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谢谢你在九曲十八弯中蹦来跑去,也不曾记得要放弃我。”
我细细地在水池边清洗着小青菜,水顺着菜梗流下,滑落在黑色的水池中,打了几个圈便自下水道流走,洗好的青菜在瓷白色的盘子里码地整整齐齐,晶莹的水珠恋恋不舍地附着在菜梗上,圆滚滚的,煞是可爱。真的很难想象,自己竟然会为了一个男子心甘情愿地素手做羹。以前在法国时,总是和司马奕为了谁做菜而纠结上半天,有时只剩自己一个人在家时,便用两个荷包蛋轻易打发。要有多少爱,才可以让一个女人甘愿把大把的时间花在一个充满油烟味的厨房,以爱的名义洗手做羹,从一个五谷不分的女孩到连土豆丝都能做出二十几种截然不同风味的主妇?
有哪一个女孩,一出生,便注定要围着灶台转,爱和柴米油盐酱醋茶没完没了地纠缠呢,豆蔻梢头二月初的时候,总是喜爱洁净的,爱穿白色的长裙,把黑色的长发仔仔细细地打理好,然后披在肩头,或者扎上一条清爽的马尾,有谁会乐意看一眼这油腻腻的厨房,浸泡在排风扇怎么扇也赶不走的油烟味中呢?
纤纤素手只能用来拨弄充满风情的古琴,远离人间烟火,十指不沾阳春水。然而,是哪一天,女子抛下了手中的钢琴或者是将焦尾琴搁置在一边的案几上,拿起了曾经连看一眼都嫌抱歉的锅碗瓢盆,然后一个人在厨房鼓捣着即熟悉又陌生的器皿,翻着一页有一页花花绿绿的食谱,捯饬着生抽放几盖子,糖放几勺,葱花放几把,蒜头放几瓣,踏入一个自己只是曾远远观望并不想驻足的新世界中?为了一句胃是离心最近的器官,或者是留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是留住他的胃?滚烫的油溅上了吹弹可破的肌肤,油烟熏着泛着盈盈秋水的眼睛,却毫无怨言,只为了一个他的笑容,甘之如饴。
顾睿吃菜很挑剔,甚至,连菜的外相也能挑出一大把,比如,他吃小青菜的时候,只吃梗,于是,在他面前的菜中不能出现菜叶,以前,我做菜的时候,菜梗菜叶一起炒,但是和他呆了一段时间之后,有时连自已一个人做菜的时候,无意识中也把菜叶切了扔进垃圾桶。
“生生,这一顿吃得甚为开心。”顾睿拍了拍鼓鼓的肚子。
那是自然,白米饭里略带着红枣的清香,椒盐排骨酥酥脆脆,一口咬下去,裹着一层薄薄外皮的肉在舌尖芳香满溢,口齿生香,乌鸡炖罐在还没有掀起盖子时就能闻到一股香气,如四月的春风拂面而过,全身的毛孔都在这一阵清香中打开。
“我此时倒真是有些同意启坛荤香飘四邻,佛闻弃掸跳墙来这句诗了。连佛都会弃下自己满身的修为,只为这珍馐,更何况自己一介凡人呢?你只知道吗,生生,和你冷战的那段日子,我都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饭,看到一盘精致的芦笋,郁郁青青地躺在桌子上,配饰着一朵由胡萝卜雕出的花,如同一幅精美的工笔画,一笔一画都是精雕细琢的,在油锅中翻滚了许久的芦笋却硬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烟火气,翠翠的色泽,让人无端地联想起忒俄克里托斯笔下所描写的西西里美丽的村庄,一望无际的草原。然而,我对着这样一盘巧夺天工的菜却愣是失却了胃口,只因,你也做过清炒芦笋,翠绿的芦笋被切成一段段,挑出几节最嫩的,盛在瓷白色的盘子中,像是一把打开的羽扇,掩着佳人的俏脸,欲说还休。”
所不同的是,我更倾向于和黑木耳一起炒。黑色的木耳放在碗中浸泡上一段时间,如同一朵黑色的花,带到吸足了水分时,在水中展开她的身躯,远远看去,倒真像层层叠叠的花瓣。
“唉,你不知道,那段时间真是够惨的,看到排骨,牛肉,芹菜,无一不会想起你的脸,一双眼睛弯成月,嘴角快要咧到耳后根,谄媚地将菜端到我的眼前,”顾睿尔,我这算不算是举案齐眉?
“就连你之后转了180度,冷冷地对我说:今天的碗筷,由你收拾时,我都觉得甘之如饴。”
“冷战啊,冷战,最后委屈的似乎只有自己的胃,为了避免你的脸时不时地出现在自己脑海中,于是只得吃了那么多天的面,想来,把这辈子的面都吃回来了吧。”他撩起我垂在肩头的头发,细细把玩着。
“嘿嘿,谁让你不惦记姐姐的好。”我作势扑倒他的怀中,搂着他的腰,嗅着他身上Dior的香水味,觉得脚踏在坚实的土地上,而天,就在我的身边,抱着我的腰身,传来温热的气息。
我轻轻啄了啄他鲜红饱满的唇瓣,顺着他的臂膀而下,在他温柔的怀中找了一个自认为最为舒适的地方,心满意足地蜷缩在里面:“顾睿尔,你知道吗,没有你在我身边的这几日,我也过得很不好,总是浑浑噩噩,就像是把魂魄都丢在了三生河畔,只余一具行尸走肉,粗糙不堪地过着在别人精彩十分的日子,每一天,每一分钟,每一秒,都在想着,那个叫做顾睿尔的男人在干着什么事,中午12点的时候,想着,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端坐在餐桌旁,面对着各色的菜肴,却如同例行公事一般,味同嚼蜡,食不知味,入夜的时候,总是想着,你会不会在某一个衣香鬓影、繁管急弦的舞会上,手中握着一双白净水嫩的手滑入炫目的舞台中间翩翩起舞,你会不会深情不二地看着眼前的丽色女子,双眸中缱绻翻飞着脉脉柔情,会不会也在她的耳畔道尽玲珑骰子安红豆的入骨相思,会不会对着她下三生情缘的不悔,每一分钟,我的手里都是攥着手机的,连掌心中溢出的汗浸湿了屏幕都不自知,我害怕那个曾说着愿意为我言秣其马的男子忽的就消失没有踪影,就像鸿雁飞过雪地一般,不留下能证明我们曾经相爱过的痕迹,”我在他的脖颈上蹭了蹭,“顾睿尔,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特别无理取闹?”
顾睿抓过我的右手,放到唇边,一根一根地吻着:“不,生生,是我太没有安全感,总是患得患失,我曾那么卑微地单相思着,总觉得你就像是指间沙,每一次我越想要用力握紧时,便会流逝地越快,到最后,只剩我一个人在20岁的路上不停歇地走着,而你已远远地飞往大洋彼岸,在香榭丽舍大街上欣赏着AFhotboy的八块腹肌,而我却连像样的肱二头肌都拿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