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恒拿了东西,看着那虎着脸的孩子,本来以为这孩子会要激动些的,哪知道只是听了,除了微微发抖,没有其他的动作。
“为何不去报仇?”
“他都死了,那个男孩也死了。”压抑着声音,慢慢投出哭意。
“我本来以为还能等我长大,替阿爹和凯叔叔报仇,可是都死了,我报什么仇。”
“嗯。”
“当初阿爹回来,我没发现阿爹怎么了,徐爷爷惨白了脸,那一年很多大夫都被请来,都是外地的大夫,远远的地方请来的。
好久,我才慢慢意识到阿爹不是不说话了,他只是不能说了,他死了。
身体是凉的,也没呼吸,也有腐烂的气味,跟小时候死了的小老鼠那样的味。
我只是伤心,从来没想到报仇,后来学武,就想报仇,可是我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我知道管家保留了当时阿爹的工作记录,也自己偷偷在查些什么,可是…
我也就是跟着你,才知道他们就是我的仇人。
前几日我还下定决心一定要手刃仇人,可是到最后都是空的。
什么都没有,都死了。
阿爹说的人最无力的时候怕就是这个样子了,明明应该要动起来,却在你还没有找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定局。”
落恒无法安慰哭泣的孩子,甚至有点后悔挑起这个话题,是啊,他一个孩子,他问这个问题干嘛,恐怕也是最近几日才见到自己的杀父仇人。
“啊…我的错。我们不哭了,那个哥哥给了我们一个东西,我们尝试着让阿爹回来,好不好。”
“可以吗?”
“可以的。”
“什么时候?”
“明天吧。”
他还要准备一下。
回到苏家,果断就是一顿骂。
“落公子,您神通广大我是知道的,可是,少主还小,主子那样您也是看到的…”
落恒喝着茶,太熬人了。
“对了,管家。”
“做什么?”
“最近城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城里,倒没有,隔壁几个镇上倒是有几件怪事。有几十家人男人全疯了,然后自杀了,不知道是不是又是什么怪病,怎么你要去看吗?”
“不了,死就死了吧。”
徐浩恩愕然,看这人说的什么话,死就死了,救人一命胜过造七级浮屠不知道。
正想倚老卖老教育一番。
“对了,管家。”
“又做什么?”
“你家主子很快就回来了。”
徐浩恩下意识的以为是苏庭遥望,“少主又没出门。”
后又想起苏庭遥望回来的时候平静的样子,难道是,后知后觉,徐浩恩的声音有点哆嗦,“你说主子?”
“嗯。”
说罢就离开了,留下管家在众人面前哭泣出声。
小厮来说有人来闹事,哆嗦着手欲言又止就出去了。
第二日,苏庭遥望早早就醒了,拉着阿爹静静的站在落恒门口,落恒穿好衣服,打开门,把两人迎了进来,拿出磨成粉的骨头,在苏庭昊文胸口处开了一个口子,点燃粉末,送了进去。
他闭上眼睛,看着那团幽幽的绿色火焰慢慢变色,逐渐透明,他睁开眼睛,替苏庭昊文擦了药,及时接住他倒掉的身体,不让他压着小孩子。
“让你阿爹睡几天。”
“嗯。”
小孩子懂事,见人倒了,只记得在后面撑着。
五天之后,苏庭昊文睁开眼睛,感受自己冰凉的皮肤,摸摸眼上的带子,哭着笑了。
一个温暖的团子倒在他身上,热热的,耳边不住的哭喊,让他十分怀念。
“阿爹,阿爹,阿爹。”
他回来了。
他抱着苏庭遥望,只是悲伤,也是庆幸,死而复生的喜悦,恐怕是这世上任何事都难以匹敌。
他拿下眼中的黑布,第一次正视那团清新的绿色,眼角含泪。
“谢谢。”
落恒耸肩,“不客气。”
你们也让我受益良多,多次他曾经想,父子关系到底是怎样的,如今他看到一个,也是开心了。
落恒闭上眼睛,苏庭昊文胸中那团透明的火焰燃烧着,看来很稳定,这燃魂之术是要燃烧灵魂让身体动作。
而这回魂之术则需要当时作为祭品的人骨,用以解放灵魂,至此灵魂可以往生。
那丁亮两个小拇指,一个是苏庭昊文,一个是自己,只不过他虽然已经回魂,可是躯体却不能保持那么长时间。
至于为何他会采用这样的方式,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茅屋内,一个小女孩拿着一片树叶玩耍,男人拿起鱼竿,正要牵着她出门,女人起身,按住他。
“不用每天都跑很远,在家里待着吧。”
男人看着自己有点发黑的皮肤,最终放弃,“好。”
他拿起昨日拿到的东西,喝一半,剩下的涂了,生前他是小心的人,肯定是不会用的,可是如今,事不由人。
看着男人这么受苦,女人十分痛苦,“都是我不好。”
“为何?”
“要不是我,你也不会?”
“你错了,你们家这样,是由我造成的,阿爹会瘸也是我造成的,你是不是傻。”
男人闭上眼,他没什么不满意的。
当初给了那个古怪的孩子虫子,让他杀了全村人,那男孩照做了,至于为什么找上那个孩子,完全是因为,那个男孩恨着全村人,他们不仅害死了他的母亲,还弄坏了他的父亲。
自小,他父亲就把他关在家里,不让他出门,就怕出了门会被谁杀了,就和他母亲一般,他母亲一早出了门,死在了半路上,却没有人来通知,报官也没有人过来。
当然不会有人过来,他阿娘就是被村里的两个男人打死的,大家都看着,他们一家就是被散养的宠物,他阿爹是被丢弃的男孩,他阿娘是没了手的残疾,两人都无家可归,没人要养,就在村子做点苦力养活自己。
以前有一次那家男人想把孩子带出去过,可是却被人发现,下了药,从此更疯了。
所以那个男孩最合适,只是没想到那孩子却忘记他的嘱咐,把虫子放到了村长一家,他好不容易带着人出来,却被拦了路。
这些人他都认得,是阿爹在外面养着的人,为他找买家的,他们自然认得他,可是不想,他们却要杀了那一家,那他可不允许,用虫子杀了那几个人之后,想起来阿爹外面似乎还有不少常客啊,怎么能忘呢?
但是,正是脑袋不正常的时候,看向那个女孩,有一丝想法在脑海里产生。
一直都是从窗口看着她走过,他还以为只是个小丫头呢,或许是她血色的里衣太红,衬托她的皮肤太白,总之,他做了些不好的事,当时脑袋是空白的,可是立刻就回神了,把她送到她阿爹那里之后,就去找那些客人。
可难为他了,每弄死一个,就买一个礼物给她,那女人会给自己一杯茶,那味道实在难闻,但是他还是喝了,当时内心是笑的,坏人应该是他这样的,笑着把茶递给仇人,而不是她那样的,手抖着,嘴巴还憋着,一副要哭的样子。
几个月之后,她肚子大了,孩子生了下来。
他死了。
对,丁亮死了,丁亮还犹记得那个瞬间,听到她哭声,想知道她在哭什么,养孩子的钱已经留给她了,她家里人也还在,难不成为自己哭。
这种想法一旦出来了就是毒药,竟然想问她,是不是为自己哭。
还是用了秘术,醒了,看着她吃惊的脸,想她是不是吓傻了,笑着递给她一把匕首,问她要不要补一刀。
没想到她却抱了自己,嘴巴念着感谢老天爷。
丁亮笑了,说你该咒他,毕竟你下了那么多次药,好不容易死了,还又回来了,这难道不是那什么变成鬼也没放了你的故事。
她哭着说很久以前都没有下了,我说我还纳闷呢,自己给加了些,否则死不了呢。
真是傻瓜,回抱着她,他记得当时难得的轻柔。
地上凉着呢。
“你才傻,明明知道是毒药,还要喝下去。”
这两年女人的脾气大了许多,加上做了母亲,渐渐有母老虎的倾向。
“为你报了仇,你还说我,正常的应该是感谢才对。”
“我没有仇人。”女人低声说道。
“你不仅傻,脑子也不好用了吗?”
女人看着他,气死了,就嘴皮子厉害得很,明明心智脆弱的不行,死来死去都不怕,她被虫子咬了,却吓得半死,一路上抱着跑了出来,脸色惨白。
真当她傻,她当然明白那么多条命,自己的清白也是,可是,到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了。
村里人要打死她的记忆历历在目,阿爹被打断腿的惨叫还在耳边,那个时刻她就发誓了,如果她变成鬼,一定要让那群人付出代价,可是这个人,却在那之前,变成了魔。
把女儿往男人身上一扔,看他慌慌张张的接过,冷哼一声,去做饭了,反正他不用吃,也没必要考虑他了。
“去死。”
“我已经死了。”男人颇为无辜的回道。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