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垚又在厨房里收拾着碗筷,童玲走过去问:“你到底入职了没?”
“没有。”
“要去就早一点去争取啊,不要错过了。”
鑫垚笑着说:“你这是在赶我走吗?”
“对啊。该交代的事你都交代清楚了,你这老虎还在山中,我猴子怎么称霸王啊?”
“知道了。我明天就去办入职,免得影响你前程。”
靳萌萌也凑过了过来问:“我的东西都搬到我妈那边了,你还没办入职呢?”
鑫垚:“你们不给我办欢送仪式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都催我走了么……”
方辰听见,也走进厨房,说:“抱歉,工作这么多年,第一次见领导辞职不干,我们并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欢送比较合适。”
鑫垚:“算了,我开玩笑的呢。”
童玲:“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个公司毕竟是你建的,我们的大本营也是你布置的,属于你的这些东西永远都属于你,这个公司的大门也永远为你开着,等你想转身回来的时候,那就随便走进来就可以了。”
鑫垚:“好马不吃回头草……”
靳萌萌:“哎~结论不要下得太早。我们相信,你早晚还会回来的。”
鑫垚忍不住一笑,其实这样的告别方式,也还挺好。
鑫垚再见吴老头的时候,吴老头直接对她说:“你先把你的行李搬过来吧。”
鑫垚不解地说:“可我还没参加员工的投票呢……”
“无所谓,这个主我做了。”
“这样合适吗?”
“我就说是自家亲戚,合适。”
“那谢谢吴叔。”
“这样才不喊我吴老头呢……”
鑫垚笑着说:“那我回去搬东西了……”
吴老头喊住她:“等一下,你还是看过你的房子…哦…不对,是你的屋子,然后再决定要搬什么东西过来吧。”
“嗯……好吧……”
鑫垚推开房门的一瞬间,险些被屋子内的陈设亮瞎了眼。
面前的虽然只是一个单间的房子,可是里面的墙壁上被刷了淡橘色的漆,挂了空空的相框和一台漂亮的时钟,一张乳白色的床,搭着漂亮的幔帐。旁边的梳妆台和书桌,很明显跟床是一套的风格色调,还有一套小小的淡蓝色的沙发放在旁边,跟橘色的墙色极其搭配,门口的衣架鞋架,该有的东西一样都不曾落下。
鑫垚疾步从屋子里退了出来,问:“吴老头,你有女儿吗?”
吴老头摇摇头,说:“没有。”
“你该不会想认我当女儿吧?”
吴老头摆摆手,笑着说:“没有没有,不是不是……”
“那你有儿子吗?”
“有一个。”
“那是想让我当儿媳妇儿吗?”
“我儿子已经结婚了。什么都不是,你就放心地住下吧,什么都不用准备了,人来就可以了。”
“其他人的房间也跟我的一样吗?”
“一样,都一样。”
鑫垚半信半疑地回到了自己的公司,准备带点日常洗漱用品和衣物过去。
童玲见了,问:“你回来带行李吗?”
鑫垚:“嗯。”
方辰:“那刚好,你帮我们做点吃的吧,卫辉和萌萌都说会回来吃饭。”
鑫垚:“我看婆婆已经在帮你们准备饭了,我就不做了。而且我还约了朋友,回来取完东西马上就要走了。”
婆婆:“没事,你去忙吧,我给她们弄吃的就可以了。”
鑫垚外出,见到于淼和荣荣的时候,用开玩笑地语气说:“想不到你们竟然会约我来吃牛排,以前不是总嫌分量太少吃不饱的吗?”
荣荣:“我带着小孩子呢。”
于淼:“我现在肚子大了,点两份不丢人了。”
鑫垚:“那我就可怜了……”
于淼:“这有什么可怜的,你也点两份。”
鑫垚:“算了,总觉得吃两份的价格太不划算,而且,服务员也会觉得我是刚进城的乡巴佬。”
荣荣:“所以,可怜之人总有可恨之处。”
鑫垚:“所以我是么?”
于淼:“嗯……你有时候真的执拗得特别可恶。”
鑫垚:“吃一份牛排而已,你们两个却对我进行了人性上的攻击。”
荣荣:“那你就不要再跟自己过不去,抓紧时间找个知心的人嫁了吧。”
鑫垚低着头不说话。
于淼:“以前的事,当真让你难过至此吗?”
鑫垚抬起头,似用了很大的勇气,看着荣荣和于淼,慢慢地说:“我想……我应该是后悔了。可是买不到后悔药的感觉让我抓狂,我很清楚这种抓狂的状态会让我内心变得越来越疯狂,直到那日我将带回的两只狗揽入怀中,心中才有一点点踏实的感觉。或许,我从不应该自欺欺人地认为我可以折腾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又或许,我早就该认清自己,然后安分守己地接受自己平凡的命运。”
于淼听完,轻叹一声,说:“我一直都在等着你将心中不快说出口的那一天,但我刚才突然发现,我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要不然……你就直接认命吧。”
荣荣和鑫垚都被她逗笑了。
荣荣:“鑫垚,你当真要去养狗了吗?”
鑫垚点点头,说:“嗯,去养养养狗,也养养自己。”
于淼:“顺便等等人,也挺好的。”
鑫垚:“等什么人?”
于淼把手一挥,话锋一转,抬头说:“服务员,这里再多添三份牛排……”
饭后,于淼问鑫垚要去哪里,鑫垚说:“跟你们一起,顺路回家取点东西。”
家里又是没人的状态,可是鑫垚一进门便发现自己买给姜叔的水杯眼镜之类的东西全都摆在了客厅的茶几上,像展览中的艺术品。
家中的卫生环境似乎也比以前好了很多。
鑫垚在阳台转了一圈,那些花儿长久地离了人照顾,已经枯萎了大半,腾出的一个个花盆连泥带土被摞在角落里,十分荒凉。
鑫垚侧身向姥姥家的阳台望去,那里的光景也不比自己家好到哪里去。鑫垚正暗自感伤人情冷暖花草亦知,家里响起了开门的声音,鑫垚迎出去,是鑫垚妈妈外出归来。
鑫垚妈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要在家里吃饭吗?”
“最近忙什么呢?怎么总是不在家?”
“这不都出去上班了么。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我回来收拾一下东西。”
“又要出差了吗?”
鑫垚又在想着要不要将自己的事情和盘托出,站在那里犹犹豫豫地不说话。
鑫垚妈妈见状,直接说:“不问你了,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吧,自己注意天气少生病。”
鑫垚点点头,走进自己的房间,许多年的积攒一一呈现在自己的眼前,鑫垚伸手一一掠过自己的衣物,以前那么期盼得到的东西,没想到,在自己终于放下的这一天,竟没有一件想要带走。鑫垚的手停留在一堆花花绿绿的笔记本上面,那是自己读书时摘抄的语录,细细看去,已经写了十几本之多,鑫垚抽出一本,坐下,打开读着,果然,以前喜欢的句子现在读来仍然十分入心,一字一句,更像是从自己内心走出的倾诉。
鑫垚收拾了这些笔记本,带出了家门,鑫垚盯着自己那轻轻的行李,连自己都始料未及。开车路过书店的时候,那里挂着大大的宣传彩页,说有许多年轻作家的新书面世,鑫垚不肯错过书中心仪的一句,停车前往。
书店里大大的玻璃窗边,暖暖的夕阳下,鑫垚倚窗而读,手机微微一震,鑫垚取出,是叶子。
鑫垚小声问:“嗯……怎么了?”
“你看窗外。”
鑫垚侧头望去,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染着头发的叶子。
鑫垚迅速整理好,出去,穿过马路,来到叶子身边。
鑫垚:“我第一次觉得你染头发还是有些用途的。”
叶子笑着说:“你怎么跑得这么着急。”
“不习惯别人等我。”
“没事,想等你的人总是愿意等你。你买书呢?”
鑫垚点点头,问叶子:“小石头呢?”
“在家呢。你去不去?”
鑫垚想了想:“好啊。”
“刚好我买了很多吃的,走吧,晚上也住我家里好了。”
鑫垚跟着叶子回了家。大伯伯和大伯母煮了鑫垚爱吃的炖菜。
饭后鑫垚和叶子一起躺在床上各自把玩着自己的手机,小石头躺在二人中间已经酣酣地睡去。
叶子冷不丁地侧身过来问鑫垚:“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鑫垚仍旧看着自己的手机说:“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还有一些不想记得。”
叶子又侧身回去,侧在床边背对着鑫垚,说:“前几天小石头翻着我以前的东西,找到一封你出去读高中的时候写给我的信。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那个时候大家都在写,也都在期待着可以有信收,离我远一些的只有你一个,便写给你了。”
“你在信里说我是个外刚内柔的女子,让我好好照顾自己。我们那时候可是十几岁的人啊,我第一次听你说些老气横秋的话,把我感动得呀,就那样拿着你的信在篮球场哭啊哭啊……”
鑫垚突然呵呵呵地笑了,说:“我都不知道你那时候哭了呢。不过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些事了呢?”
叶子侧身回来,说:“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在外面看到你在玻璃后面的时候,你的那个眼神,空洞洞的到让我害怕,我突然就觉得你好像要永远地消失了一样。”
“一定是你平日里鬼神之事听得有点多,我怎么可能会消失呢?”
“你可知道各种经书读得多了,心也容易变得跟明镜似的。”
“我只不过是换了个工作,并没有走远。”
“是去种花啊还是去养狗啊?”
“养狗。”
“我早就看出你这意头来了。”
“很明显吗?”
“可能也只有你自己不愿看清自己。你现在去养狗反倒挺好的,修身养性,反正短时间内你也不缺钱,重新开始吧。”
“你没有想过要重新开始吗?”
“我拖家带口的,已经没有你那么好的机会了。”
鑫垚听到叶子的一声叹息,之后她便关了灯放下了手里的手机。
两个人躺在黑暗中不再言语。
或许只有在黑暗中,我们才能将自己好好隐藏,也只有在黑暗的静谧中,我们才会默默地承认,有些伤痛与无奈,是任何言语都不能抚平与抵消的,也正是在黑暗的此时,更容易看清,平日里阳光下的自己,那些给人看的微笑着的乐观,那些让人赞叹的拼搏着的奋斗,那些一次次的看似十分隆重的选择,也不过是在无能为力时的顺其自然,和心无所属时的随遇而安。
清早,叶子送鑫垚走的时候,拉住她说:“你小时候的那些书,还有吗?”
“哪些书?”
“像《十万个为什么》,《脑筋急转弯》,《三字经》还有些小学作文书之类的,小石头说别的小朋友现在都读这些了,我是不知道怎么给她买啊,你有的话借她读读吧。”
“我应该有,等我回家找找吧。”
“那行,你找找吧,不着急用。”
“好找,我傍晚给送过来。”
鑫垚又回了家里,推门而入,一家人整整齐齐在吃饺子。
鑫垚妈妈起身走向厨房,边走边说:“你回来了?给你下晚面条吧。”
姜叔解释说:“饺子包的倒是多点,只是不知道你回来,馅里有姜。”
少强站起来,说:“我吃饱了。”然后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开门,姥姥站在门外,端着一碗排骨。
鑫垚接过,问:“姥姥,吃饭了吗?进来吃点饺子吧,还有很多。”
姥姥看着从厨房走出的鑫垚妈妈,她的脸上带着不情不愿的样子,便说:“吃过了,你把排骨倒下我就走了。”
鑫垚递个空碗给姥姥,说:“谢谢姥姥。”
饭桌上,鑫垚吃着排骨问鑫垚妈妈:“你们两个吵架了吗?怎么连顿饺子也不舍得了?”
“我不跟老太太吵架,只是这老太太一天比一天糊涂,做的事也让人心烦。”
“老来记性不好也是常有的。”
鑫垚妈妈看着鑫垚手里的排骨说:“就这排骨,你还吃呢,也不知道炖了几天了。”
“我吃着还好。”
“你不用还好还好的当没事儿似的,万一这老太太哪天赖上你了有你好受的。”
“她家条件好得很,要多少保姆没有,赖我做什么。”
“要不怎么说人在钱面前变得刻薄,自从她家豪豪不来了,平日里就没别人来过。这豪豪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连个面也不露了,幸亏你当时没跟他谈感情。”
“忙就是忙呗……”
“唉……是啊,忙啊,对面的老太太,就是我不久后的下场啊。”
鑫垚嚼着排骨,慢吞吞地说:“既是同病相怜,那你还烦她?”
“你赶紧吃吧,我说不过你。”
鑫垚在自己的书架面前徘徊了很久,始终没舍得将自己的藏书拱手让人,她带了钱包,去书店给小石头买几本新的。
出门的时候,鑫垚妈妈喊住她:“哎,等一下。”
“怎么了?”
“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我会提前打电话的。”
“嗯……知道了,走吧。”
鑫垚赶在天黑之前将新买的书送给豆豆,她高兴地读着新书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鑫垚转身离开,明日,她自己的新生活也将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