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灿烂面对着分院院长给予的不常规热情,带着自己的不安给鑫垚打视频电话。
鑫垚正在叶子的衣服店里无聊,客人也没有几个,自己便挑了衣服一件件换着玩。
视频接通的时候,她正穿着一件夸张的吊带衫,问何灿烂:“你终于想起我了呀。”
“我有事的时候可是第一个找的你呢。”
“你怎么了?”
“你说有人送了我些东西,我应该收下吗?”
“还有人送你东西呢?我还以为你在那里过得水深火热呢……”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可是从没收过红包的人,可不想因为在外地出差,一失足毁了自己多年的清誉。”
“你不想要的东西就退回去么。”
“不太好退,都是些吃的。”
“我以为是什么呢,吃的你就吃了呗。”
“能吃吗?”
“能吃。”
“呵呵,其实我也挺想吃的。”
“那就吃吧。”
“对了,你再去我家一趟吧。我的梭子蟹吃完了,让我妈再腌点你帮我寄过来。”
“你走的时候我可是亲眼见你妈给你装了三个月的量,你都吃完了?”
“我本来就喜欢吃的,还有别人来一起吃,当然没得快了。”
“好的,我知道了,店里来客人了,我挂了。”
何灿烂终于毫无顾忌地打开了那些在自己眼前放了几天的零食,看着电视,大吃特吃。
鑫垚家的饭桌上,鑫垚冷不丁地拍掉了疯狂地向自己嘴里塞肉的少强的筷子。
少强皱着眉头,恼着说:“姐,你干什么?”
“你都胖成什么样子了,还一直吃肉呢。”
“肉也没长你身上,你着什么急。”
“让自己变好看一点就那么难吗?连自己的嘴都管不住吗?”
鑫垚妈妈:“你也管管自己的嘴吧,吃饭的时候挑什么事呢。”
鑫垚不再说什么,闷着头把饭吃完,沮丧的样子就像她在公司里被公开通报的时候一般。
鑫垚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低着头进电梯,电梯里仿佛全是嘲笑的目光。
只剩童玲和鑫垚的时候,童玲问:“怎么样?还能交得起罚款吗?”
“区区八千,不劳挂心。”
“组里的人也保不住了吧?”
“人各有志而已。”
“你倒是个想得开的人。”
“谢谢夸奖。”
“你脸皮什么时候厚到可以筑城墙了?”
“因为比你多了那么一点点自知之明而已。”
“希望你的那点自知之明在出了电梯之后可以保你不被旁人的唾沫淹死。”
鑫垚无话可说,因为她真的快被旁人的唾沫淹死了。
本来就不和睦的办公室里,本来就冷冷清清的,自从鑫垚被罚款之后,胡老八和袁老八对鑫垚避之不及,生怕祸延自身。日常的问候早已没有,剩下的,只有二人的冷漠和各奔西东的小心思。
卫辉年轻一点,似乎与往日没有什么大的差别,也没有什么怨言。可是鑫垚总觉得心里不安,总是会在看见他的时候暗自揣测一番。
卫辉带着来源不明的笑意,对鑫垚说:“小组长,你桌子上的早餐,是一个帅哥送来的。”
鑫垚冷着一张脸,说:“好,谢谢,我知道了。”
鑫垚看看那份精致的早餐,并没有吃,而是随手放在了桌子的一边。
一整天就这样闷闷地各忙各的过完了。
八月的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可是鑫垚的心里却总是暖不起来。她身边没有一件真正可以值得高兴的事儿,也没有一个可以值得托付终生的人。所有的愁绪一点点长到脸上,鑫垚不得不在休息的傍晚贴个眼贴来消消自己的大眼袋。
郭伟给鑫垚打电话,说:“小垚,你要出来吃饭吗?”
鑫垚有些高兴地说:“好。”
郭伟定了两个人不常去的西餐厅。
鑫垚到的时候问:“你怎么选这里了呢?这里好贵的。”
郭伟略带神秘一笑:“今天会有些不一样,所以想要安安静静地跟你说一会儿话。”
鑫垚笑着点点头,说:“嗯。”
郭伟帮鑫垚把牛排切好,递给她,看着她吃着,温柔地问:“你考虑过我们的以后吗?”
“你……什么意思?”
“我是想说,如果我们都觉得彼此不错的话,何不早一些定下来呢?”
“要怎样定下来呢?”
“我们还没正式见过家长呢,就先见一见吧。”
“这么快的吗?”
“我们两个也都不小了,不是吗?”
“也是……”
“这是我给你带的礼物,你收下吧。我想好了,出于礼貌,先去你家。我们也不用铺张浪费大搞形势,就去你家吃顿便饭,尝尝叔叔阿姨的手艺。”
鑫垚瞬间想起了自己略显寒酸的装修布置,试探着问:“你确定要去我家吗?”
郭伟点点头:“说实话,我一直好奇你家里是什么样子。每次见你,都会觉得你家里一定十分温馨。”
鑫垚低头沉默片刻,尴尬地笑笑,问:“你想什么时候去呢?”
“就这几天吧,好吗?”
“可是……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准备。”
“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就算要准备些面上的礼物之类的,三五天足够了。”
“可是……要不再等等吧……”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顾虑呢?对不起,可能我说的有些着急了。你不要太在意,不见面也没什么关系的。听说阿姨过几天要过生日了,她不是爱吃海鲜么,我可以先买一点送去。正式见面的事,我们以后再说……”
“你听谁说的啊?你什么都不用买,我妈不怎么爱过生日的。”
“你不用客气,这是我真心想买给阿姨的。”
“你不必客气才是,真的不用去送。”
“没事没事,礼数是一定要有的。”
鑫垚突然大了嗓门说:“真的不用。”
郭伟笑着问:“怎么了?我买些阿姨喜欢吃的东西你怎么还不乐意了呢?”
鑫垚急了脾气,小声嚷嚷着:“我说不用就不用了啊,你怎么就听不懂呢?”
郭伟不防,见鑫垚不爽,自己也着了急,说:“有什么问题你直接说出来,我带点东西去你家怎么了啊?我有什么错吗?你对着我嚷嚷算怎么回事啊?如果你觉得我们两个没有相处的必要了,那你就说出来,我们好聚好散,也用不着这样别扭着。”
鑫垚突然又变得十分平静地说:“那好,那就散了吧。”
郭伟很无奈,不甘心地问:“不是……这是为什么啊?你倒是说出来啊……”
鑫垚放下手里刀叉,说:“没有为什么。我先回家了。”
郭伟追上来,说:“你等等我,我送你啊……”
鑫垚冷冷地拒绝:“不必了。”
鑫垚说话的语气十分冷淡,冷到郭伟没有办法再去靠近,他只好停在原地,看着鑫垚毫不留恋地走掉了。
鑫垚的眼里破天荒地没有流出眼泪,她只是觉得自己可悲。
当她终于下定决心想要安顿下来,找一个不错的人嫁了好好过日子的时候,当老天爷终于送了这么一个差不多的人到她跟前的时候,鑫垚却承受不起了。
对郭伟,她可以放弃幻想的小资生活陪着他修车度日,她可以放弃幻想的又高又帅的对象为他生一个长相平淡的下一代,她可以收敛自己的坏脾气,可以去学自己不会做的一切,然而这一切,还是败给了自己在外装作的体面和光鲜,败给了自己那个实际上并不富裕的家,败得一塌糊涂,败得猝不及防。
鑫垚,只是不想让郭伟看到自己家寒酸的摆设而已。
那种简陋的背后,有着让人心酸的沉重。或许鑫垚真的是变虚荣了,虚荣地想着自己如果真的拥有那份温馨就好了,她也真的不想因为现实中这寒酸的一笔,成为自己今后生活里被鄙视的一个理由。
在和平的年代里,我们早就没有了打打杀杀的战争,所谓的斗争,也不过是在桩桩件件的事情里谋个一己之利罢了。然而,最后的鑫垚,终因为承受不起的太多,可以选择的太少,在这场婚姻与现实的较量中,她一败涂地。
郭伟站在西餐厅的门口,忧郁地看着另一个忧郁的人离开。
他拿出手机,给鑫垚的妈妈发了一条消息:
阿姨,对不起。谢谢您给我的穿衣建议,但是,我还是没能留住她。
鑫垚妈妈在沙发上读完消息,一脸怒气。
鑫垚正在自己的房间躺床上昏昏欲睡。
朦胧中听见哐当的一声摔门,鑫垚以为姜叔和妈妈吵架吵到有一个离家出走,赶紧起身查看。出乎意料地,老妈正生着气站在门边瞪着跑出来的鑫垚,一声不吭,姜叔老老实实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扭头看向窗外,一动不动,少强的房间门紧闭,也不像有什么事发生。
不对,这不是吵架的气氛,瞬间清醒的鑫垚突然觉得屋子里安静地非比寻常。她火速地在家里搜寻一遍,厨房里的一片狼藉让她突然想起,她的三只狗呢?瞬间急红眼的鑫垚顾不上替家里收拾残局,眼泪已经战胜理智让她冲站在门边的妈妈嚷嚷:“我的狗呢?”
鑫垚妈妈本来打算罚几只狗独自出去散个步自己再生一顿闷气了事,但看着眼前这一心护狗的闺女,气不打一处来,说:“我全给扔了!”
鑫垚着急地说:“我养那么大的狗容易么,它们自己出去会被人偷走的!”
“你养那么大的?!这些狗从小到大,哪天不是我给喂的?!天天不在家的你能喂过几次?!连你都是我养大的!”
“好好好!你养大的,那你舍得丢掉吗?”
“我养大的我想怎样就怎样!”
“妈,你……”和妈妈吵架拌嘴,喜欢讲道理的鑫垚从来都是无力破解,只能据理力争。
但是鑫垚妈妈似乎没有给她讲道理的时间,她直接对着鑫垚喊:“我怎么了?我都没见你对我跟对狗这么好似的!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早就让你送它们出去!这都多久了?!”
鑫垚自知理亏,没什么道理可讲,只能做最后一丝丝的挣扎,她说:“那怎么能说扔就扔出去呢?这是正常人的正常做法吗?”
一言不发的姜叔终于找到了发言的机会,说:“怎么就不正常了?天天把三只狗放在屋子里吃喝拉撒搞得臭气熏天就正常吗?我早就看不下去了。”
鑫垚反驳:“哼,说的好像没有狗就不会臭气熏天了一样。这天天的抽烟抽的屋子里烟雾缭绕怎么不说呼吸困难呢?!再说了,不就这几天我不自家的时候稍微乱了一点么,以前我天天在家的时候它们随地大小便了吗?!”
“天天在家天天在家,天天在家是件什么光荣的事情吗?你多大了还好意思说天天在家,给你介绍的对象一个不成一个又不成,也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去跟狗过吧。”
“妈,咱有事儿说事行么,能不能不要进行人身攻击,现在不是说狗的事呢?怎么又扯到我结婚了呢?”
“狗的事要说,结婚的事也要说。”
鑫垚着急出门找狗:“那我不说,行了吧。”
鑫垚妈妈似乎被鑫垚无所谓的态度气到了:“你看看你,一跟你说个正事就这副态度,这个家里的人谁欠你什么了么?”
鑫垚也略微开始守不住自己的方寸,声音渐大:“说事说事,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事,有一件事情是即刻就能解决了的吗?解决不了的,还说它干什么?那些需要马上就解决的事呢?你们又有谁放在眼里了?”
“谁不放在眼里了?谁的眼里还没点事啊?你从小到大,哪一件事不是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哪里亏待你了吗?”
鑫垚手指着厨房的方向,嚷着:“家里的厨房,我说过多少次了,花两千块钱买套厨具怎么了么,就一直不同意,一直不同意!我要真带个男朋友回家,那副样子丢不死人吗?”
“丢人?嫌丢人你自己弄啊,不要跟我说。”
鑫垚的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红着眼说:“这会儿又说不管了么?那早前一直拦着是为了什么呀?等到黄花菜都凉了的时候又说不管了?!还说我的态度,我又怎么了,我怎么就让你们觉得是欠了我的呢?”
姜叔接上:“这个家里谁都不欠你的,所以这个家也不是你说了算的。就你这态度,也就在自己家跟自己人横横得了,出了门谁忍得了你呢?”
鑫垚更不乐意了,回:“跟自己人横?我至于跟自己人横吗?我说这些话是撒泼耍横吗?不是自己人我还懒得说这些呢。你们放心好了,我出了门不用别人忍我,别人说的做的不知道比你们好多少倍呢,我用得着跟别人横吗?”
鑫垚妈妈气恼着说:“哼,外面的人那么好,那你出去住啊,还回来干什么?!”
鑫垚疯了……
赔掉几千块的她懊恼着自己的失误,和郭伟断了联系的酸楚也无法诉说,找不到狗的心里更是十万火急,可对于眼前气急了的姜叔和妈妈又不能置之不理。
楼上的那家似乎跟鑫垚家心有灵犀,吵架摔到地上的锅碗瓢盆一件接一件地叮当响。
在一片混乱中,鑫垚郁闷到最后,决定离家出走,反正这是众望所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