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罪魁祸首
虽然是在一样的草场上，虽然是一样的三个人漫无目的走着，虽然仍然有一些知名或不知名的生物从身边或飞过、或跑过、或爬过，但三个人的氛围却变得寂静的诡异。陈旭阳下意识地没有随着老道的脚步亦步亦趋，他和罗诺睿瑄的间隙也不自然地拉开了，而罗诺睿瑄的神情更没有了之前的恬淡，满脸写着狐疑和困惑。只有老道还是那样的阴沉，低着头默默地走着，只是没了之前的滔滔不绝。
“老道，”还是陈旭阳先打破了沉静，“我和罗诺睿瑄在一起几十年了，他什么情况，我是一清二楚的，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当然，陈旭阳并不认为这里面有什么误会，以老道的学识和谨慎，这种没边际的话是绝对不会信口开河的，当然，他也清楚这里的历史和自己曾经的历史并不一致，两条时空线上的事件是不一致的，但没想到会迥异到这种程度。
“蓝鬼有自己的政府机构，当然了，像我们智人一样，它们之间也充满了政治和权利斗争，皇位轮流坐嘛，皇位轮流，当然首都也就轮流了，目前的中央机构应该是在火星和行星带之间。”老道开始断断续续地说起来，虽然没有回过头去看后面的两个人，但他隐约也感觉到后面两人距离自己仿佛越来越远，便放慢了脚步，“但不管中央机构搬到哪里去，中央政府的正式会议室的墙上，都会悬挂十张画像，是蓝鬼历史上最重要的十个人物。以前本来博物馆中也会悬挂，但后面随着政府的强制力越来越弱，这种规定也就不怎么执行了。”
“你，是在回答我的问题吗？”陈旭阳疑惑地看了眼罗诺睿瑄，又追问道，他觉得老道是不是开始转移话题了。“我是在问罗诺睿瑄的事情啊。”
“在这悬挂的十个人物中，”老道并没有理会陈旭阳，继续自顾自地说着，“有三个是我们智人。”
“啊？蓝鬼悬挂我们智人的头像？”陈旭阳知道话题转入正轨了，但也不免对这感到好奇，“那罗诺睿瑄也是这三个人中的一个人？”
“他？当然不是。如果有他的份，那胖大他们肯定也就知道他的事情了，对他的态度也就不会那么友好。”老道的语气中充满了鄙夷，“悬挂的三个智人分别是刘耀星、傅东息，严建实。”
“啊！他们？”这次老道的话语非常清楚，让罗诺睿瑄和陈旭阳同时发出了惊叹声。
“怎么？这些人你们认识？”这次轮到老道震惊了，在他的那段历史里，身后的这两个人是不太可能认识他们全部三人的，老道甚至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过身去，用眼角看了眼陈旭阳，像是在询问他似的。
“是的，这三个人我们都认识，刘耀星是我们的老师，后面也是我们深空探索的首席技术顾问，傅东息也和我们共事过，他和罗诺的关系还非常的好，而严建实算是我的政敌吧，后来他失败了，还被秘密流放了。”陈旭阳现在说起这些，早已没有了当年的那种主观感受，就算是严建实，他都不再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恩怨。后面严建实还是在他手上被流放的，他当初甚至想要将严建实处决掉，一了百了，反倒是林丹青反对，看来这两人也是相爱相杀啊！
“啊？”老道这次的惊讶之情就更大了，他甚至将身体完全转了过来，疑惑地盯着陈旭阳，“你们的历史好奇怪啊？看来我以后有时间要好好的和你讨论讨论了。”
“你们的历史跟这出入很大吗？”罗诺睿瑄知道这时候自己还是不要说太多话的好，但这事事关自己，他实在是想要尽快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人类的罪人。
“这三个人在我们的历史中是分别处于不同时代的，甚至之间都没有交集。而他们唯一的一个可能的交点，就是他，”老道边说边指着罗诺睿瑄，“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这三个人的成就，这三个人也就不会被悬挂在大堂上，但由于这层关系相对于宏观历史而言，太过于细节，所以也就没有人去深纠，我也是看到一本书后才发现了其中的端倪，随后查阅了很多的史料，来印证了这件事情。”
“那些蓝人对人类历史不是应该都会深入研究吗？”罗诺睿瑄虽然还是可以感觉到老道的恶意，但难得老道居然会指着他，也算是有所互动了，便及时表示一下友好。
“研究？你自视很高啊！在人类主导的历史里，研究其它生物的可都是冷门专业，你觉得那些蓝鬼会花多大精力来研究人类历史中的细节？而且就算真的研究出什么东西，也不会觉得有多重要，毕竟很多事情我们只记住了导火索，背后的深层原因又有多少人关注，更何况还是深层原因背后的深层人物。”老道开始不知不觉得和罗诺睿瑄对起话来，可能是潜意识中，他开始慢慢意识到两条时间线的差距有多么巨大，而时间线中的同一个人，也根本不再是同一个人。
罗诺睿瑄也像是意识到这个现象，马上开始将自己尽量漂白，以博取在老道眼中的好印象，在罗诺睿瑄看来，老道的知识非常渊博，与他多接触，可以省掉中间去查阅资料等非常多的麻烦事。“在我们那个时空里，您刚才说的这三个人几乎都和蓝人没什么接触，特别是刘教授，一辈子几乎都呆在了实验室里，根本不可能成为蓝人的救世主啊！”
“哎！”老道叹了口气，继续转过身来往前缓缓走去，可能是怕惊了身边在慢慢挪动过去的一种像是巨大化蛞蝓的生物，等这生物经过之后，老道才又慢慢开口，“在我们时空，刘耀星是当年中国第一艘登月飞船的船长，而罗诺睿瑄则是飞船的空间技术专员，根据飞船日记显示，当时飞船在离开月球时发现了一块陨石，本来也就只是插肩而过的事情而已，但是当时也就是你多事，居然想要采集一些陨石碎片回来地球。日志里显示，据你发射微波探测认为，这种陨石的材质并不是目前已知的材料，可能是太阳系外的物体，所以你认为可以取样，于是最早的蓝鬼基因就跟着你们的飞船来到了地球。而刘耀星作为船长，则成了蓝鬼的开创者。”
此时的老道已经不再到处徘徊了，而是坐在了草场上，面对着随后坐下来的罗诺睿瑄，用一种审示的眼光扫着他，而陈旭阳则是半蹲在边上，晓有兴致地看着面前半敌对的两人。
“这确实会是我的个性，对于未知事物，我会一探到底的，但是我肯定会做好非常严密的防控，只不过不可能想到量子病毒是根本无视任何防护。”罗诺睿瑄被老道盯得有点不自在，“那其它两个人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就是太过于自信了，在宇宙面前，你这所谓的专家其实和任何一个懵懂小儿都一样，对一切都一无所知而已。”老道又对着罗诺睿瑄冷哼了一下，“至于另外两个人，则是受你的思想所影响。后面你确实成了一个专业巨匠，而且病毒也只是在一些角落里慢慢发散，在你的时代还没有形成蓝鬼出现，但却因为宇宙探索的火热，特别是火星上的原始生物的发现，关于地外智能生物的话题越来越流行。民间就出现了合作论和威胁论两种论调，你却在这个时候以顶尖专家的身份，提出了关于宇宙生物应该优者适用的想法，于是吸引了一大批的拥趸，其中最得意的就是你的门生傅东息，他传承了你的想法和理论，而就在他成为当时的地球联合政府议员的时候，以他的高位保下了那时候的第一个成形的蓝鬼，如果不是他，蓝鬼根本没办法成功实现基因嫁接。而至于严建实，算是你的曾孙子吧，因为当时全球人口的极速萎缩，人类又回到了母系社会，所以你这孙子也就跟了他母亲的姓氏。但尽管如此，你的思想却在你的后代中代代延续，甚至成为了家训。而当时人类和蓝鬼的战争正处于白热化，蓝鬼虽然在生物机能上优势明显，但当时的资源和技术还是人类更为先进，而你这孙子作为武器专家却站在了蓝鬼那边，正是因为他的倒戈使力量对比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后面蓝鬼就依靠着它们的先天优势，一发不可收拾的取代了人类。因此这三个人就凭借着在不同时代的作用，直接地实现了蓝鬼对人类的更替，也成为蓝鬼历史中时刻铭记的，仅有的三名人类。但是这三个的背后，不是你的建议，就是你的思想，所以如果可能的话，其实蓝鬼只要祭奠一个你就够了，也省了很多的事情。”
罗诺睿瑄的喘息声随着老道的话，不自觉地急促了起来，按照老道的思路，这确实是一条非常明晰的路径。他沉默了，当然不是在反省自己的不是，而是在反思，自己如果处于那样一个位置，是否会做出那个时空的罗诺睿瑄所做的事情。
“我是纯粹的科技决定论者，科技发展的程度决定了生物进化的高度，虽然目前的我并不太认可优胜劣汰这种残酷的生存法则，但对于宇宙而言，或者是对生物本身而言，留下好的总是最有利的。所以不可否认，就算我在我们那个年代，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但也确实要认个怂，如果我知道最后结果的话，可能会改变初衷，但任何的选择都必然的，而选择的结果却是偶然的，我很想缓和你对我的看法，但也不能违心的否认自己的想法。”罗诺睿瑄边说边站了起来，升了升腰，他确实被刚才的氛围压抑得有点腰酸背痛了，他想明白后反而开始有了深重的负罪感，无论是不是他导致了人类的灭亡，至少是他这种思想成全了蓝人的兴起。
“呵呵，”老道跟着站了起来，他看罗诺睿瑄的眼神这时候开始没有之前那么尖锐了，“没想到你倒是坦然地承认了，在那些历史史料中，对你的评价倒是中规中矩，不带任何的感情色彩，但却可以从字里行间看出你自以为是的一面。现在看来，你真的是自以为是，但却又那么有理有据的自以为是，反倒没让人那么讨厌了。”
“我确实是自以为是，特别是在到达这个时空之前，但正如我刚才说的，我一直以为是科技发展的程度决定了生物进化的高度，但没想到却恰恰相反，原来是生物进化的程度决定科技发展的高度。优胜劣汰并不是生物间的竞争，而是宇宙对生活于其中的智能生物的选择。”罗诺睿瑄此时反而没有因老道态度的改善而觉得开心，反而因目前的生存环境而感叹，他虽然热切地希望可以去开启另一个时空旅行，但和之前的自己不同，此时的自己已经不知道要去寻求什么，理论体系的崩塌和知识架构的消亡慢慢让他无法去面对未来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