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四周,依旧是漏水的破瓦顶,烧焦的稻草,以及自己身上散发的污水的味道。江枫不禁叹起气来,算算时间此刻燕翎儿应是早就把信函交到了望湘楼里。
可都晌午了,都没见到她回来。从昨晚起江枫便没有进食,此刻只觉得饥肠辘辘甚是可怜,没想到自己还有落到这种地步的一天。
叹气归叹气,首先还是要填饱肚子才是,只是这旧庙中不是稻草便是污水,总不能这样将就吧。江枫又等了会依旧是没有燕翎儿的踪迹,江枫想着若是在这么等下去还不知道等到何年何月呢,说不定今晚自己便会饿晕到这。
都不知道有没有人会过来给自己收尸。
拢了拢自己的鹅绒夹袄,江枫便顶着寒风向山下走去,心里不禁又想起燕翎儿来,不得不说这燕翎儿还真挺有耐力,这么陡峭的山崖都能背着自己爬上来。
等回了望湘楼,连和惊讶地跑过来问道“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江枫的这身行头还真是让连和不敢恭维,发丝蓬乱,衣服有些烧焦的味道已经看不出是由何材质制成的。
“在下姓江,不知戚姑娘可是在这?”
江枫这么一说,连和才顿时恍悟,原来这人就是戚摇所说的江公子,连和在心里不禁想着戚摇这些日子的遭遇,不是遇上一个神志不清的痴傻公子,就是遇到一个落魄的穷苦少爷。这该是一种怎样的江湖阅历。
“江公子您一夜未归,眼下戚姐姐和沈掌柜等人都在外寻着您,所以未在这望湘楼里,不如我先带您去您的房间里,让您梳洗下您看可好?”
“有劳了,对了,我想问下可有人送过一封信过来,里面还夹着一支玉簪?”
连和思索片刻后却摇了摇头,江枫见状也没有再问什么。等连和着人放置好木桶和热水后便冲着小厮吩咐起来,命他们去帮江枫置办些衣物。
泡在热水中,江枫才渐渐地恢复了往日的精神,昨日一晚竟过得比自己一生还要惊险,只是那燕翎儿到底去了哪里,江枫不禁有些担忧,她不会又做了什么傻事了吧。
不过又想了会江枫便释然了,那燕翎儿与自己不过是萍水相逢,绑了自己还差点烧了自己,自己又何必对她过于担心呢。
等到了晚膳时分,戚摇等人才陆陆续续地赶了回来,见了江枫正坐在大厅中吃着晚膳,这才安下心来。
待众人问起后江枫却只说自己是在这城里闲逛迷了路,全然没有提了燕翎儿之事,戚摇虽然见她有所隐瞒,但也不好再问下去,只是让他以后小心些。
第二日午后,正巧从洛阳有封信件由驿站送到了望湘楼中,齐瑾正坐在秋千上闲晃,而戚摇则开始看着那封信件。
此时后院中还有厨房的李婆婆正看着她的外孙女,小女孩只有四岁大小,跑起来却有些东摇西晃,李婆婆则赶紧一把抱住了她,“月儿,可不能这么乱跑了,小心歇着。”
戚瑶听见后下意识地望向了李婆婆,见了是她照看小孙女便又笑着回头来,继续看着信函,齐瑾见了冲着戚摇喊道“月儿。”
“嗯?”戚摇应了下但又很快察觉出不对,“璟玙你喊我呢?我不叫月儿啊。”
但齐瑾却辩解道“刚刚人家李婆婆喊月儿你便应了,我又接着喊月儿,你还应了,你不就是叫月儿么?”
戚摇赶紧解释起来“我这不是听错了么,我还以为你叫我阿嚼呢。”
阿嚼和月儿差了许多,任是齐瑾心智幼小却也不会信了戚摇的话,齐瑾荡着秋千嘴里不停地冲着戚摇喊道“月儿月儿月儿”
戚摇见也无法扭过齐瑾便妥协地说道“好了好了,那便这么叫吧,反正是比阿嚼好听了许多,不过李婆婆家的月儿是明月的月,我则是赏心悦目的悦儿。可别记错了。”
齐瑾见戚摇说漏了嘴便笑了起来“我记得了,赏心悦目的悦。对了悦儿,你看的是什么呀。”
戚摇见齐瑾荡着秋千很是费力,便走到秋千前一边帮他晃着绳索一边说道“这时今早从驿站送来的信函,是齐云写的,齐云说家里没什么事,让你可以在外面多玩几日再回府去。”
齐瑾听后也乐了起来,“齐云比我还小上几岁呢,他怎么会写信呢。”
戚摇也开始胡诌起来,“许是齐云让别人代写的吧。”其实信里齐云写着陈府不知是何原因已经退了亲事,齐老爷也很是恼火,齐云建议让齐瑾在外先待上一段时日,等齐老爷气消了便能回去了。
而这个建议正巧合了戚摇的心意,以齐瑾现在的样子肯定是回不了府中,虽然距离出药医谷也已经一月有余,可齐瑾却一直都是如此,没有好的迹象。
戚摇心里想着事,全然忘记了还帮齐瑾晃着绳索,一个没注意力气使大了,等回过神时绳索却重重地砸在了她的胳膊上。
齐瑾见了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心疼地问道“怎么了悦儿,可是被砸疼了。”
这点疼对戚摇来说根本不算是什么,但齐瑾却拉着她坐到了秋千上,正巧这个秋千的座椅不小,齐瑾也索性坐到了她的一旁,轻轻地给她揉起胳膊来。温柔地问道“还疼么?”
这让戚摇不禁晃了神,自己年幼之时也有这么一个人在自己面前说过,只可惜问的却不是自己。戚摇一笑回道“本来就不是很疼的。”
齐瑾听后晃起了秋千“悦儿,你还从没给我讲过你小时候的故事呢。”
戚摇拒绝起来“我小时候的故事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不如你讲讲你的故事给我听听吧。”
齐瑾撅着嘴说道“不说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想听。”
这句话一说,戚摇就知道齐瑾肯定是生气了,若是自己不说那他肯定是好几日不与自己说话了,戚摇便继续妥协起来“那我讲了你可不能说无趣啊。”
齐瑾一听来了兴致,支着头望着戚摇,戚摇被他望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清了清嗓子便说道“其实我小时候性格很差,不招人喜欢我自己也不喜欢,后来我从师学艺,性子却又淡了起来。”
齐瑾插嘴道“我怎么看不出来你性子那么冷淡类?”
戚摇望着他笑道“我离开师傅时候,曾想着要变成一个温柔贤淑之人,可性子却有些古怪起来,有些暴躁。直到有一次我误伤了一人,后来又当了他的侍女,性子便成了这样。”
齐瑾不禁赞叹道“那人还真是厉害啊,没想到还能让人变了性子。”
戚摇略微思索后又说道“主要是他让我做了许多我没做过的事,都没有空闲下来的时间,整日话也不少,甚至有时候我都觉得我自己有些聒噪。”
齐瑾赞同起来“你确实挺聒噪的。”
“那我就不说了。”
“你不说更显得聒噪。”
哼,戚摇气的把头别了过去,齐瑾则用手指戳着她的腰“我还没生气呢,你不准生气。”戚摇一边大笑一边躲开,“好了我错了,我不敢再生气了。”
齐瑾听了后又嘟着嘴望着戚摇说道“你说的那个人是什么样子的,比我还好么?”
戚摇笑道“与你的相貌所差微小,只是性子却差了许多。”
齐瑾冷哼一声,“那他是什么样的。”
“他啊,为人正直,善待下人,恭谦有礼,性格稳重,温文尔雅,温润如玉”
戚摇每说一词齐瑾脸色就黑一下,等到最后直接捂住了戚摇的嘴,“那他那么好,你怎么不去侍候他而是侍候我啊。”
你和他不就是一个人么,戚摇不禁翻了个白眼,但嘴上却说着“他再好也比不上你好。”
齐瑾听了满意地把手拿了开来,拽住绳索开始荡起了秋千,戚摇则靠在了他肩上闭目休憩,只是不一会便觉得寒冷异常,等睁开眼睛后才发现原来是漫天飞雪。
齐瑾指着戚摇笑道“悦儿,你的头发都白了。”
戚摇也是笑着“你还笑我,你不也一样。”
两人听后大笑起来,齐瑾拉着戚摇跑到了积雪身处,捧了堆雪便向着戚摇身上撒去,戚摇见了也是捧起雪反击起来,而这园中,尽是欢笑。
原来,一不小心还真的能一起白头。
番外 名为何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少女捧着诗经,小声地念出了这句话,她正穿着件桃色的荷叶裙,倒也与这诗句相称。而后她便抬起头望向不远处的少年,他正陪着一个年纪更小的女孩嬉戏玩耍,一旁的侍女见了笑道“小姐这才十岁,怎么就想着要嫁人了。”
少女听了面色绯红,低下头来害羞地不再说话,侍女见了还以为是惹了主子生气便不敢在继续说下去,过了一会少女便放下书,掂起裙子走到了那两人身旁。
“厉哥哥,你和音儿玩什么呢,看起来很有意思的样子,带我一个好不好?”
少女笑得开心,可那少年却显得为难起来,小女孩拉着他的袖子面上有着明显的不快,少年只得说道“悦儿,我们玩的是唱歌谣,我想你应该不会吧。”
少女也是知道他的意思,便笑着回道“正巧我诗经还没有读完,那我先回房读书好了,等哪日得了空厉哥哥你教我唱歌谣好不好。”
少年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等得了空我一定会教你的。”说罢便被小女孩拉走了。
等回了房,少女趴在了桌子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读着诗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么一刻呢,这时门外的侍女不知道她回了房,便在房外闲聊起来。
“大小姐的性子很是孤僻,可厉少爷来了之后她的笑又多了些,说不定再过两年大小姐也能跟二小姐一般性子讨人喜欢些。”
可另一个侍女却不这么认同,“大小姐是爱笑了些,可你没发现厉少爷总是不喜欢带着她玩么,虽然厉少爷是大小姐的未婚夫,但我看他还是更喜欢些二小姐。”
“毕竟是大小姐的未婚夫,再怎么喜欢也不能悔了婚迎娶二小姐吧,按着大小姐的性子她肯定是受不了的。”
说罢,两人皆是一叹,本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可性子却差了那么多。
少女听了却也没有在意,这些话从记事起便一直听着,开始时还会有些难过,不过如今却觉得甚是平常,自己又何尝不想和妹妹一般性子活泼些,可自己见了父母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只是按着礼仪行着礼数,可再多了自己便不会了。
少女想着其实自己也是学过妹妹的,可是撒娇之事自己却是做不来。可有些事自己不去做根本就不会知道原来自己真的做得到。若是自己多笑笑多与人交谈些,说不定会好起来。
等过了几日,少年还真的来找了少女,“今天音儿有些不舒服已经回房歇着了,现在得了空,悦儿,要不要学着唱歌谣。”
少女听后自是开心,只是学起来却有些难,那些词句她记得,可声调却是记不清楚,少年开解道“开始学的时候都是这样子的,你看音儿那么聪明也是学了好几日才学会的。”
被他这么一说少女也没有了刚刚的紧张,是了,饶是妹妹那么聪明之人都要学了几日,那自己现在还没学会倒也是正常。
少年见了她的手边放着本诗经,便笑道“我最喜欢里面的周南.桃夭,里面形容的画面很美,若是等我弱冠娶亲之时,我也希望我的妻子也能跟着我幸福一生。”
少女听了也是害羞起来,“我也是最喜欢这一首,总觉得很贴近于生活。而那种生活我也是很想拥有。”
少年笑道“别人都说你是孤僻,可是我却觉得你很是文静,我倒不见音儿读些诗书,但你却是很喜欢这些。”
少女答道“我本就有些愚笨,读写书充实一下自己也是好的。”
可少年听后却摇着头说道“你可莫要妄自菲薄了,说不定以后你还会成为一代才女也不一定。不像音儿,只知道玩耍却落了功课。”
渐渐地侍女们见到她们家的大小姐平时话多了些,待人也极为和善,对谁都是有说有笑的,侍女们便开始说着大小姐真是温婉贤淑。
直到有一日,少女的妹妹约她到花园里赏花,可等她到后却见到她妹妹正站在亭台凳子上冲着她喊道“姐姐,我要跳下来了,你记得接着我。”
少女见了便急忙喊道“音儿小心啊,那么高你莫要跳下来,你等着我上去接你。”
可没等少女说完,少女的妹妹便从亭台上跳了下来,直接扑倒在她的身上,幸好没有伤着什么,但少女却撞到了胳膊,疼痛感瞬间充满了脑中。
而这时少年却出现在少女的面前,拉起了她妹妹冲着少女训斥道“悦儿,你作为姐姐怎么不好好看着音儿,你明知道她年纪小不懂事怎么还能让她从那么高的位置上跳下呢。”
说完后又冲着少女的妹妹温柔地问道“还疼么?”
她抽泣地点了点头,嘴上直喊着疼。少年便将她拦腰抱起而后冲着少女冷冷地说道“悦儿,以后莫要这么做了。”没等着少女解释他便离开。
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少女抱着胳膊无助地站了起来,摔倒的地方开始红肿起来,见了有侍女从一旁走过,她赶紧转过身去,生怕被别人看到自己哭泣的样子。
少女跑到了园中的一处假山中,那是被荒废的水潭,平时几乎没有人会来这里,少女开始失声痛哭起来,像是要把自己心中压抑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
从第二日起,少年像是躲着少女一般,而少女的笑也渐渐少了,直到有一日少女听说家里来了贵客父母让她在房间里好好待着,莫要出来给贵客添了一份愁怨。
少女也没有在房里待着,而是到了假山处,靠在那里享受着独身一人的宁静。
这时一双白色长靴出现在少女面前,少女好奇地抬起头来望向那人,那是一个面目清秀的女子,长发由一根木簪挽起,身后背着一柄长剑。
那女子冲着少女问道“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待着。”
少女也不敢说出实话便回道“这里安静,我喜欢在这读书。”
可她的手上却没有书卷,那女子自是不信她的话,便问道“我听下人说起,她们家的大小姐性子有些清冷,我想说的便是你吧。”
少女听后低下了头,那女子却微微一笑“我本是信了,但我见了你却不这么觉得了,你不是性子清冷,而是这深宅大院束住了你的心,你在这府中待着久了,性子只能是越来越冷,而不会是挣开牢笼,要不要随我离开,去见见外面的世界。”
少女想了良久,最终还是和那女子离开了,只是临走之日只有双亲相送,却没了少年的身影。出府之时那女子问她“悦儿,等你回来之时你想要过上什么日子。”
少女没做思考便回道“我想要成为爹娘的骄傲,我想让众人都能惊叹于我的成就,我想要厉哥哥能对我另眼相看。我想要再次回府时他们还能再记得我。”
“既然如此,我倒也没白带你闯荡这江湖,只是江湖险恶却不能用上你的真名。”那女子想了想后又说道“我叫戚柔,你不如随我的姓氏,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那便叫戚摇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