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氅哥的演出流程是本地安排的，安排的冰镇大饭店也是本地最高档的酒店。罗琦凭借此前采访的关系，轻松就要到了大氅哥的房间号。
一阵敲门之后，大氅哥开门了，房间内就他一人，不同于舞台之上的化妆效果，真实的大氅哥卸妆后更显疲态，上台用的西装被随意扔在椅子上，他换上了大裤衩和窟窿背心。不得不说，现在冰镇的天相当的热，这样显得特别凉快，也特别居家。
看到是刚才进行采访的两人，大氅哥让开门口，回到床边。
罗琦进来，就见茶几之上放了几罐啤酒，一罐已经打开，喝掉了半杯。
“你们来还有什么要问的？”大氅哥很随意地问。他以为罗琦还有问题要问，特意过来补充采访呢。
没想到迎来的却是罗琦怒气冲冲的质问。
罗琦一指道卫，“你为何拍掉人小姑娘的手机。”
“人小姑娘小时候的偶像就是你，如今圆梦，却又如此难堪！”
听着罗琦怒气冲冲的话，大氅哥先是一愣，出于自己一直以来的行为习惯，没问清缘由，就直接匆忙站起身，嘴里不利索地用他当地的方言说道，“对，对不起，我实在不是故意的。”
然后才是想了想自己的过错，“啊，我是拍掉了人小姑娘的手机了是吧，实在是对不起啊，当时是想到一些可怕的场景。”
然后他苦笑着说，“你们要是有空，就听听我的经历吧，现在我真的是无处倾诉。”
……
成名10年，他从未离开过公众的视线，然而这并非他的本意。
除了跟随经纪公司安排的演出，在一些电视节目上露面以外，他如今频繁出现在各种短视频之中，成了聚光灯下的受害者。
“围观”朱之武，这已经成了一个生财之道。
这其中包括，他的邻居，他的亲戚，甚至他的妻子和儿女。
如今他的家乡道牌上写着，“XX村——朱之武故乡”，一个并没有什么出名特色、靓丽山水、历史古迹的地方就这样火了。
十年间，信息传播的渠道已经从传统媒体转移到了短视频平台，虽然对于什么“流量”“粉丝经济”这样的词汇并没什么概念，但他周边的人却以实际行动践行者流量之上。
村民们发现，只要将朱之武的视频发到网上，写上“大氅哥”，点击量就哗哗上涨，一个月就能挣到过去一年的钱，于是手机代替了锄头，村民们荒废了田地，聚到了朱之武的院子里。
从天刚刚亮到天擦黑，无数的村民蹭着流量。只求拍到大氅哥发到短视频平台赚钱。
大氅哥刷牙洗脸，有人拍；吃个饭，有人拍；洗个衣服，有人拍；浇个地，有人拍；甚至他上个厕所，还有人远远的拍……
……
“你能想象吗，我早晨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抬头看看窗子外面有没有手机。”朱之武一仰头，喝掉了杯中的啤酒，又倒上一杯，继续讲述。
……
发展到后面，村里人更加不顾脸面了。每天天不亮，就有人狂敲自己门，喊着“大氅哥”。大门打开一瞬间，大家一拥而入，每天和赶集一样。手里拿着手机录像或者直播的人，都是大氅哥的熟面孔，村里人或者隔壁村，在他看来，现在却如此陌生。
因为短视频平台的特性，这些人喜欢用一些夸张的表情和语言去带动情绪，那是朱之武几十年未曾见过的面貌，他怀疑这还是不是自己熟识的那些邻居们。
不堪其扰之下，朱之武将大门重新修葺，在墙上按上长钉，挂上警告的牌子，“私人住宅，严禁闯入，攀爬危险，后果自负”，情况稍微得到一点控制。
但更恐怖事情发生了，因为朱之武发现，他的家人同样加入到了短视频大军之中。
这种感觉比伊藤润二的恐怖漫画还要恐怖，灵异和鬼怪并不恐怖，最恐怖的是人心。
朱之武发现，自己的家人从最开始的不堪其扰，到后来从他人处学会拍摄短视频，继而食髓知味，享受其中。
先是他的妻子，买上了化妆品，支起了三脚架，精心打扮之后开始直播，成了拍视频最积极的那个人。她的主要日常就是直播大氅哥的日常生活，兴致高了还会唱些歌曲，和观众们互动。
而最让朱之武感觉后背发凉的是：有一天，他晚上被自己的呼噜惊醒，翻身就见一簇亮幽幽的光，映衬出的是妻子白森森的露齿笑容，她正在拍摄自己打呼噜的场景，然后和观众们聊天。他一巴掌把手机拍掉，冲着妻子大吼，“再直播拍我，我就打断你的腿！”
他的儿女如今更是双双辍学，宅在家里无所事事，也开了直播，蹭着爸爸的热度。
朱之武再也无法安心了，他感觉随处都是手机摄像头黑黝黝的镜头，他的一举一动甚至连换内裤都被网上的人窥的一清二楚。
从这一刻起，他患上了“手机恐惧症”。
……
“咕咚咕咚”喝下一整杯的啤酒，哪怕空调开着，朱之武还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是一种焦虑情绪的外放。
这种恐惧感和焦虑感，罗琦很直观地感受到了，他愤怒的情绪消失不见了。再看道卫，已经是充满同情了。
“还不止这些。”朱之武重重的叹口气。
……
自打他谢绝其他人前来，村里传出一个流言：大氅哥这是想吃独食，让他娘们和儿女把钱都挣了。村民心想，拍你你又不吃亏，不掉块肉，凭什么不让我们拍？我们拍拍你的样子，怎么就生这么大气呢！真是小气。
村里人靠着他发财，他们一家人反而在村里抬不起头来了。
他累了，于是决定不再演出，全家人搬到市区去，房子都已经买好了。
听到这里，罗琦也重重叹口气，他听说过大氅哥的励志成名故事，和成名之后的那一地鸡毛。
此前他没啥爱好，就喜欢蹲村头河边唱歌，村里人天天嘲讽他成不了大事。后来火了，迎来的却更是刻薄的冷言冷语，“唱几首破歌都能挣大钱”。
村里人借钱从来没还过，你的钱都花不完，凭什么要还？后来村里修路，朱之武出了不少钱，却没得到一句好话，有些人甚至说，“要想俺们说他好，就给每人买辆小轿车，每人一万块钱。”后来村里修路的功德碑被人砸了。
在他的经历里，罗琦能看到所有的恶，人们在逐利的过程中，渐渐扭曲了嘴脸。
再次叹口气，罗琦上前拍了拍朱之武的肩膀。
此时，系统毫无感情色彩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罗琦眼前一亮，柔声问道，“现在我有一个办法，让你不再被拍，不在被人关注，但我将会拿走你的一样东西，你愿意吗？”
朱之武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了罗琦一眼，“真的吗？”
罗琦抬手，按在朱之武的胸口，手中的白光引导出朱之武胸口的光球，光球幻化成一个舞台，顶上几道白光聚光成一个圆圈。五分钟后，光球没入罗琦胸口。
“A级系统，‘众星捧月’已回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