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曲无尽——这只潜藏在自己体内的孤魂野鬼,连离只能选择信任,不是因为别的什么缘由,只因自己实在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而对连离,曲无尽也是一丝不苟、谆谆教诲,毕竟,连离的修炼,关系到两个人的存亡。
不知过了多久,连离的双眼渐渐适应了丹池中的黑暗,在微弱的覆灯火照映下,丹池竟开始变得亮如白昼。
起伏的池壁,深邃的空间。
曲无尽算是将《先元经脉图》讲了个通透。
因事关性命,连离学起来也格外用心,遇见不甚明了的关节,便出口相询,毫不避讳。曲无尽见其每每发问,总能言必有中,似乎颇有天分,更加乐得相授。
曲无尽道:“你与常人修炼之法大相径庭,其中凶险多出千百倍,理应比常人更加小心,不敢稍有差池。运气之前必先习练气息拿捏之法,待收放有度后再行运气。只因你的气息强出常人百倍,若是拿捏不当,气息冲破气脉,那将遗患无穷。气行经脉之时,但觉气息受阻,万不可强冲,绕行他处便是,如此往复循环,慢是慢了些,终究不至于丧命。”
连离一一牢记于心,识海发动,在昏睡中慢慢习练。
又过了许久,连离从昏死中醒转过来,只觉头晕目眩,胸中似有烈火灼烧,四肢百骸说不出地痛楚。
一股微弱的气息在体内左右游走。
大雨已经停歇。
连离又在泥水中趴了良久,专心吐纳,终于恢复了些气力,踉踉跄跄地爬起身来。
检查完身上的伤口,连离不禁一阵窃喜。
“看来不仅是没死,连手脚也完好无损!”
回想起在丹池中的发生的一切,连离暗道:“且来看看这什么覆灯火有什么了不得。”
当下运了运力,却觉手足仍然酸软无力,耳中尽是嗡嗡之声,什么也听不见。
心下便有些失望:“什么鬼覆灯火,竟这般无用,看来真的要多加修炼才是。”
环顾左右,只见四下武卒尽皆散去,地上一片狼籍,囚笼被天雷击的四分五裂。
“这些人大概以为我已经被雷劈死了,再不来不管我,岂不知小爷我福大命大,怎能这般容易就变成死人。”连离定了定神,暗道。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个道理连离打小就懂。
庆幸之余,连离还有些恨意难消。
如今自己落到此般田地,罪魁祸首便是那狗屁千将军。
“若不是他枉我是奸细,我何至于如此,差点命也丢了!”连离暗道。
对于他来说,这个梁子既然结下了便没那么容易解开,再也不会像是在逍遥谷中那样扔个野蜂窝到茅房里就能解气的了。
就算杀不了千将军,也要好好、好好地给他一些颜色看看。
何况,自己从逍遥谷中带出来的盘缠还在他的手上,喔,还有曲无尽的尸骨。
连离苦想应对之策,如何才能狠狠地报复千将军?
东方天色已经开始发白。
留给连离的时间不多了,再过不了多久,武卒们便会起来操练,真到了那时,人多眼杂,再想逃怕是困难了。
连离心想,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而今若不报此仇,不知又要等到何年何月,趁着自己有些气力,而虎卫营又没有防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千将军,夺回盘缠和尸骨。若是手脚快些,说不定还可以全身而退,最不济,也有曲无尽在保着自己性命。
主意打定,忽而又想,茫茫虎卫大营,如何才能找到千将军?
正踌躇间,忽觉有两双眼珠子在滴溜溜地打量着自己。
连离举目望去,只见对面那二人一个瘦高、一个矮胖,早已丑脸失色,神情里惊恐万状,正是昨夜看守自己的那两名低阶武卒。
这二人看守连离时突逢暴雨,便胡乱找了一处屋檐避雨,至于后来又亲眼目睹连离被天雷劈死,只是上头无人将其召回,是以这二人也未敢擅自回帐,一直守在此处。
矮胖武卒颤声道:“他不是死了吗?”
瘦高武卒道:“好像……是死了。”
矮胖武卒道:“那他怎么又活了?”
瘦高武卒道:“他或许……不是活了,说不定,他本来就……就是……鬼!”
瘦高武卒一语道破天机,二人联想到连离昨日的所作所为,只吓得肝胆俱裂,身体如筛糠一般,抖个不停,想大声喊叫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连离本以为露了行藏,当下也是心中一紧,不料这两名武卒竟然如此草包,竟把自己当成了鬼。他忍住笑,慢慢走向这两名武卒。
瘦高武卒几欲晕死过去,道:“别……过来,不关……不关我们事……”
连离见他口齿不清,一副魂飞魄散的模样,当下故意压低了声音,幽幽道:“你们现在相信我是从饶山中来的吗?”
矮胖武卒忙接过话头:“相……相信!”一着急,竟然咬破了舌头。
瘦高武卒也道:“我也相……相信,你是饶山中的……那个……神仙。”
连离佯怒道:“鬼就是鬼,什么神仙不神仙的!”
瘦高武卒忙改口道:“是鬼、是鬼,你是饶山中的鬼!”
连离又道:“既然知道我是鬼,那你们为何还不速速纳命来。”
只听扑通、扑通,两名武卒再也支撑不住,双双跪倒在地,道:“不关我们的事……”
连离道:“不想死?”
两名武卒拼命点头。
连离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两名武卒拼命摇头。
若是让鬼知道了姓名,在那生死簿上胡乱勾上几笔,自己的小命岂还能在?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姓名。
连离又道:“我做鬼一向恩怨分明,这件事确实与你等干系不大,若是你等带我去找到你们千将军的营帐,我心中喜悦,说不定便饶了你等小命。”
两名武卒面面相觑,同时将手指向东南方向,齐道:“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