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不大,一排房屋屋顶倒塌一半,假山碎石在地,人骨兽骨的堆在角落,阿萌越走越觉得熟悉,却也越走越陌生,直觉告诉她,这里原本并不是这个样子。
推开一扇破旧屋子的门,里面狼藉满地,依稀只辨得哪里摆过床,哪里放过桌子,阿萌强忍住心里的不适,忽然快步走到床旁,捡起了一副画卷。
难为所有东西腐败成灰,这副画却只是微微泛了黄,她将画幅缓缓打开,还未看清那画上是何物,嘶哑又凄寒的声音突然从屋子的四面八方响起。
“你是谁?竟然能破了结界来到此地?”
阿萌头巨痛,瞬间失去了意识。
是谁把她带到这来,那幅画到底画了什么?阿萌隐隐迫不及待的想知道。
“阁下将我弄到这儿来,竟还不敢露一下真身吗?“她冷冷道。
“好胆魄,你倒是与从前无异。”是之前那嘶哑的声音。
阿萌寻声望去,只见一身坐轮椅,黑衣罩身,长发披肩,看不清面容,右手处齐肘断了,空荡荡的袖子飘着,左手五指没了两指的人朝自己缓缓而来。
细一打量,还是个女人?
倒是难为她将自己折磨的这么惨。
阿萌见她出来,也不着急去问,反正心里知晓这人会一一帮自己解答。
这人也没辜负她所想,声音沙哑的如破锣一般难听,“我沉睡了数年,待我醒来,第一个要找的人已经消失匿迹,第二个人就是你,谁知却听说你为了生那个野种,难产死了,虽然了了我一桩心事,我却十分悲苦,为何不是我亲手结果的你,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能捉住你的今世,阿萌,你说你我之间是不是缘分未尽啊。”
阿萌一蹙眉,还是旧识?只不过是跟前世的她,这人倒是好笑,报仇还带撵着报的。
“你也知道前世的阿萌已死,我没了前世的记忆,阁下还是自报家门吧。”阿萌淡淡道。
“呸!”那人狠狠的啐了一声,“小贱人,你也配知道我的名字,我管你是前世还是今生,我要你魂飞魄散,在这个世上再没有阿萌这个人,你们不是恩爱吗?那你们就做一对儿碎成渣的夫妻,哈哈哈哈……”
又是那凄厉的哀嚎声,阿萌心道,原来还是个疯子。
这疯子控制着轮椅转着,朝天悲凉大笑,“褚离,你害我如此,却没等我报仇你就消失在这天地之间,如今,你那个相好我找不到,我就杀了你这个相好,以解我心中之恨!”
她笑够笑罢,诡异笑容存留在唇边,阿萌看不清她眉眼,却知道她盯着自己,那目光必定淬了毒。
阿萌有些觉得冤,即使死了也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
正当这疯子手上捏诀,要对她动手之际,一道漠冷的声音打乱了俩人之间紧拔的气氛,“娘亲,不可。”
阿萌觉察到这人是谁,微微一笑,道,“传说鬼族上任帝后历天劫时灭了元神而逝,却原来活了一人,还是这般苟延残喘!”
轮椅上的人颓然后顷刻大怒,“我要杀了你!”
火炎洞又见火炎洞。
舞桢怒气冲冲的对关着自己的结界施法炼器,却都无疾而终。
他朝天气吼,“焱宸,放我出去。”
无人回应。
他急着出去告诉阿念,那混蛋少君是为了小翕复活才动手偷天界之宝女娲石,与她一点儿干系都没有,先前下凡装作冤家去逗弄她,舞桢窃自以为是他情窦再开,却原来只是逗弄而已。
他为阿念伤心,为梓尧痛心。
但是为何,事实就摆在眼前,他还是不愿相信梓尧是这样子的人。
阿念一定难受坏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喜欢的人难受。
一如从前的他。
谁知,那混蛋鬼君在他打探完消息回来后,竟将他又困在这里,一点儿新意没有,他之前为了给阿念报信,灵魂出窍了去通知她,被焱宸发现后将他魂魄召唤回来,又施法将他的魂魄锁在了本体里,他想再次出窍,却难以为之。
因为几次施法,大脑有些似缺氧的眩晕,舞桢一咬牙,突然腾空而起,狠狠的撞上了那结界,意料之中的被同样的力道弹了回来,令他摔倒在地,连吐了几口鲜血。
他不要命了的让自己的魂魄离开本体,几次都无能为力下,又捏诀幻作了一个幻境,他想知道阿念现在身处何处,阿萌有没有好好的陪着她。
幻境隐隐约约浮现,舞桢首先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他送给阿念的那条紫水晶手链,手链被慢慢拿起,那手却不是阿念的手。
舞桢一惊,幻境中竟然出现了焱宸的脸,他手拿水晶手链,视线正好与他相对,那双湛蓝眸子里隐隐蕴着似怒似笑的情绪。
舞桢气息不稳,幻境消失,心底有个认知在咆哮,阿念不见了,阿萌不见了。
二人的失踪,定与这个男人有关。
他思及至此,越发的拼了命的想要出去,突然,身子一定,四肢挣扎不得,一道柔光将他稳稳当当的放在地上,身上盖了一席薄被子。
舞桢闭了闭眼,欲哭无泪,这回竟是想用那杀手锏都用不了了。
阿念确实不见了,她想到之前舞桢哥哥能够透过这紫水晶链子看到自己在凡间的一切,咬了咬唇,不舍的将它留了下来,不知娘亲去了哪里,但是这里毕竟是落荒泽,有舞桢哥哥和她作伴,阿念也多少有些放心,她留书一封,上面只交代了数言——我出去数日,少时便回,勿挂。
焱宸对她说,上古神器栓天链数万年前被鬼神锁在了扶摇山上,若是能够将它找到,供给天君,说不定能够饶恕梓尧一回。
此去前途渺茫,阿念却揣着那一丝丝希望上了路,走时,她只带走了冤家送她的披风。
齐小光却是再也找不到了,她和娘亲从凡间回来时就不见了它的踪迹,相处几日总归有了感情,阿念祈祷它能有吃有住,一切安好。
扶摇山,在落荒泽的西南方向,距离这儿岂止十万八千里,阿念虽然试过自己有了一些瞬移的本事,但是却积攒着能不用便不用,以望着能够在找到栓天链时帮助自己一把。
隐约间,好像有个小小的声音在问她,所做一切值得吗?
她一边朝着扶摇山走着,一边坚定的回答着,她的心底里建筑了一座城,此时城门紧锁,只执念坚守着那一人。
九重天上,那人正被关锁在天牢里,模样比所有人说的更加狼狈不堪。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刑,刚刚受了一日,就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他俊美的脸上多了一层冰霜,轻微的咳嗽声,听下去却是极其细小隐忍,那身上的鲜血将他洁白的内衣都染红个彻底。
一声细叹传来,梓尧挑起眉眼望去,天牢里关着的另一个人,文曲星君仕林。
他淡淡道,“怎么样了?”语气里的平常就像没受伤一样的稳重。
仕林从地上站起来,他虽然被关在此,却衣袍纤尘不染,身为同谋,他的处罚可以说是不痛不痒,没有他这外甥那般虚弱疲惫。
“我与小萌说了,她很生气,我想她一定会制止那白虎,让她绝了对你的心思。”
梓尧轻轻一笑,苍白的脸上是几分凄美,“这样也好。”
仕林替他擦了一下溅在脸上的血,低声道,“如今,我倒是有几分不了解你了。”
梓尧没有力气,疲惫的靠在墙上,朝他一笑,“若是轻易的就被你了解了,那还算什么男主。”
仕林呸了他一声,“要死的人了马上就没戏份了,男主也要换人了,倒是我和小萌的故事刚开始,还没结束。”一脸陶醉的想象着。
梓尧点头,“嗯,对,加上燕飞,也算是一出好戏。”
仕林想打死他,“你能不能别在我憧憬着未来的美好时啪嚓给我一个大耳光?”
梓尧低笑出声,牵扯了身上那伤口也不去理。
仕林一愣,也随他一笑,倒是有些明白了他苦中作乐的心思,靠在墙上,长叹道,“你那父君也是个狠心人,想不到对你这个唯一的儿子还能下的如此命令。”
梓尧形容虽稍有憔悴,但是仍清高淡然,他唇间薄笑,“那女娲石他还留着有用,视如珍宝,我一拿,他自然恼怒。”
“他留着女娲石到底干什么?”
“跟我一样吧。”梓尧回他。
仕林冷笑几声,“痴心妄想,他是不是以为不管做错了什么事,你娘都会原谅他?”
想到那个欢脱秀逗的娘亲,梓尧的笑容终于有些暖意,“若他要这么想,也是娘亲惯出来的。”
仕林一怔,自嘲一笑,“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是我痴傻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麽,梓尧有些无力的动了动身子。
仕林看他这样,皱了眉,“如今你还有什么想法,女娲石没偷成,自己还被判了刑,你身上术法不多,就算是我输入内力给你,你还能挺几日?”
梓尧感觉到周围气息微动,他一笑,道,“挺到你当男主的时候。”
仕林一愣,没明白,“什么意思?”
梓尧还未回答,一怒意爆棚的声音掺了进来,“仕林你个王八蛋,我不过出游几日,你怎么又给我惹祸了?”
仕林一惊,冷汗瞬间湿透衣衫。
只见一只玄鸟扑腾着翅膀飞了进来,一个旋转,鸟身不见,落地一大红玫瑰袍裙,腰间金丝软烟罗系成的蝴蝶结,妖妖艳艳的女子。
仕林拼命的把自己缩成一小团。
梓尧瞥他一眼,“你那么大坨,不要再做无用功了。”
那女子对梓尧行礼,“燕飞见过少君。”
梓尧微一颔首,回礼道,“不必多礼,舅母。”
燕飞一愣后脸上一红,却欣喜溢于言表。
仕林想扑上去抓花亲外甥的脸。
燕飞见他这样,一虎脸,“你给我滚过来。”
仕林慌忙的滚了过去,刚挨近铁栏,燕飞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拧了一圈,恨声道,“你一天不惹事就浑身痒是不是?我要不要给你松松筋骨?仗着天君不愿动你你就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仕林疼的嗷嗷叫,却不敢扯她的手,只连忙为自己开脱,“不是不是不是,这回我完全是被这小子拖累了,梓尧,你丫的倒是赶紧说句话啊。”
梓尧看他耳朵红了,才缓缓开口,“舅舅所言不错,这次确实是我处事不当,连累了舅舅。”
燕飞一松手,仕林啪的一下子摔倒在地,一双耳朵鲜红欲滴,却连揉都不敢,扁嘴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