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宝娘竟然愿意改嫁!
在丈夫临终前发过血誓、熬了近四十年寡的家宝娘竟然决定改嫁!而且是嫁到本村仅一条街道之隔的袁晗父亲家!这在人们思想不是很开化的村子里,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让大家瞪大了眼球。
除了惊讶,大家竟然有长吁一口气的舒心,是的,没人指责挖苦她,好心的人们竟然暗地里期盼着这件事情能被顺顺当当的促成。
家宝娘在儿子五岁、小女儿三岁时丈夫患了重病,是家宝娘靠女人柔弱的双肩,挑起了一面照顾年幼的儿女、一面为丈夫看病的重担,结果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还欠下一屁股外债,还是没能把家宝爹从阎罗王的手中救下。
在家宝爹临咽气儿前家宝娘发了个血誓:终身不会再嫁,否则······村里人把那个誓言叫做“血门誓”,可见有多恶毒。
她没有再嫁,靠着瘦弱的肩膀撑起了这个一贫如洗的家,二十多年无法言喻的劳累与辛酸,家宝娘养大了三个孩子,并且给他们一个个成了家。
老太太的苦日子却没有熬到头,受尽媳妇冯换换的虐待,家宝又是个怕老婆的主儿,看着老娘被老婆呵斥甚至打骂,竟然一点儿也不敢吭声,他的姐姐妹妹也像他的性格一样懦弱,任由着冯换换在这个家里嚣张跋扈。再说了,在农村那嫁出去的姑娘是泼出去的水,娘家的闲事是不能插嘴的。
老太太还真坚强,一连串的不幸打击,她硬是一天天挺下来,而且身子骨很硬朗。就像是一只恋家的老雀,任凭怎么轰赶都不愿意离开自己的那几间破屋子。
直到——
家宝的儿子到了娶媳妇的年龄,当年他老娘费尽力气盖的那几间屋子已经不能做娶媳妇用的新房,家宝准备盖新房子了。
旧的房子不想拆,再划一片宅基地需要钱。冯换换的脑筋转弯就是快,几乎没多考虑眼睛就定位到婆婆院子前的那块空地,当然仅靠那块空地盖一座宽敞明亮的大房子还要带个大院子,那是不够的。
于是——
家宝两口子动作很快,找些白灰转圈一撒,宅基地有了。那迅速劲,简直可以和15世纪70年代英国贵族们的圈地运动相比美。不同的是英国贵族们赶走的是租种他们土地的农民,而家宝两口子欺负的是自己的亲娘。好像比有权有势的英国贵族还贪婪凶狠。
当年英国那些被赶出家园的农民,变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家宝娘呢?
她住的是一间低矮破旧的北屋,小小的窗洞以至于不打开屋门就很难见到阳光,幸而那里是丘陵地带,屋子里阴暗但不至于潮湿。小土屋子外面,墙皮早已脱落,墙上凹凸不平。小屋子看起来沧桑的像家宝娘的命运。一年年家宝娘就是住在那样的小屋子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三个孩子像羽翼丰满了的鸟儿,一个个从这所老巢中飞出去,留下她一个人品尝着心酸寂寞。
家宝的房子很快就盖好了,像一只笨重的狗熊一屁股坐在那里,把家宝娘的院子坐掉一多半。老太太的小方院变成条小巷子,出了屋门走得急了头就会撞到新房子的后墙。门,压根儿不再存在,家宝娘也不敢言语,叫来女儿拿着?头把土院墙的西侧捣开个口,与邻居一米见方的天井成了她走出院子的通道。
最棘手的问题是用水更加困难,家里没水井,年迈的她靠的是一根扁担两只水桶,颤巍巍的挑点儿水来用。
这下好了,屋门外成了狭窄的巷子,出了门需要紧急向右转,跳出捣开的墙又是狭窄的巷子,还是需要紧急向右转。扁担在这么狭窄的巷子里是根本横不过来的。家宝娘吃的水都没有了,她不得不住在女儿家轮流着住,在亲情中间祈盼着一点生存的狭缝。
留下破土屋默默的隐藏在那座宽敞明亮、十分气派的大房子后面,像一只毛皮杂乱病歪歪的老狗,瑟缩在衣着光鲜的有钱主人后面。知道缘由的村里人路过那里没感到那种不协调的滑稽,只有许多的鄙夷心寒。
离冷清的小土屋百米远的地方有一棵上百年的老皂角树,嶙峋的枝干上一只乌鸦停在上面,偶尔悲凉的叫唤着几声。似乎在埋怨冬季的漫长。
老皂角树阴郁的站立着,一面静静等待他的春天,一面冷眼观看世间的悲欢。
已经是冬末,春天还有多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