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晔请老者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上次走的匆忙,还未请教老人家的姓名。”
老者长叹一声,作黯然状。
“老朽之人,半只脚掌已入荒土,身与名俱废,过往之名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刘晔却不信这话。
上次千里迢迢地跑去咸阳可不像是万念俱灰的样子,现在却装这快要没气的模样,分明就是不想透露出自己的名字。
不肯说出名字,要么这就是一个骗子,怕被知道名字后秋后算账,要么就是这名字所代表的身份有问题……六国余孽。
“且让我看看你是哪种?”,刘晔心中升起了一股兴趣。
他想了想,直接跳过了名字的话题。
“老先生,上次匆匆一面你曾说我将有一劫,但直至今日我也未曾遇到惊险之事,不知老先生可否再替我看一看?”
“不然,剑悬梁上而不落,着实是让人提心吊胆。”
老者笑着捋了捋雪白的胡须,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劫数亦分要时局……不是不到,时候未到。”
刘晔微眯着眼,紧紧盯着老者。
“不知老先生可否说的仔细一些?”
老者笑着点了点头。
“好说好说……小友你那日买下太岁,已然身中煞气,虽然短期不显,但煞气日夜侵袭,终有爆发一日。”
刘晔听了这话却是眉头一皱,显然这个回答并不能让他满意。
“老先生就只有此话?”
他声调轻扬,语气里夹杂着些许的不满。
老者微微一愣,脸上甚至出现一丝丝的错愕,只是随后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刘晔却并不打算揭过此事。
“老先生,区区一块太岁能有什么难缠煞气?若真如你所说,那此物生产之地岂不都要受到牵连,最后神弃鬼厌成为一片荒芜死地?”
“可是,这太岁处于深山密林间,实乃林中精华所凝结,故又有‘肉灵芝’之称,实难佐证煞气之说。”
刘晔摆出一张认真脸,杠精味道十足,一副你不说清楚就不准走的样子。
老者见此也意识到刘晔的态度,不由得叹息一声。
“诚如小友所说,太岁乃山间林木精华所生,其也秉承一股山林木德之气……但也因此既有勃勃生机,亦有阴暗晦涩。”
“这一点阴暗晦涩之气本也无妨。”
“但奈何大秦乃金德之朝,刑克于木,自然容易引动那一点木德阴暗之气。”
“斧入山林,栋梁摧折。”
“终有劫数临头之日。”
老者摇头叹息,表现出一副十分遗憾的样子。
但,刘晔却是毫无动摇之色。
大家都是三观稳固的成年人,怎么会被三言两语轻易洗脑?
“老先生此话或许有些道理,若是旁人或许会大有感触……但我却是一个死板固执的人,只信人事不信玄虚,这德行之说亦难动摇我心。”
“老先生还是再换一种说法吧。”
老者看着刘晔,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也清楚了刘晔的执傲性子,知晓今日如果不给出个明确说法,但是要被一直纠缠不休了。
他苦笑一声,终又换了一种说法。
“那日,街上众人皆言‘太岁’不吉,唯有小友毫无忌讳,更是坦然买下了其物,纵使众人苦心劝说,也是丝毫不为所动。”
“那时我就知晓小友的性子如何了。”
刘晔眉头一挑,第一次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他示意老者继续说下去。
老者又接着说道。
“我观小友眉间有股英烈气,绝非甘于久居人下之辈,但小友又是秦庭中人,常见于祖龙左右……需知伴君如伴虎,或有一日触怒龙颜,必将身糟横祸,劫难临头!”,老者摇头叹息。
刘晔先是微微一怔,而后恍然间明白了老者的意思。
说他眉宇间有英烈气,这听着是夸赞,但结合下面的话却很有意思了。
触怒龙颜,不就是得罪皇帝吗?
前后联系起来仔细一品,这实是在说他桀骜不驯,不服管束。
但,这话刘晔也没法反驳。
无限流穿越者可不就是这样无法无天的吗?
奴颜屈膝,卑躬匍伏……
这是万万容忍不得!
“哈哈哈……”
刘晔忽地大笑。
“老先生,你一开始直说如此不就行了吗?这总比那些玄虚来得清楚明白到了!”
老者笑而不语。
玄虚之说到底是真有其中的道理,还是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他的话术,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这时,小吏也安排着酒菜端了上来。
刘晔便邀请老者入席,老者也不推辞,抄起筷子就开始用餐。
说了这么久,老者似乎也是饿了。
刘晔虽然还有许多问题想问,但也没有残忍到让老人饿着肚子陪他一起闲聊。
于是,刘晔便陪着老者用了些酒菜。
直至酒足饭饱之后,刘晔和老者都停下了筷子。
杯盘狼藉的桌子自回有人收拾,刘晔和老者往后去了房间。
有些话,可不适合在大厅聊。
刚刚一番谈话,刘晔很清楚地了解了老者的立场。
这必又是一个‘六国余孽’。
按道理,刘晔这个宫廷守卫军的将领,正该拿了这个潜在的谋反份子,以示自己对大秦、对皇帝的忠心耿耿。
可惜,刘晔就不是个纯臣。
老者同样也心知肚明了这一点。
既如此,刘晔也不废话,确定了房间的周围无有隔墙之耳后,就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老先生,你既说我将有劫数临身,那可否告诉我该如何化解?”
老者顿时笑了。
“猛虎归山林,蛟龙入海渊。”
“如此,方有逍遥之时!”
刘晔神色微动,却不可置否。
“只是逍遥吗?”
他轻声问道。
老者身体微微一顿,神色募地严肃起来。
“或可如烈火,焚烧旧有,重新孕育出一片新的田野!”
“烈火?”
“然,金克于火,正以火德代金德。”
老者肯定地说道。
刘晔却是疑惑。
“秦朝不是水德吗?怎么是金德?”
以刘晔那贫瘠的历史知识,却也是依稀记得秦朝尚黑,始皇更自喻水之德行。
这又如何说是金德?
老者却是笑了。
他又接着说道,“嬴姓、赵氏本是殷商飞廉之后,亦为白帝少昊之族裔,皆颂玄鸟之章,秉凤纹之德。”
“秦,有六世之酷烈,耕战立国,刀兵不休,实乃金德之国。”
“而传至始皇,六国尽没,天下一统,耕战无本,刀兵始休,其金气也渐弱矣。”
“始皇又自比三皇五帝,不愿弱于圣王先人。”
“于是,罢少昊,去玄鸟,称皇帝,号祖龙……自比水德以代金德。”
“但一国之德行岂是能轻易改换?不过是始皇强行镇压。若有一日始皇离去,大秦气运必将旦夕而崩!”
这话说的有些玄虚,但换起来理解倒也容易。
秦朝原本是个军功主义国家,一切发展都靠着军功说话,其体制也完全是为战争而服务,这就是金德。
但秦始皇统一六国以后,所有的国家都已经被征服了,所有的敌人都变成了秦朝的子民。
战争红利已经消失,但体制却又未变,同时又还维持着高压统治。
这就是黑色之水德。
――水面之下,暗涌汹流。
后来秦始皇死了,一切矛盾都开始压制不住,最后又在赵高手上彻底玩崩。
这是金德改换水德失败。
所以,从另一种角度来解说,老者的话语也不是没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