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嫌?”
东莪抠着脚边的土:“现在咱们是抬头不见低头见,避得过么?倒不如跟你们一起聊聊天什么的,也省的我一个人往那儿一坐,憋出病来。”
“皇上下旨让我和亲喀尔喀,我总得了解些你们的生活习惯,免得后面闹出什么笑话。让可汗脸上不光彩。”
“好!我喀尔喀部得格格这样的女子成为王妃,真是我等之幸。”
使臣右手搭上胸前,算是以行礼来表达这一幸事。仰望夜空:
“草原上的夜空,是最美的……再有半个月,我们就到了。那时,月亮也正好是最圆,我蒙古儿女就会到敖包庆祝。篝火,奶酒……”
“嗯,我幼年时也是在关外……已经有五年没有回盛京了。”东莪眼神放空,天边的繁星仿佛凝成了阿玛、大额娘和娘亲他们的脸,他们满含笑容和祝福。
“格格还是回帐篷中休息吧,毕竟已经出了关,夜里冷,风沙又大。”
东莪点点头,起身:“对了,我还不知你的名字,总是贵使贵使的称呼,太疏远了。”
“格格叫我布和便是。”
队伍再次浩浩荡荡地行进了十多天,算是到达了喀尔喀部落的地界。
“启禀格格:咱们马上就要到了。请格格沐浴,然后换上婚服。”布和站在东莪所居的帐篷外提示。
东莪一双巧手翻飞,将头发梳好,编成一个端庄大气的头型。又伸出手,在耳边抻了抻发髻,整理一下鬓角的碎发,给自己画个明艳的妆。
豆蔻年华的东莪还没有长开,小巧精致的鹅蛋脸还有些婴儿肥。倒是那双眼睛明媚而不张扬,可谓是完美地继承了玛嬷——大妃:乌拉那拉氏阿巴亥。
打理好妆容,东莪双手合十,攥拳在胸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弯弯甜甜的笑,梨涡涌现,从靥边甜到了眼角。
撩起左臂的袖子,轻轻地抚摸手腕处的那道伤痕。
拿起放在梳妆台上的那柄匕首,将雕鹰饰虎的刀鞘顺着纹路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落下一吻。
阿玛、大额娘、娘亲,莪儿会幸福的,对吗?
用一块锦帕将刀柄刀鞘间的间隙缠住,收紧,放进袖口中。
东莪慢慢地行至帐篷口,放下盖头遮挡住容颜,伸手撩起门帘:“布和。”
轿子就在帐篷口,东莪将手搭在布和手上,在他的牵引下,坐上轿子。从此以后,就要开始另外一种生活了。
轿子一颠一颠,再加上从今日情况特殊,不能再掀开轿帘透透气,甚至盖头都不可以上翻,闷得东莪昏昏欲睡。
忽地,草原上隐隐约约响起骑马的呼喊,落蹄声若隐若现,由远及近。
随着外面布和的一声:“停——”
东莪惊醒,赶忙在轿子里正襟危坐。
布和翻身下马:“参见可汗!”
“啊。快起,辛苦你了。这轿子之上便是你所禀报,来和亲的天朝佳人?”
“是。”
可汗翻身下马,歪着头,带着好奇向轿子走近:“大清的格格?”
伸手——
“噗——”鲜血喷涌而出。
“可汗!”
轿子里的东莪心头一惊,布和的声音不对劲!
“格格您要坐好了!千万别露面!”轿子外布和的声音一落,四面八方的羽箭将一顶轿子扎成了刺猬。
“我说这几年跟别的部落打仗怎么会屡战屡败,原来可汗身边是有你这个叛徒!”
“哼!喀尔喀的实力每况愈下,这个可汗又如此软弱。何不取而代之?布和,我念你是我从小至交。放下武器归顺于我,待我登汗位之时,你便是开国元勋!怎么样?这个荣耀,可不比你当个给别的人下跪的使臣强多了。”
“你休想!我就是……”布和的声音戛然而止,顷刻便是重重的倒地声。
“听说这大清的睿亲王格格可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啊!那顺治小皇帝说:让她嫁给喀尔喀部可汗,又没有指名道姓,如今,便是我的了。哈哈哈哈……”
听着轿子外那个男子张扬的狂笑,东莪手心中溢出了汗,怎么办?
伸手像袖口探去,捏紧那把匕首,尝试着解开那个系紧的结。
“唔……”这两天肚子一直不太舒服,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然而,现在真是疼得东莪想要“以头抢地”。
小臂死死护在腹部,似乎还能好受一点。
一股热流像打开了水闸一般倾泻而下,东莪又惊又害怕,加之腹痛实在难忍,一时撑不住,晕了过去。
揭起轿帘,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男子一脸嫌弃:“怎么死了?真是晦气。”
但随着盖头被掀起,他“啧啧”道:“确实是一个美人,就这么死了倒是可惜。不过,那也是你的命不好,怨不得我。”
草原的风裹挟着草原的清香,草叶摇曳,像波浪一般一圈圈地荡漾开来。日落西山,霞光满天。
东莪悠悠转醒,还是难受。她微微弓着腰,慢慢挪出轿子。
眼前躺着的是一个穿着华丽,却很眼生的男子,想来,这就是她的准丈夫,那位可怜的可汗,却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当然,自己也不知他是怎样的名号。
不远处,是布和。
周围,还有一些别的身着蒙古民族服饰的汉子,有她见过的,有未曾谋面的。
她该对他们说声对不起么?毕竟,这场灾祸的导火索应该就是自己;但是,真正造成这个样子的人,不是她呀,是那个杀了可汗还有布和的男人……
几番斗争,她还是向他们诚恳地说了句“对不起”。
东莪凝望着苍茫的草原,有些神伤:如今自己可又该去哪儿呢?可是,走……那身后这些无辜的可怜人,怎么办?他们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吁嚯——”
是草原牧羊女带着羊群回家的声音!那这周边就一定有牧民居住。
“喂——牧羊姑娘——”
牧羊女循声而望,一身红装的东莪映入眼帘。她挥舞鞭子,赶着羊群来到东莪面前,面带热情洋溢的笑容:“是你叫我?……啊!”
“这是……怎么回事?”牧羊女有些惊恐地后退几步。
“我们……遭遇了……其他部落的袭击。他们是为了保护我才……”东莪半真半假地诌着,“你能不能帮忙找些人来,让他们能够……入土为安。”
“你……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人。”
牧羊女赶着羊群渐行渐远,天色也越来越暗。眼前突然一下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