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凤府书房。
依旧是无一低首立在书桌前,他办事效率很快,林公子说还有东西落在客栈,他就去拿来了,顺便还退了房。
只是......
凤老板身前的书桌子上依旧放了东西,是一堆行李包裹,有甜果、糖酥,还有一点碎银钱票,以及......
一件儒裙。
一件粉红色的丝绸儒裙,内衬轻盈薄纱,满含着粉嫩的少女情怀,扑面而来。
凤安知:“......”
无一:“......”
室内一片寂静,是比以前更沉默的气氛,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感叹。
凤安知神色凝重:“不晓还没到吗?”
无一沉吟:“就快到了。”
“主子,要不要直接了当的说开来?”
凤安知冷酷:“哼!”一个女子,竟三番五次戏耍于他。
无一:“?”
凤安知深呼吸:“无碍,等不晓到了再说。传信让她快点!”
无一点头表示明白。
*
另一头,客来居——
“加油加油!干的漂亮,努力!好球!绣春姐姐玩的真好,纺夏姐姐要加把劲儿呀......”阿娅声音高昂,院中十分热闹。
而这项竞争激烈的比赛,是踢毽子。
阿娅没有参与,她踢不来,更主要的是现在是男子身份,做这些未免有些......娘。
“啊!”她突然想起来忘了什么。
“公子怎么了?”绣春睁大杏眼,停下踢毽子的动作,问道。
“没事...没事。”阿娅尴尬的笑了笑,面如死灰。
“公子定是觉得奴婢侍奉的不好,奴婢...奴婢......。”纺夏美目含泪,似有一汪水波溢出。
“纺夏姐姐莫要伤心,是我吓着你们,当真是该死。”阿娅牵起纺夏的手,拿过她手中的帕子,轻柔的为她擦拭不存在的泪水。
“公子偏心,眼里只有纺夏姐姐。”绣春鼓起嘴,闹着缠上来争抢阿娅公子的宠爱。
阿娅嘴角抽了抽,她快演不下去了。
为了平复她们受伤的内心,阿娅将他们搂在怀里,哄道:“都要都要。”
并没有注意到两位美人在被搂进怀里后,诧异,随即狡桀的眼神,然后相视一笑。
马甲哗啦啦的掉。
无一站在门口,目睹一切,内心深处只有一个想法——幸好主子不在。
敲敲门,示意自己的存在。
阿娅将两女放开,试图营造出纨绔轻佻的样子,神色不耐,语气轻浮道:“干嘛呢,你们把小美人放院里,还不准我碰啊!”
可惜无一已经透过表面看到阿娅本质,对于她的这种放肆行为一点儿也不在意。
只是说道:“您的行李已经取过来了。”
说着,轻轻的将行李包放在桌上。
阿娅连忙放开两个女婢,一把捞过行李,然后看着无一,欲言又止。
无一知道她要问什么,但是主子有交代,需等不晓到了再做打算,想来不晓是女子,处理这种事比较得心应手。
无一作为凤安知手下数一数二的小弟,最大的优点就是随了主子的那张,冷漠孤傲的脸,不过他只继承了十之七八,到最后只得了面瘫的称号,所以经常有下人看到主仆二人“深情”对望,却面容冷漠,相顾无言。
只见他面不改色,神情坦然,眼神里还隐隐带有一丝丝好奇:“公子还有什么话要问吗?是否需要检查一下行李,有无遗落?”
阿娅心虚,语气里没了刚才的嚣张,随口编了一句:“没...没事,我只是担心我的果子有没有坏掉。”
无一道:“公子放心,如今时节天气太过闷热,果子易坏也不爽口,我已叫人存好冰镇,饭后便会送来。”
“另外,主子今日招待不周,怠慢了公子,饭后会送上一点南朝国鲜果以作补偿,还望见谅。”
阿娅被这样客气的态度吓到,觉得无一虽然面瘫,但这并不影响他优秀的工作状态,作为秘书他的效率和话术真的一级棒,当真是老板的好帮手,人民的好榜样。
半晌她才憋出两个字:“谢谢......”
“公子您客气了。”无一礼貌的回了一句,就离开了。
晚饭也是极丰盛的。
虽是在客来居吃的,但鸡鸭鱼肉蔬果佳肴,样样齐全,没有满汉全席,胜似满汉全席。
阿娅有点难为情,知道有钱人和体会有钱人是两回事,更何况她今天早上还调戏并且挑衅了这里的主人,晚上这样的热情大度,她觉得是凤安知的脑子坏了。
所以阿娅面对这样的大餐有点食不下咽。
她左右看看,两位婢女在一旁亭亭玉立,欲要上前侍奉其吃饭,被阿娅拦住,她摇头摆手表示拒绝,并道:“两位姐姐一起吃点吧,这么多菜,我真的吃不完。”
绣春笑着摇摇头,大大的杏眼满含笑意,拒绝道:“公子吃吧,奴婢是下人,不能与客同桌。”
纺夏接着说:“吃不完便剩了,到时候会赏给下人的,公子不必担心浪费。”
“这不好吧,我吃过的东西......”
纺夏摇摇头:“无事,主子赏赐的便是好的。更何况公子你都没动多少,便宜他们了。”
绣春安慰道:“哎呀,公子快吃罢!不用担心奴婢了。”
阿娅见如此情景,只能作罢,主人家的规矩,不是她随便可以反驳的。
吃完饭,关上门,仅剩自己一人在房内,她才紧张的打开行李包,银钱都在,衣服...也在,看不出来有没有被翻过,无一也没有说什么,大概是真的不知道,这个凤安知,也算个正人君子。
不得不说,阿娅看错人了。
敲门声响起,阿娅慌忙将衣服拿出藏好,问道:“谁?”
门外是纺夏,略文静些,音调起伏比绣春轻些,柔柔的,说是鲜果送来了,请阿娅快些出去品尝。
一开门,便有小厮捧着一盘一盘的香甜瓜果竞相而入,和无一说的“一点”,当真是一点也不一样。
南朝国四季如春,盛产各种新鲜果物,数目不一,种类繁多,一直与东嘉相互合作,贸易产量大西域和北燕好几倍,只是因为东嘉人民爱吃水果。
当看到这样一盘盘水果时,阿娅终于明白“爱吃”的含义了。
光光摆在桌面上请客的水果,就有十余种,各个甘甜适口,汁甜肉脆,其中一样火红的果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长得像樱桃,却没有那么小,也没有核。
她指着那个红果问绣春:“那是什么果子?”
绣春道:“这是南朝特有的水果,叫红樱,不过并不常见,是某地独产,只在六月中结果,味道酸甜,入口即化,冰镇效果更佳。”
阿娅:“哦。”
绣春又道:“此果养气养颜,得京中贵人喜爱,所以能尝到实属不易。”
阿娅:“嗯……那请带我谢谢你们主子。”
所以还是有钱人家,就是养气养颜听起来怪怪的,好像并不适用于她现在的身份,她便问绣春和纺夏要不要吃点。
两人以吃饭时同样的理由拒绝了。
阿娅道:“就当我赏你们侍奉贴心的奖励,这样即便是无一,也无话可说。”
两女连忙道谢,依旧婉拒。
阿娅挠挠脑袋,有些无奈,她不会逼人做些什么,也不会真的像主人一样命令。
纺夏看出她的无奈,轻声说道:“过两天不晓姐姐来了,就不是我们两个侍候了,公子若是心疼奴婢,就问主子讨要了我们吧。”
纺夏是聪明的,她既看出阿娅的女儿身,又察觉主子对其态度不一般,便晓得先发制人。她两本就是凤府从小养大的女婢,虽比寻常人家骄贵不少,但仍是婢女,只有遇上个好主子,才是长久之道。
阿娅不说话,她也不是傻子,晓得纺夏要抱她大腿,但是她自己都护不好自己,连凤安知的意图都没摸清,不能轻易许诺。
纺夏看阿娅不说话,也没有在恳求抑或是任何不满,聪明的婢女总有她的独特之处。绣春在一旁拉着纺夏的手,她看着开朗活泼,却没有纺夏胆子大,甚至是心细,她只能在沉默之余拉起纺夏的手,给予安慰。
夜深时,二人退下,正要回偏房守夜,却被人叫走。
“主子要见你们。”那人说。
一会儿。
二人站在书房门口,纺夏苦笑,果然没有什么瞒得过主子。
绣春揣揣不安,握住纺夏的手,微微颤抖。
纺夏反握,两人相依相伴十余年,命早已连在一起,要死一起死。
书房门开——
“主子,人来了。”是无一开的口。
二女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坐在书桌前查看资料的凤安知,两人双手紧紧相握,已经紧张的冒汗,变得湿热。绣春死死抓住,不让手滑开,纺夏垂着头,前额略有些凌乱的刘海下透出阴影,遮挡住眼睛,看不清楚表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凤安知似乎故意要给这两人一点颜色,并不着急开口。
无一从不在这种事上插嘴,当知道凤安知要唤两人过来,他心底还有些诧异,要知道“奴不忠,便打死”一向是凤家的至理名言。
难不成看上了?
也不像啊。
凤安知并不知道无一内心的八卦,只是看了一会儿生意的文书资料,又捧起茶杯,指腹轻揭盖沿吹气,慢慢品了口热茶,看着跪地不起的两人,终于开口说话,只是话中带有一丝冷意:“我这主子做的倒是无用。”
“奴婢该死。”二人说道。
“是该死。”凤安知声音冰冷。
绣春顿时心如死灰,想要开口求饶,却被纺夏死死拉住,手心比划一二,让她冷静,若是主子要让她两死,何必又把人叫到跟前。
凤安知的确有用他们的地方,纺夏的举动让他眼中浮现笑意,肯定了自己的决定。
是个聪明的......
他继续说道:“但也可活,只要......”
书房中细声低语,似乎是在商量一场好戏。