球基地,人类估计将会毫无生机,可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需要考虑千古骂名,他也不需要考虑身家性命,他可能想复仇,也可能只是心灰意冷,想要了却生命而已。无论出于何种考虑,他的飞船就这样在月球基地上坠毁了,飞船舱内的病毒像是爆开的易拉罐四处飞溅。
赵栋玉当然看不到病毒四散而出的场景,他此时还在窃喜,自己的目标已经达成,转化剂到手后就可以实行下一步的计划,他并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是第一批被病毒感染的人群,再过不到三四个小时,自己也便会步严建实的后尘。
而这一切都被远在地球上的宇生看得清清楚楚!早在严建实出发时,它就已经派了一艘无人迷你飞船在一旁盯着,倒也不是宇生有多刻章要利用严建实,只不过他早已料到严建实此去的结果只能是死路一条,既然如此,为何不借严建实的手彻底除掉近年来与它对立的赵栋玉,乃至剩下的人类。现在地球上的人类已经被赵栋玉除了个一干一净,而月球基地的人类再借严建实的手除掉,那人类的灭亡就全部咎由人类自身之手,便没有任何新生物的过错,蓝人关于历史,只需要润色而已,甚至都不需要修改。
虽说历史向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但宇生不同于人类,它,或者说是它们这些新生物要的是一种内心的平静和安稳,所以,他们需要的是真实的历史,为此,就必须为真正的历史寻求一份真实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