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办事大概都是要讨价还价的,一锤定音之前,不拿自以为是的狐媚子气息将你迷个七荤八素,占点了不得的便宜,那就要对不起他们妖精的称号。
世子瞅着花袍子星星眼中噼里啪啦四射的艳光,心中学了拂尘法师默念几声阿弥陀佛,才压下将这妖孽打回原形的冲动。
他照着平日国公老爹装深沉的样,呷一口茶,不动声色道“这是我家家事,不劳殿下费心。”
花袍子颇为惋惜的摇了摇折扇,学着大齐酸儒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
他以指代笔,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划出一条蜿蜒曲线,笑吟吟道“大齐都以为老国公战死在我北狄,殊不知我们也是受害者。世子,敢问大齐有几国强敌?”
世子道“军事机密,无可奉告。”
“那大齐与几国接壤?”
世子左手提刀笨拙的在曲线上划了三条直线,每划一道便报出一个名字。
“北狄,附属国和夷,最后这面临海。”
花袍子很是大爷的用一手水渍抹去桌上划痕,故作高深的伸出手指,“嘘,你听。”
细长幽微的瑟声缠绵而起,如冷雨中的一抹青烟,若即若离却又连绵不断。
堂下所有的人都被它吸走了心志,恍惚中看到雨夜纤细憔悴的美人,哀怨的撑着一把油纸伞立在门外,凄凄切切开嗓。
“白日消磨断肠句,唯有情难述。恨那纸儿薄,山水层隔,不肯将郎情妾意渡…春去也春归来,陌上柳梢不见君来赴。情思深深细细磋磨,昏昏逢君顾。噫!好男儿万千,怎轻易做了外邦的土…望夫君明言,也好教我寻骨何处…”
千回百转,寸寸断肠,直叫人以生死相许。
在座男子,不论贩夫走卒,学子酸儒,亦或地痞流氓皆掩面而泣。
世子却是不安的握住了刀柄。
春晖酒楼的说书先生乃京城一绝,不仅嘴好脑子好,那把嗓子也无可比拟。耳顺之年的人模仿起二八少女,声声甜脆,甜的能腻到人心坎里去,更遑论一个双十年华的怨妇。
然而先生有个毛病,凡变女声再换男声那就要喝一盏花露歇息片刻,女音用的越久休息越长。
此刻在说书先生唱词将停的时候,伴奏的瑟还在断断续续吊着,那音调绝不像气尽将歇,反而像绝处逢生,银瓶咋破。
果然,说书先生嘴唇碰了花露,《祭夫》尾音一转成了刀枪愤愤之声。
“大人抽我筋骨,小人啖我血肉。鬼魂断我后路,先辈阻我前途。埋骨之地无树无鱼,白血铺路。埋骨之地无阳无极,天神失途。我以我之魂魄起誓,必以黑乌之力,报此恶愁,耶鲁里将为我驱赶,腾格里将为我驯服。…我之再临,诸天皆灭。”
沧桑的男声忽远忽近,众人被这怨毒的鬼魅低语所惊醒。抬头看了堂上的说书先生,先生还是一脸呆滞口中含着水,四下搜寻一番,处处也不得人影。
听客们躁动起来,一个胆子大的壮汉,率先跳出吼道“是谁,别他娘的装神弄鬼!”
他们打量着一切可以藏人的角落,一时半会儿忽视了楼上的雅间。
世子扼住花袍子的咽喉,将他摁倒在桌上。
“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话本子为什么多出这段词,你只告诉我他们死于谁手?黑乌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